钟慎如听毕，眉头微微皱了一下。这个小小的举动被曹大丰看在眼里，忙咳嗽一声，道：“考生注意言词，与考试无关的事，莫要妄加评议。”
听曹大丰这么一说，王争也意识到自己口无遮拦，忙歉歉施了一礼，闭口不言。
程小蚁不以为然地接过话茬：“你们王家既然可以开设分号，益州交子务同样可在各府、州、军、监、县，设立分支。还可借助各地的银号，将其作为交子的兑换处，利之所在，众必趋之，只要协商好利益这些并不难做到。”
常言说，近水楼台先得月。程小蚁能有这些见识不仅得益于对理财的兴趣，更重要的就是家里的耳濡目染。正因为程敬之在益州交子务供职多年，才让他能接触到这些金融和货币知识。
程小蚁又把话锋一转：“王公子说，多造钱就能解决钱荒，可你没听《钱经》里说，‘钱多则轻，轻则物重’吗？”
“没听过。”王争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程小蚁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意思就是，市面上的钱越多，钱就越不值钱。原来70文一斗的米，现在却要你拿700文来买。”
堂外的人群听毕，异口同声地轻呼了一声。
王争也倨傲地望向程小蚁，一字一顿地说：“我不在乎。”
“你王公子家财万贯，就是涨到7贯钱一斗也可以不在乎。”程小蚁轻笑一声，把手指向堂外的乡人，“可我们这些升斗小民，买不起米，是要饿死的。”
人群中不少人明白了程小蚁讲的道理，纷纷议论起来。王争气得满脸通红，指着程小蚁半晌说不出话。
“还有，就算你造了再多的钱又如何能进入我们的口袋？”程小蚁冲着王争嘿嘿一笑，故意气他，“若不能的话，整个市面上的钱数根本没变，还是原来那些钱呐。”
“乡亲们，这个道理就像灌溉农田。”平时一向安分的李时悦这时也变得落落大方，跟堂外众人解释，“他们在上游把水蓄了起来，水流不进我们的田里，最后会怎么样？”
“原来是这个理儿。”众乡人恍然大悟，纷纷应声答道，“禾稻没水，自然就枯死了。”
李金楼也开始起哄：“不错，就是这个道理。王家公子，你们家那么多钱，能分多少出来给我们呐？”
“做美梦吧，他的主意都是替他们有钱人自己出的，方才那程家小哥儿不是说了吗？富人积钱，钱造得越多，他们积得就越多，根本没我们的事儿。”
“是啊，水就算再多，他们蓄起来不放，我们的庄稼还不是白白枯死……”
众人闻言，哄笑、不屑之声不绝于耳。
王争知道，程小蚁中途变卦，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但具体发生了什么，现在还不得而知，既然辩驳不过，就只有声东击西：“程小蚁，你到底抽什么疯？你明明答应去我王记银号任职，为何又在这无理取闹？莫不是在消遣诸位考官吗？”
把真相说得含糊不清，这就是阴谋。
钟慎如、吴怀璧、曹大丰闻言纷纷一震，他们不明就里，不知道程小蚁跟王争之间发生了什么。
曹大丰轻了轻嗓子，颇为严厉地对程小蚁说：“程小蚁，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把话说清楚，若是有半点隐瞒，便取消你的考试资格。”
王争的表现，原本就在程小蚁预料之中，他不慌不忙将王争诱骗自己放弃最后一科考试的事说了一遍。
把事实真相和盘托出，这是阳谋。钟慎如、吴怀璧面色肃然，场外围观的人群群情激昂，纷纷要求惩办王争。
王争大惊，大脑飞速地旋转起来，他把玉佩交给程小蚁之后发生的任何一件事的每一个细节都回顾了一遍，惟一出现纰漏的只能在百福楼，因为隔墙有耳。
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死不认账，想到这，王争故意抬高了声音：“你说什么便是什么？那这天下还有王法吗？我还说你血口喷人，故意诬陷呢。”
程小蚁掏出王争的那块玉佩，高高举起：“玉佩就在此处，我们可当堂查验。”
考场变堂审，外面的人一看，顿时来了兴致，双纷纷鼓噪起来。
“你倒是讲讲，如何查验？”吴怀璧饶有兴致地问了一句。
程小蚁见吴怀璧开口，心中又多了几分底气：“押司可封闭府衙大门，以免人群中有王家的人通风报信，然后可派两名衙役乔装改扮，持此玉佩去王记的华阳分号，找贾掌柜，若被被扣下不放，自可证明末学方才所说，句句属实。”
“王公子，你意下如何？”吴怀璧的目光扫向王争。
“我自是悉听尊便。”王争嘴上却不肯相让，心中不免又暗暗盘算起来。
“好。”吴怀璧赞了一句，便依程小蚁所言，封了府衙大门，并派向无趣拿着玉佩和另一名心腹衙役乔装改扮，去王记的华阳分号。工夫不大，那衙役果真被绳捆索绑，在王猛和一众家丁的带领下，押着来到衙门。
“蠢材！”见到王猛，王争暗道了一声，但也怪自己过于自负，没有专门叮嘱持玉之人就是程小蚁，不然的话王猛认得其人，自然不会犯下如此低级的错误。
向无趣也真能沉得住气，一直尾随在众人身后，直到王猛高喊报官之际，这才突然现身，亮出那被绑衙役的真实身份。至此，真相大白，王争的真面目被当堂戳穿。
堂外的人群又一次躁动起来，冲着王争指指点点，曹大丰示意众人噤声，随后跑到钟慎如、吴怀璧的座位前，三人商议起来。
过了半盏茶的工夫，曹大丰回到堂前，高声宣布：“王争试前利诱程小蚁事实确凿，被取消考试资格。本科考试，最后获胜者是……”停了一下，拉长了声音道：“程——小——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