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驿站挑马的时候，阿开和文安来找明晓川，与明晓川站在一起说着什么，长歌离得太远，只远远地同阿开文安打了招呼，一边猜测着他们究竟在说些什么。
路上，长歌又试探着问关于高太守和钱万年之间的事，直觉告诉她，刚刚阿开和文安找他一定是为了这事。
“都出云城了还管那么多屁事。”明晓川依旧不正面与她说这个问题，一夹马腹，马飞快地跑起来，不一会儿便将长歌远远地抛在后面。
赶往瑶仙城这一路，明晓川始终驰马在前，与长歌保持着一段距离，任长歌如何也追不上。
长歌知他是刻意躲避自己，不愿与自己提及高太守和钱万年之间的事，偏长歌又是个打破沙锅问到底的主，两人一前一后追赶着，这一加快行程，反倒比预料的时辰提早到了瑶仙城。
明晓川骑着马穿过闹市，街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明晓川驱马在前，长歌在后很快被人群挡住，视线里没了明晓川的踪迹。
“明晓川！！！”
长歌骑在高高的马上，望着底下密密麻麻的人群，四下都看不到明晓川的影子，气急败坏地大吼了一声，“王八蛋。”
街上人太多，长歌没有明晓川那般好的骑术，担心伤到人，只得翻身下来牵着马走。
“占卜算命，先问前事，非者分文不取……”
一个算命的老头手拿一幡与长歌擦肩而过，长歌本未在意，怎料这算命老头竟倒退着步子跟在长歌身边，眼睛盯着她一眨也不眨，嘴里依旧吆喝着，“占卜算命，先问前事，非者分文不取。”
长歌斜着眼看他，嗤笑一声，果断道：“不算！”
江湖神棍，骗吃骗喝的玩意儿，叶府那群整日嚼烂舌根的女人信得不得了，长歌可是半分都不信。
可这老头就是赖在她身边，依旧以倒退的步子与她平行着，长歌渐渐的就觉察到了不对劲，街上人这么多，怎的他就只缠着自己一人？而且看他头发花白一副大半截身子入了土的样子，明明应该弱不经风才对，怎么倒退着还能走这么快？
长歌抬起手装作挠头发的动作，悄悄低头往算命的脚上看，见他只有脚掌落地，明显是运着轻功在走路。
长歌暗自咋舌，通常只要是会武功的，一靠近她便能察觉出来。
除非这人是高手……
长歌心惊，奶奶的，今天还好死不死的给撞上了，而且看这人贼眉鼠眼的样子根本不是什么好鸟！
长歌一边想着他会不会是哪个被她盗过的官员买通的黑道高手来寻她仇的，一边想着怎么脚底抹油，总之不能用轻功，这人轻功明显在自己之上，她那无双公子的名头也就在挨着云城这一片地方混混，放眼天下高手如云，她可不敢妄自尊大。
如果这老头真是被买通的黑道高手，那买他的官员可是下了血本从外地请来的，至少在中原西南这一片，长歌的轻功排第二，除了明晓川就没人敢排第一……
“哎，占卜算命，先问前事，非者分文不取。”算命老头伸出干瘦的手在长歌肩上拍了一下，一笑起来，两只小眼睛就完全看不见了，一脸的猥琐像。
长歌浑身不自在，咂咂嘴，不敢再出言不善，狗腿地笑，脑子里千回百转，自己根本就不信算命这回事，该跟他说点什么才不至于惹得他恼羞成怒？
长歌欲哭无泪，明晓川，你在哪儿啊？
对啊，长歌眼睛一亮，让他算算明晓川现在在哪个方位，看向算命老头，“那个……老大爷，要不你……”
“什么老大爷？谁是你老大爷？你们全家都是老大爷！”算命老头突然暴跳如雷，吹胡子瞪眼，吓得长歌一抖，一转身缩到马脑袋下，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算命老头看似气得不轻，瘦弱的身板挺直，胸脯不断起伏，白胡子都快被自己吹上头顶了。
长歌心中上万只乌鸦呼啸而过，哪儿惹着他了？
这老头看上去至少比自己长了两个年轮，一把岁数了叫老大爷没错啊，不然呢？叫哥？
“咳咳……”算命老头装模作样地干咳了两声，神情严肃，“在下白眉，你可以称我一声……眉哥。”
长歌愣了片刻，心里不断对自己说不能笑不能笑……
白胡子老头小眼睛往这边一瞅，长歌愣是没忍住笑出了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长歌抱着马脖子笑得肚子疼。
下一刻，长歌脖子一麻，笑声瞬间卡在了喉咙里，全身定住动弹不得。
“没礼貌。”白胡子老头撅嘴嗔怪了一句，人站在原地，根本没有动过的痕迹，长歌与他之间的距离至少有半丈远，居然就这样被他点了穴道。
见有行人驻足往他们这边看，长歌大眼睛使劲儿眨巴，向人群发出求救的暗号。
人群越聚越多，有巡街的捕快正往这边走来。
“跟我走。”白胡子老头看似瘦小，却一手就将长歌拎了起来，脚下一点跃上半空。
长歌只听到底下人群的惊呼声越来越远，只至再也听不见。
白胡子老头将长歌带到城郊的一片坟地，解了她的哑穴，却没解开她身上的穴道。
长歌瞪着眼睛骨碌碌转，最后落在老头身上。
白眉？
长歌一路上都在想这个白眉到底是江湖上的哪号人物，看他身手不凡轻功了得，与师父燕无痕有得一比，长歌对江湖上闻名之士也略有耳闻，但从未听过白眉这个人。
但这个白眉……长歌心里暗忖，他说话行事的怪异风格，很像师父……
长歌仔细地看向老头那张褶皱的脸，与颈部相连的皮肤亦是布满皱纹，看不出是否戴了人皮面具，长歌试探着唤道：“师父？”
老头干瘦的身子蹲在长歌面前，冲她吹了一声口哨，拍着自己的胸脯道：“你师父有我这么俊么？”
长歌张口结舌，没错，师父一贯就是这么臭美的，明明长得丑还不让人说，还到处自称美男子……可长歌瞪着眼睛在他脖子上找了半天，依旧没有找到易容的接口。
长歌想了想，问道：“你要如何才肯放了我？”
白眉老头道：“先叫声眉哥来听听。”
“眉哥。”长歌想也未想脱口叫道，叫完后又有些不甘，她堂堂无双公子，这德性也忒怂了。
“你你你你你……”老头站起来，围着长歌滑稽地绕了个圈，数落道：“你也太没骨气了，你这不是……不是给你师父丢脸吗？”
老头这么一数落，长歌渐渐心里更有谱了，长叹一声道：“脸是个什么东西呀？能吃吗？”
“你你你……”老头还要数落，长歌语气不耐烦道：“师父你别闹了，快给我穴道解开，你一把岁数了玩这种小孩子把戏有劲没劲啊？”
“师父……哈哈叫我师父……”老头高深莫测地笑着，在长歌面前走来走去，最后蹲下来，紧盯着她的眼睛，骷髅般的手伸向脖子的地方。
长歌心道自己猜对了，这货果然是师父燕无痕，得意地看着他，等着他揭下人皮面具的那一刻。
老头的手停在耳后的地方，半晌都没动作。
“哈哈哈哈哈哈哈……”老头跳起来哈哈大笑，“你师父那个蠢货，教出的徒弟也是蠢货，连自己师父都不认得，蠢货，都是蠢货……”
不是师父，师父不会这么骂自己……
长歌半天缓不过神来，听老头嘴里依旧不干不净地骂着，长歌暴脾气又上来了，骂她可以，骂师父不行，正要开口还击，空中响起一个她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老王八羔子，你骂谁呢？”
长歌一喜，这个才是师父。
“师父——”长歌惊喜地大喊，“师父救我！”
话音刚落，长歌身上一松，穴道被解开，浑身却酸痛不已，揉了揉胳膊，刚抬起头，燕无痕已稳稳地落在她前方。
师父年纪虽然越来越大，这功夫却是越来越好了。
长歌从地上爬起来，腆着脸正要开口拍马屁，燕无痕黑着脸喝道：“闭嘴，你个没出息的，我这张俊脸都快让你丢尽了！”
长歌委屈地转过脸去，闭嘴就闭嘴，我拜师也不是我自愿的，是你拿刀逼的。
白眉老头一脸得意对燕无痕道：“方才你这徒弟叫我一声眉哥，这已然说明我比你显年轻有魅力的事实，师弟，鬼门相貌担当你就不用再争了，连你徒弟都承认是我了。”
师弟？
长歌暗道，原来是师父的同门师兄，江湖上只知其名号为“鬼行使”，很少有人知道他本名叫白眉，就像很少有人知道师父“鬼千手”本名叫燕无痕一样，两人素来各方面都不和，所以长歌从未与白眉照过面，也难怪她方才没认出来。
这两人皆是曾经名噪一时的鬼门得意弟子，各有所长，鬼行使专偷死人的东西，俗尘盗墓，鬼千手专偷活人的东西，原本两人各偷各的井水不犯河水，偏生两人性子不和，一直明里暗里斗着，从比武功到比相貌……
鬼门门主过世后，这两人就更无法无天，两人为争门主之位大打出手，虽说鬼门在外名声不太好，但也算一个响当当的江湖门派，几年下来，愣是让这两人斗得连只苍蝇都不剩，最后甚至连鬼门的老巢都让这两人给败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