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晓川？”长歌看着端了杯酒在手中席地而坐的明晓川，很是不可置信。
回头看师父和大师兄，一个面无表情，一个云淡风轻地笑。
长歌又回转头来看着明晓川，“流川？二……二师兄？”
明晓川似乎很受用，享受地闭上眼睛，一脸贱相地“哎”了一声。
长歌感觉自己懵到了九霄云外，对眼前的状况完全反应不过来。
明晓川是二师兄，也就意味着明晓川比自己先拜师……等等，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妈的明晓川肯定一早就知道她是叶长歌，一早就知道她是个女的！
难怪连兰笙都看出来了。
长歌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中喷着火，正要爆发，明晓川突然从地上跳起来，指着长歌大喊大叫：“啊……什么？你就是师妹？你你你、你竟然是个女的，你个女骗子，说，你女扮男装跟在我身边是不是……”明晓川紧了紧自己面前的衣服，一脸防备地看着她，“是不是想占我便宜？要知道我可是云城所有女子眼中的第一美男子。”
长歌被他的话震惊得张着嘴说不出话来，懵着脸回头看燕无痕和青冥，只见这两人一副看好戏的样子，走到明晓川面前的小桌子旁悠哉的席地坐下了。
长歌又看向明晓川那副扮猪吃老虎死不要脸的样子，还一边摇头晃脑地对她扮鬼脸吐舌头，长歌气得满脸通红，撩起袖子，搬了墙角一根实木做的凳子，举过头顶大叫着朝明晓川冲过去，“王八蛋，啊！！！”
长歌气，不止气明晓川对自己隐瞒他也是师父的徒弟的身份，也不止气他明明知道自己是个女的还装什么都不知道，她气的，还包括明晓川这货明明与自己师出同门，明明也会偷盗功夫，每回偷东西却将自己推往前线当靶子使，他却在后方捡好，尽挑不用出力卖命的活，亏得她每次事后还要对他感恩戴德一番……
多少年来如此，长歌欲哭无泪，自己这都被欺压了多少年了，被人卖了还帮着他数钱，耻辱，奇耻大辱！
任这两人要闹翻了天，屋内的其余两人却似全然听不见一般。
燕无痕接过青冥为他倒的一杯酒，仰头一饮而尽，咂咂嘴赞叹，“好酒，为师就爱喝凌拂酿的这百里香，这次你带这么些来，师父没白疼你。”
青冥微微一笑，“师父喜欢就好，下回来，给你带凌拂酿的新花样，保管比这个还好。”
燕无痕眉心一跳，担心地看了青冥一眼，迟疑了一会儿，还是问道：“凌拂近日身子可好些了？”
青冥点点头，“还是老样子，好在并未加重，她本还想着，这次要一同来看你，南方湿气重，我担心她的病情恶化，便没带她一起来，师父不会怪罪吧？”
“哪里话，凌拂能有这份心意我已经很高兴了，回到上京后告诉她，一定要好好养病，我过段时日去看她。”燕无痕叹了口气，看着正满屋子打闹不休不亦乐乎的两个徒弟，有些欣慰又有些心酸，“看看，现在这般多好，可惜……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啊！”
青冥也看着打闹的师弟师妹，被燕无痕的话触动，身子微微一抖，为了掩饰某种情绪，端起酒杯猛地仰头灌下。
长歌终于追得累了，明晓川这轻功也是丝毫不辱没师门，长歌虽然不落下风，却根本追不上他，抱着凳子坐在地上气喘吁吁，说话也是上气不接下气，“明……明晓川，你有本事……有本事过来……”
明晓川亦是瘫在地上，背靠着墙喘气，“你有本事……你过来。”
“好，我……我过来，你有本事……别跑。”
“那你……有本事也别跑……”
长歌说不过他，气得将凳子扔出去，有气无力的，凳子只在自己跟前打了个滚就不动了，离明晓川还十万八千里呢。
青冥站起身，轻轻拂了拂青衣长衫，来到长歌身前，弯腰，微笑着伸出一只手。
长歌有气无力地将手递过去，心里直犯嘀咕，都是一个师父教出来，怎么一个像人，一个像牲口呢？
一想这话也不对，怎么能说大师兄像人呢？岂不是连着大师兄一起骂了？她这脑子都快被明晓川给气糊涂了，一想，更气，试问被人当傻子似的戏耍了那么多年，谁能不气？
青冥见她实在是气得快晕过去似的，扶着她过去燕无痕身边坐下，燕无痕撇她一眼，乐出了声。
长歌瞪他，他也有份儿，肯定知情，却不告诉她，让她蒙在鼓里被人当猴耍，又不敢胡言乱语地顶撞，怏怏地臭着脸瞪他。
青冥又走到明晓川身前，一手将他拉起来，“你呀，确该给师妹赔个不是。”
“师兄，好久不见。”明晓川笑着轻轻一拳打在青冥肩上，又拍了拍，表示赞同他的话，却看着正生气的长歌嚷嚷道：“师兄你看看她那臭脾气，哪里像师妹啊？师弟还差不多，整个一母老虎嘛，师父你该好好管管了。”
“师父你看他……”长歌气得快哭出来。
“行了行了，”燕无痕看够了戏，终于出声制止，“再吵再闹你们俩都给我滚。”
长歌噤声，明晓川同青冥一同过来，四人恰好将小方桌围满。
明晓川为燕无痕面前的酒杯加满酒，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举到燕无痕面前：“这一杯，祝师父洪福齐天寿满乾坤！”
燕无痕皱眉，“少拍马屁，”看了长歌一眼，“这一杯，先敬你师妹，你大师兄说得不错，你该向师妹赔不是。”
明晓川不紧不慢地凑到长歌面前的空杯子上碰了一下，翻着白眼道：“对不住了师妹。”
长歌倒未在意明晓川是不是要对自己道歉，反而一脸歉意地看着燕无痕，“师父，今日真的是你的寿辰啊？”
“是啊，”燕无痕指了指青冥，“为师我今年半百了，下一个大寿能不能指望上还不一定，所以今日专程让你见见你大师兄，省得到我死的那一日，你不仅连大师兄没见着，甚至连身边的二师兄也不认得。”
长歌低着头翻白眼直嘀咕，“不都是你故意知情不道么，这会儿装什么大头蒜？”
难怪明晓川非带着自己到什么鸟不拉屎的寺庙里上香，现在长歌想明白了，估计是明晓川得了师父指示，拐着弯骗她来这里。
“什么？”燕无痕哪能不知道她那些小心思。
“没……没什么，”长歌讪笑着抬起头，“我是说，师父你一定会长命百岁的，可是师父，我不知道你今日过寿，都没给你准备贺礼……”
“哼，不用，”燕无痕一甩头发花白的脑袋，“有你们这一大傻子一二傻子的徒弟，我已经够操心了，再收你们一什么鬼贺礼，我估计得折寿好些年。”
见长歌委屈得扁嘴，又有些不忍心，补说道：“你呀，今日给为师最好的贺礼，就是与你二师兄和解……”燕无痕看了明晓川一眼，想了想，又对长歌道：“你的性子为师还不清楚，是我让他不要告诉你真相，一直在你身边保护你，否则就你那一身的臭毛病还能活到今日？”
长歌还是有疑惑，即便不用隐瞒也还是可以在她身边保护她啊？
可是师父都这般说了，长歌也不想得理不饶人，她原本就不是那种死缠烂打的脾性，或许他们这么做有其他的原因吧，长歌不想追根究底，她能感受到的是，师父是真心对自己好，明晓川也是。
只要是真心待自己好的人，不管他做了什么，不违背人伦，不违背道德，不存坏心思，长歌从不记恨。
长歌同师父和两位师兄在河边小筑住了几日，依旧身着从山下那个小店假扮老板的禁卫的身上拔下来的平民男装，依旧拿自己当男人，依旧与明晓川打打闹闹，除了明晓川突然从街头浪子变成了她的师兄，其余一切无任何改变。
几日后，大师兄青冥要回上京，他是有家室的人，长歌这几日也了解了不少关于他的事。
青冥是上京的世家贵公子，他爹是重关朝廷的重臣。
青冥虽饱读诗书，却是个不喜官场钩心斗角的人，所以至今未考取功名，任凭不明真相的外人嘲讽他无能，嘲讽他爹一生纵横官场却生了个无能的儿子，也任凭家人对他失望透顶，他一一不去理会那些闲言碎语，只每日吟诗作画，他的那些诗作画作，在文人界甚是有名，是不少文人膜拜的对象。
上京有名的才女宋凌拂，温婉貌美，又酿得一手好酒，是不少王公贵族求娶的对象，连当年的皇子当中，都有人为博得美人一笑而触怒龙颜，但这些人当中，却无一人入得了她的眼，独独仰慕青冥的为人。
两人惺惺相惜结成连理，怎料婚后不久，宋凌拂就染上重病，多年来求医问药都不见好转。
长歌听师父说，宋凌拂不想拖累青冥，曾多次要青冥休了她，甚至对他说尽了绝情话，青冥却只抱着宋凌拂不肯放手……宋凌拂跪在地上求他，哭哑了嗓子，磕破了额头，青冥还是不肯写休书……宋凌拂也终于明白，有些爱，不必携手白头天长地久，只要曾经相守，哪管世事变迁沧海桑田！
这几日相处下来，长歌对这位温柔体贴的大师兄也很是敬畏，打从心眼里喜欢，临别时表示，有机会一定要去上京看他和嫂子，青冥笑着报了上京的居所，长歌便铭记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