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晓川！”长歌咬牙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几个字，又拿他无可奈何，一着急将面前的那盘菜端起来，朝明晓川脸上呼去。
明晓川轻松侧头避过长歌扔过来的盘子，菜盘砸在他背后的那面墙壁上，碎了一地，里面的菜也四处散着。
明晓川本是不经意地回头看了一眼，眼尖的他却在那一地的狼藉中看到了不该出现的东西。
长歌见他紧皱着眉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地上只有自己刚才砸碎的盘子和里面的菜，还有几只泛着油光的细小虫子……
虫子？
长歌蹭一下站起来，重重一拍桌子，“老板！”
那些躺在菜里的虫子看起来分明已没有生命迹象，明显不是刚爬过去的，而是炒菜的时候炒进去的，长歌火大，洗菜的人也太不仔细了，这么恶心让人怎么吃？
中年老板忙不迭失地小跑过来，陪着笑向长歌打听情况。
明晓川在这时道：“老板，带我去你们做菜的厨房看看。”
“诶。”老板应着，带着明晓川往厨房去。
明晓川跟着老板走了几步，回头见长歌还愣在那里，又回转身来，拉着她一同往厨房去。
厨房里油烟滚滚，只有一个厨子正在忙着炒菜，灶台旁还有一个小厮在管火，端菜的小二不时忙进忙出，看不出任何异常。
明晓川沉思了一会儿，问烧火的那个小厮道：“方才可有你不认识的人进过厨房？”
小厮点头，“有一个人进来，说是来看看他点的菜炒好了没有，没一会儿就走了。”
“男的女的？”明晓川追问道，“长什么样？穿什么衣服？走多久了？”
“男的，面相白净，又高又瘦，穿的白色长袍，刚出去一会儿。”
明晓川转身出了厨房，眼睛在饭馆里巡视了一圈，未见着小厮口中描述的这样一个人，迈步走出饭馆到街上。
长歌从厨房追出来，见明晓川出了饭馆，拔腿就要追去，老板叫住她，提醒她还未结账，长歌掏出一锭银子给他，回头时，又看到地上的那几只虫子，不禁细看了几眼。
这种虫子乍看之下与普通的蛆虫无异，待细看，长歌才发现，那虫子竟通体发光，只是白天不太明显。
这是……
长歌仔细在脑子里回忆看过的古书。
蛊虫！
长歌有些心慌慌，赶紧拔腿出门去追明晓川。
蛊虫被称为世间邪物，却是天图教的圣物，天图教众人人养蛊，非教众不外传，不知情的人均只知蛊虫害人，却不知蛊虫其实还有入药治病的作用。
不过，长歌可以断定的是，他们被下在这盘菜里面的蛊虫，肯定不是治病救人的。
又是天图教！
川流不息的街头，过往行人不断，两人在街上找了许久，都未见到一个身穿白袍的男人。
“明晓川，”长歌突然想起什么，拉着明晓川的手臂，担心道：“你方才吃了很多菜，你……”
“我没事，下蛊之人养蛊术不精，他用的那种蛊虫只能下在青菜里，肉类的油脂会杀死蛊虫，而且，他下蛊时厨子和小厮都在，担心被发现所以下得很匆忙，他应该只在你扔的那一盘青菜里下了蛊。”而吃饭的时候，明晓川只吃了几个荤菜。
只是可惜让这人跑了，明晓川有些丧气地再次往四周望了一眼，几个四十出头，贵妇人打扮的中年女人从路边一个窄巷出来，其中一个不住地在人群中躲闪张望，似乎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怕别人看见，再看另外几个，与之一对比，显得很是坦然，并不时地对神色慌张的女人打趣一番，闹得她满脸通红。
明晓川想到方才刚同长歌开过的那个玩笑，心下了然，又想到长歌对那种地方有些敏感，便准备先不告诉她，直接带她进去。
长歌被蛊虫这么一闹，有些反胃，明晓川带着她去吃饭时，尽管这一日还未怎么进食，想到那些蛊虫，长歌也吃不下。
“你说这人会不会是钱万年的人？”长歌疑惑，这人会用蛊，便能够确定他的身份是天图教徒无疑，如果是钱万年派他来的，那么钱万年的身份也明朗了，可是为何要派这么一个养蛊用蛊都不精的人来，露出这么大的破绽，而且，昨日又何必冒险用化尸掌毁尸灭迹隐藏身份？
“我们昨天就想错了，”明晓川认真道：“天图教行事一向猖獗，怎会刻意隐藏身份，钱万年开赌场不止是出老千洗黑钱这么简单，他一定还在做着另外一件不可告人的大事，毁尸灭迹隐藏身份，他们很可能是一个江湖组织，他的背后还有人在操纵，我在云城的势力他很清楚，为了不打草惊蛇，所以他不敢动我。”
明晓川喝了一口茶，看着长歌，“今日这下蛊之人，是冲你来的，好好想想你最近都得罪了谁？”
得罪了谁？
就她那偷拿抢夺的本事，得罪的人多了去了，可是她没有偷过天图教的东西啊。天图教的人坏事从来都做得理直气壮，只要是他们想要的，直接烧杀抢掠，也不存在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接手买凶杀人这种活。
除了在外边得罪的人，近来便是府上，闹得最不愉快的，便是石明媚，可她一个曾经轰动云城的头牌歌妓，又风光地进了叶府，这是所有风尘女子梦寐以求的，人生也算圆满，不是天图教众的追求。
那就……难道是于心婉？
也许，是因为她与芳沁主仆情深，芳沁是间接被自己逼死的，她为了给芳沁报仇所以……
长歌进而猜测，或许于心婉不是天图教的人，但与这下蛊之人相识，瑶仙城是她的家乡，曾经名贯西南的镖局千金，要在这里动用点人脉也不是什么难事……
不一会儿，明晓川端着一碗面条过来，“吃吧，我看着厨子做的，肯定没有问题。”
长歌看着面前热腾腾的面，竟不知明晓川是什么时候离开桌边的，想是方才自己太出神了所以没有注意到。
看向明晓川，很是感动，嘴角露出牵强的笑，心里百般滋味，萍水相逢，却会待她这般好，长歌突然觉得在叶府受的所有委屈都不算委屈了，人生得此一知己，还须何求？
傍晚，明晓川借口赏夜景，硬将累了一天想早些歇息的长歌拽出了客栈。
走到街上一看，长歌气得直想骂脏话，什么夜景，整条街道上除了几盏忽明忽灭的灯笼，其余地方都黑漆漆的，除了他们两个连个鬼影子都看不到。
这一点可比云城这个紧邻南麓国的边境小城差太远了！
长歌打着哈欠，转身就要回客栈，耳边却传来隐隐约约的嬉笑声。
循声四下看，明晓川指着前面不远处一条窄巷，“那里，走。”
长歌迷迷糊糊地跟着明晓川进去，越往里走越闻热闹声。
不多时，一处灯火通明的阁楼出现在眼前，长歌惺忪着眼没精打采地抬头看了一眼，高高的牌子上三个大字：活香坊。
长歌皱眉，又是妓院，随手敲了明晓川一下，“狗改不了吃屎。”
不过，长歌这一回却想错了。
迷迷糊糊被带到正堂，吵闹声不休，长歌半眯着眼充耳不闻，一个男人与她擦肩而过，似刻意地撞了她一下，撞得她一个趔趄，瞌睡醒了一半。
长歌揉着有些酸痛的肩膀，回头瞥了一眼。
只见方才撞他的那个男人脸上搽着脂粉，披散着长发，正站在面前，眼含春水，一脸媚笑地看着自己。
一个男人……眼含春水一脸妩媚……
再看四周，都是脸上搽了脂粉披着长发的男人，还有形形色色长相或雍容或端庄，但清一色衣着华贵的妇人……
长歌顿时一个激灵睡意全无，两手用力抓着明晓川的胳膊，生生将指甲都嵌进他肉里去了。
那个撞她的男人媚笑着伸手，手伸到长歌的腰间，一路往上摸，在她耳边吐气如兰，“公子，要快活吗？小奴一定为公子……”一边用身子轻轻撞了长歌一下，“竭尽全力！”
长歌感到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不受控制的，一拳打在对方那张搽得像鬼一样的脸上。
“哎哟，”对方捂着脸，尖声指责，“你怎么打人呢，你……”
明晓川掏出一锭银子，拿到他眼前，他眼睛一亮，急着抢过银子，道了谢走开。
长歌看着四周让她崩溃的场景，表情都快哭出来，“明晓川你有毛病啊，你……居然带我来这种地方……”
“这种地方怎么了？”明晓川不以为然，“你在云城的时候进秋水坊不也跟回了家似的么？”
不断有相姑欲上前搭讪，长歌暴跳如雷，又不敢在这里发作太引人注目，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咬着嘴唇涨得满脸通红，狠狠一跺脚，转身朝门外跑。
明晓川追上来拉住她，有些哭笑不得，“同样都是妓院，秋水坊你进得，为何这里你就进不得？”
见她实在是害怕这个地方，才忙道：“放心，我不是带你来这里找乐子的，你还记得白天我们菜里被人下的蛊虫吗？”
长歌停止了挣扎，回响起烧火小厮对下蛊之人的外貌描述，疑惑地看着他，“你的意思是……下蛊之人是这里的相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