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外的喧嚷之声,隐隐约约地也传进了陆尊耳中,此时府中手下人少,他起身离开厅堂,自己来到府门前,想要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陆府门外,钱合祎带着一众百姓聚集在此。
陆尊打开府门走出后,看到那一张张惶然无措的面孔,听着他们仓惶的追询,无声地叹了一口气,而后扬声说道,“我已经吩咐了下去,关闭城门,叫青壮驻守城墙,幽冥船虽然可怕,但我们也不是无力抵抗。”
说着,陆尊又鼓舞大家道:“如今沥海城虽是多事之秋,但只要我们上下一心,同心协力,一定可以度过这一关,还沥海城一个太平!”
做了这么多年的船王,陆尊深知此时说什么对百姓们来说最有用。
他们虽然容易被人怂恿,但只要拿出气势和信心来鼓励他们,他们也会因此产生勇气。
果不其然,陆府门口的百姓们听到陆尊所言,虽然仍有惊惶,但已经开始渐渐冷静下来。
花毒瘟疫尚无解法,幽冥船又出现在城外港口,这两件事儿,无一不是事关沥海城生死存亡的大事。对此,他们除了拼死一搏,也别无他法。
“没错,幽冥船算什么?再厉害它也只是一艘船而已!”且陆尊在沥海城积威甚重,城中百姓无人不信服于他,所以得了他的话,众人仿佛注入了一针强心剂,纷纷嚷道,“我们整整一个城的人,还能怕它不成!”
城中百姓们听到船王的安抚打气,惶恐的情绪渐渐消散,而后陆尊便顺势开口吩咐道:“大家先回去准备一些食物,而后来沥海广场集合,以便随时调动人手,与幽冥船抗衡。”
“是!”
“知道啦!”
“好嘞船王!”
应和声不断传来,陆尊见大家情绪缓和,心下稍安。
众人纷纷散去后,只留下了钱合祎,似笑非笑地对着陆尊拱了拱手,“船王好口才啊。”
“不知钱老爷有何指教?”陆尊神色淡漠,垂眸看着钱合祎。
“不敢谈指教,我就等着船王带着大家击退幽冥船,还沥海城安宁了。”钱合祎呵呵一笑,一字一句拉长了音说道,“就是这花毒瘟疫还未结束,又有幽冥船来,这沥海城啊……”
摇了摇头,钱合祎眉梢轻挑,一双浑浊的眼里满是恶意,瞟了一眼陆尊后,便转身离开。
看着钱合祎的背影,陆尊眉头紧皱,他总觉得钱合祎似乎在酝酿什么阴谋一般……
但不等陆尊思索出来钱合祎有什么怪异,安排好了关闭城门与守城之事的管家便回来了。
陆尊听管家将安排一一汇报过后,略作沉吟,道:“我要去港口处看看。”
管家闻言连忙阻止,“不可,港口离幽冥船太近了……”话未说尽,但其意不言可明。
“眼下船王您不能出任何意外啊,不然沥海城可怎么办?”管家一脸愁云惨淡的模样说道。
“可依你方才所说,幽冥船停靠在港口后,便再无动作,这其中恐怕有诈,”陆尊沉声说道,“我若不亲眼去看一看,实在放心不下。”
“这……”管家还想阻拦,但一时间却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说罢陆尊不等管家再开口,便摆了摆手,撩袍提步向港口处而去。
***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已是日上中天之时。
陆尊在城楼上已经站了两个多时辰,却依旧没有看出来幽冥船靠港的目的所在。
顶着骄阳烈日,陆尊双眼觑成一道缝,遥遥地望向港口处停泊的那艘漆黑而神秘的大船。
船上依旧毫无异动,只静默无声地停在那里,丝毫没有进犯之意,仿佛只是来此停泊补给的普通路过船只。
然而,尽管幽冥船毫无动静,但沥海城中依旧是如临大敌的模样,谁也不敢掉以轻心。
沥海广场上聚集着城中百姓,无一不是心惊胆战,之前因陆尊鼓舞而鼓起的勇气,在这无望的等待中,已然消失殆尽。
幽冥船就好似悬挂在众人头顶的铡刀一般,不知何时才会落下。
钝刀子剌肉,最是折磨人不过。
而他们,活像砧板上待宰杀的鱼儿,无力地面对着这未知的恐惧。
一个漫长却又短暂的下午,就在沥海城所有人的等待中走过了。
仿佛等待了许久,又好似一瞬之间便到了暮色四合的时候。
一整个午后幽冥船都没有丝毫的动静,让人看不出它到底想要做些什么。
而因为幽冥船一直未动,严阵以待的百姓们不禁有些放松了警惕。
“是不是没事儿了?”沥海广场中,百姓们聚在一起议论纷纷。
“这幽冥船不像是要来攻打我们的样子,是不是只是靠岸停泊片刻,一会儿就会漂走?”
“感觉没啥危险,我们是不是可以回去了啊?”
陆尊在傍晚的时候便离开了城楼,来到了沥海广场,此时听着大家地窃窃私语,便扬声安抚道:“幽冥船没有动作是好事儿,知道大家等得辛苦,但还是再坚持一下,若是明日无事的话,众位就能回家了!”
陆尊是担心幽冥船夜里有什么举动,而眼下若是让大家散去,到时出了事儿再招急,只怕会耽误事儿,所以只能让大家再坚持一夜。
夕阳西下,渐渐向海面下沉落,橘红色的霞光染红了海天之间。
月华初升,夜晚悄然无声地降临了沥海城。
月光下的幽冥船更加诡异,漆黑的船身隐隐泛着惨绿的荧光,仿佛鬼火一般。
夜色渐深,月华如水披洒而下,海面上逐渐漂浮起一层肉眼可见的灰蒙蒙的雾气。
“好香,这是什么花香?”
随着雾气涌来,沥海城中突然传来一股醉人的浓郁花香,大家不由好奇地互相问道。
馥郁的花香越来越浓烈,渐渐弥漫在城中的每一处,而伴随着花香而来的,是海面上无孔不入的雾气。
从最开始的灰蒙蒙一片,变得越来越黑,不过一会儿,便使得沥海城中已经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
陆尊瞪大了眼睛,依旧看不见周围的人,只能听到大家惊呼的声音,他心下发沉,却强自冷静地吩咐守卫去准备火把。
然而,火把点燃后,却只能驱散火把周围的一小片的雾气,并没有对这片浓重而阴森雾气产生什么实质的影响。
但好在有了火把后,便能看到身边的情形,比之前陷入黑暗中目不能视好了许多。
有了光,大家不禁松了口气,然而这口气还没松彻底,就在城中守卫给大家分发火把之际,却突然异象横生!
有几个人仿佛神志不清般地嚎叫起来,瞳孔也由黑色变成了灰色,仿佛蒙上了一层阴翳般诡异。
见状,陆尊神色一震,意识到了什么,连忙扬声喊道:“雾中有毒,大家快掩住口鼻,减弱呼吸!”
听到雾中有毒,百姓们又是一阵慌乱。
毕竟即使再害怕,也不可能有人能完全屏住呼吸,而雾气又无孔不入,哪怕躲到了屋子里,雾气也依旧能钻进去。
逃无可逃,避无可避。
所以,即使陆尊告诫大家要减弱呼吸,也没有人觉得自己可以逃过一劫。因此,广场上渐渐传来了绝望地啜泣的声音。
种种诡异的事件不断冲击着大家脆弱的神经,许多人此时都已经濒临在崩溃的边缘了。
隐在人群中的钱合祎见状,勾起了一抹嘲讽的笑容,而后借着雾气的遮挡悄没声儿的离开了沥海广场,优哉游哉地回到了自己的府邸之中。
而此时的钱府,也已经被雾气淹没,但钱合祎却全然没有当回事儿,甚至在浓黑的雾气中还能看到周遭的一切,一路安稳地走回了自己的卧房。
一进房中,钱合祎就看到了斜斜椅坐在太师椅上的夜明君。
翘起唇角,钱合祎很是高兴地在夜明君身旁落座,而后甚至兴致高昂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
“一切都如我们所料。”浅啜了一口尚还温热的茶汤,钱合祎舒惬地喟叹一声,转头看向无声的夜明君,又问道,“下一步要如何,现在你总该告诉我了吧?”
原来,这一切都是夜明君与钱合祎的阴谋。
夜明君为了捉拿陆黎昕,想要与钱合祎合作搬倒陆尊。这样,陆黎昕没有了船王父亲的庇护,夜明君想要捉住她就会容易很多。
而钱合祎对船王之位觊觎已久,且两人已不是第一次合作,自然是一拍即合。
如此便设计了幽冥船的出现,以及眼下这满城的雾气。
听到钱合祎的话,夜明君无声浅笑,眼前似乎已经浮现出自己捉住陆黎昕时的场景。
“这个你拿着。”夜明君从怀中取出一颗宝珠递给钱合祎。
“下一步你就要靠它了。”说着,夜明君便将接下来的计划,一一与钱合祎说来。
“等到天亮,城中中毒的人会等越来越多,所有人都陷入恐慌之中时,陆尊的威严便会降至最低。”
“而此时,你只要拿出此珠,逼退幽冥船,雾气自然就会跟着散去。届时城中百姓自然会对你感激涕零,同时也会对陆尊产生怨愤,怪他无能,不能保护他们。”话落,夜明君转头看向钱合祎,莞尔一笑,继续又道,“那时候,你就可以顺势取代了陆尊的地位。”
“妙啊,”接过夜明君递过来的宝珠,钱合祎双眼放光,很是兴奋,“这个主意可真好!”
拊掌而叹,钱合祎小心翼翼地收起舍利子后,又问:“那你想要我帮你做些什么?”
钱合祎自然不信夜明君会如此好心,设计了这一切,只是为了帮自己夺得船王之位,他必然有着自己的目的。
“我的要求很简单,你成为船王后,控制住陆尊一家,然后交给我,就可以了。”
“就这么简单?”钱合祎挑眉,有些怀疑。
“就这么简单。”夜明君坦荡地摊一摊手,神态温和地看着钱合祎。
“好,那就说定了。”钱合祎思索片刻,没察觉出夜明君有什么不妥,又确定此举不会给自己带来任何麻烦后,便一口应下了夜明君的条件。而后,他没有多言,就与他告辞,自己带着宝珠返回了码头。
既然做了,那就要做到最好,现在回去,还能再装一波好人,让大家看到他钱合祎的伟大。
而钱合祎离开后,从卧房的暗处中走出来了一个衣着鲜亮的女童,她不解地看向夜明君,开口问道:“你这是什么用意?何必要搞得这么复杂?直接去抓了那个陆黎昕,这一切不就了结了?”
“前日我与陆黎昕交手时,体内花铃震动,使得我灵力受损,凭我一人之力,想要从沥海城带走陆尊的儿子,只怕不容易。”夜明君苦笑一声,脸上露出了几分疲乏的神色,“所以,只能先借钱合祎之手除掉陆家,再去抓陆黎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