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照耀,蛮夷岛上一派繁华且热闹的景象。
但这只不过是乍看之下,表面的光鲜。
擂台之上的厮杀,暗处的哀嚎惊呼从未断绝,岛上的居民却都已是司空见惯一般,全都是一幅幅视若无睹充耳不闻的模样。
陆黎昕刚向万俟沧描述了蛮夷岛的恶贯满盈,不远处就响起了一声短促却激烈的哀鸣。
打了个寒颤,陆黎昕向万俟沧的身边靠了靠,面上挂着防备地环顾左右后,才压低声音说道:“在这里,没有一个好人。”
“我跟你说,你走在路上小心点儿,这里的人一言不和就会拼命,那可是真刀真枪的!”说着她又抬了抬下颌,示意万俟沧去看那场高台之上已经结束的战斗。
血迹淋漓的场景,让陆黎昕不敢再看,她转而看向万俟沧。
万俟沧做出了一脸受教的表情,轻轻点了点头,随口敷衍,“还是你有见识。”
“那是自然,”陆黎昕觑了觑眼,扬起笑容,拍着胸脯向万俟沧保证道,“你放心,蛮夷岛虽然很吓人,但我对这儿还算是有些了解。我会罩着你的。”
话落,陆黎昕移开视线,稍稍垂眼,遮住了眸子里的神色。她垂在身体两侧的手掌也微微握起,不停地捻动食指和拇指。
嘴上说得好听,可此时的陆黎昕和万俟沧一样,也怀揣着不能宣之于口的小心思。
她虽是自小养在城主府,养尊处优,但心思灵敏,虽然还到不了见微知著的地步,但也算是观察细致入微。
而之前种种,说明万俟沧恐怕并不如他自己所说,是个普通人。
他面对幽冥海盗的冷静,在小船即将沉没时的笃然,都不是一个普通人会有的表现。
还有之前耿毅对她所说的种种,当时她一心觉得万俟沧救过自己的命,不愿多想,可眼下如此境况,却容不得陆黎昕不去仔细想一想了。
毕竟,如此不凡的他,又怎么会不知道蛮夷岛这个凶名远播的存在?
阿沧,你到底是什么人?又为什么要费尽心思带我来到蛮夷岛?
侧目望了望万俟沧,陆黎昕若有所思地摸着下颏,眼中满是疑惑。
万俟沧见状,却只当做不曾察觉一般,继续向着蛮夷岛中心走去。
陆黎昕没有再说什么,既来之则安之,她倒要看看这阿沧究竟要搞什么花样!
“让开让开。”
一个身着水手服的女子,扛着一包比陆黎昕还要大的货物,侧身从两人旁边走过。
陆黎昕回头看着女子的背影,脸上满是掩不住的震惊。
这女人都快要赶上万俟沧高了,而且十分壮硕,那么一大包货物压在肩膀上,却丝毫不见费力。这幅举重若轻的架势,差点儿让陆黎昕以为那只是一包棉花。
但目光追随着女人来到一处摊贩前,看见女人放下货物时激起的尘土,陆黎昕便知,那一包货物肯定比她还要沉。
吃惊地微微张着嘴巴,半晌陆黎昕才收回视线,看向周围的摊贩。
“鱼枝草?!”陆黎昕三步并做两步跑到了一处摊贩前,指着大大咧咧摆在摊上的几株奇形怪状的植物大呼小叫着。
摊主听到陆黎昕的惊呼,漫不经心地掀了掀眼帘,凉凉地看了她一眼,慢吞吞地说道:“十两银子一株。”
“十两?”瞪大了双眼,陆黎昕一脸的不可置信。
沥海城中要价两百两都买不到的鱼枝草,这里竟然只要十两银子?!
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陆黎昕连忙掏出钱袋,拿出了一锭银子放到摊位上,而后将摊上的几株鱼枝草全数收入囊中!
这鱼枝草是海中霸主龙鲨最厌恶的植物之一,只要出海时能带上一包鱼枝草,几乎就不会再遇到龙鲨的威胁了。这可是保命的好东西,居然只要十两银子一株!
这谁能想到啊?!
而且,价格低廉得令人发指的东西,还不止鱼枝草一种。
“这是天境石?用来做船锚的那个天境石?”陆黎昕一声惊呼,又奔向另一处摊位,小心翼翼地抚摸着一块放置在地上的黑色石头。
摊主抱胸站在摊位后面,看到陆黎昕那副少见多怪的样子,冷笑了一声,张口说道:“不买别妨碍我做生意,走远点儿。”
“我买!我当然要买!”陆黎昕一听摊主的话,猛地直起身子睁大眼睛看向他。
“呵,你买,你怎么买?就你们两个人能抬走天境石?”摊主不屑地冷笑一声,目光轻飘飘地在陆黎昕和万俟沧身上打了个转。
一言惊醒梦中人,陆黎昕咬了咬唇,目露留恋地看着地上的天境石,但到底没再说什么,而是慢吞吞、眼巴巴地看着让她眼馋不已的天境石,满怀不舍地一步步离开了那处摊位。
别看那天境石不过人头大小,可重量起码千斤,就凭他们两个的确带不走。
洒泪挥别天境石后,陆黎昕很快又被其他奇珍异宝吸引了目光。
一个摊位一个摊位的看去,陆黎昕已经看花了眼。
万俟沧看着对什么都好奇不已,一路上东问问西逛逛的陆黎昕,委实无语。
“别逛了,你也带不了多少东西走。”万俟沧第一次发现,一个男人居然能这么喜欢逛街买东西。
摆了摆手,陆黎昕眼睛都不抬,目光灼灼地盯着各处摊位,嘴里嘟囔着回应道:“你别打扰我,好不容易碰到这些宝贝,我一定不能放过。”
听到这话,万俟沧很是无奈,却又没有别的办法,于是只能妥协下来,任由陆黎昕继续兴致盎然地逛着集市。
一开始万俟沧还跟在她身边,陪着她在不同的摊位前逛看。然而没过一会儿,他就开始有些不耐烦了。
看了看仍旧兴味不减的陆黎昕后,万俟沧皱着眉头走到了一旁,靠着墙壁抱胸而立,目光放在穿花蛱蝶一般的陆黎昕身上,看着她在集市的摊位前来回走动。
正看着,身边突然传来了一声破空之声,万俟沧神色冷凝,轻轻偏头,灵活地避过了一支飞速而来的袖箭。着目看去时,发现是旁边摊位的摊主和客人,一言不合就打了起来。
对于这种突如其来的意外,万俟沧仿佛已经很习惯了一般,并未多加理会地收回了目光。
然而下一瞬,他却突然站直了身子,锐眼鹰视地环顾了一圈眼前的集市。
陆黎昕不见了。
就这么不见了。
万俟沧没说什么,而是提步向前,他神色漠然,连背影都透着几分冷峻的意味。
而角落里,藏在几只大陶罐之后的陆黎昕,再没有了方才那沉迷逛街的模样,而是看着那个渐行渐远的身影,挑起唇角,咧唇露出了一抹得意的笑容,“看你还能找得到我不!”
陆黎昕沉下了脸色,转身与万俟沧背向而去,脚步匆匆地向着刚刚逛街时早已观察好的码头走去。
她一定要尽快回到沥海城,想办法去营救黑石号。哪怕已经耽误了这么多天,但无论多久,她都绝对不会放弃!
脚下速度越来越快,很快便到了码头上,陆黎昕看到一艘正在搬货上船的货船,略做打量后便走上前去,与船家招呼起来。
“船家,你这艘船是要往哪儿去?”
“宁海岛。”瞥了一眼陆黎昕,觍着肚子的货船负责人冷声说道。
闻言,陆黎昕心中略作计算,宁海岛离沥海城不远,而且和沥海城来往商船为数很多。
如此想着,陆黎昕眼睛一亮,却仍兀自绷着脸色,摆出一副十分有经验的模样,淡淡开口,“三百两,送我去沥海城。”
说出“三百两”这个数字后,陆黎昕虽然有些紧张,但更多的还是笃定。
蛮夷岛的船从不曾直接抵达沥海城,毕竟蛮夷岛上是海盗的天下,向来与沥海城水火不容。
但宁海岛本就与沥海城不远,三百两的价格,可以说是相当有诱惑力的。
船家略作思索,点了点头,伸出手捻了捻手指,示意地看着陆黎昕。
见状,陆黎昕松了口气,知道船家这是同意了。便从怀里取出钱袋直接扔给了船家。
“三百两,只多不少,快走,我要马上出发。”
听到不止三百两,船家面上微松,甚至隐隐有了一丝笑容,“没问题,随时开船。”
得了这句应承,陆黎昕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握了握拳,带着满心的期待,转身便往船上走去。
此时船家伸手掂了掂钱袋子的重量,然后随手扯开,搭眼看去。
突然,陆黎昕只听一声暴喝!
“站住!哪里来的小瘪三,竟然敢糊弄我周来虎?”
原本面带喜色的船家,甫一解开钱袋,徒然变了脸色,一脸怒意地将钱袋子向陆黎昕扔去。
陆黎昕一惊,停住脚步,正好被迎面而来的钱袋子砸中!
她刚想质问船家是何意时,却愣住了——
因为,她赫然发现,落在脚边钱袋子里,滚出来的竟然不是银子,而是一块块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