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万俟沧愤恨地看着这沥海城的人,他不懂为何陆黎昕竭尽全力去救助这些人,到头来竟还要被这些人如此指责。
“女子不得出海是古训!是祖训!你违背天道,克死双亲,你就是沥海城的灾星!”一人紧接着那女子的话继而说道。
“陆黎昕,你该死!你该为沥海城这些亡魂陪葬!”
“去死吧陆黎昕!”
听到这此起彼伏的叫嚷声,甚至有一刻,万俟沧已生出了杀意,他想让他们闭嘴。
可目光落在仿若水晶般易碎的陆黎昕身上,万俟沧的心也不自觉柔软起来。
恶毒的话充斥着耳朵,陆黎昕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些人。
不知为何,他们被陆黎昕的眼神看的有些发憷。可心中失去亲人的痛无法宣泄,他们也料定了陆黎昕不会将他们如何,更是不再忌惮了。
“陆黎昕,如果不是你,怎么会引来十二花妖?如果不是你,船王夫妇又怎么会枉死?我的亲人好友又怎会丧生?”一个老者愤恨地喊着,可他却全然忘了,方才便是陆黎昕操纵花草堵住他的耳朵,他才能从竹林四贤的魔音下逃过一遭。
弱小的人总要寻找宣泄,才能将自己的错误抚平。陆黎昕,便理所当然地成了沥海城众人宣泄的出口。
“沥海城已是死城,这都怪你引来了恶魔!”那男子不依不饶,继续怨怼,“你也是个恶魔!你是天生的灾星!”
而周围的人在听了这老者的话后,更是纷纷指责陆黎昕,失控的言语如同一把把尖锐的刀子直插陆黎昕的心脏。
耿毅不忍陆黎昕这般被玷污侮辱,即便身受重伤,还是用幽冥神剑勉强地支撑起身体。
他随之站起,鲜血喷涌而出,落在地上,本就殷红的土地更是红了几分。
“如若不是黎昕,你们当中有谁能够活着?”耿毅正色道,“不知感恩也就罢了,竟然恩将仇报,真是好一出过河拆桥!”
他本就是直率的人,当即说出这些话的时候,有些许的人心觉愧疚,可更多的人还是认定了他们所谓的真理。
那便是陆黎昕应当为这一切负责。
见周围的人还在悄声议论,耿毅想要继续出言反驳,却被陆黎昕给制止住了。
“罢了,耿毅,随他们去吧。”话虽如此,可在心底,陆黎昕却认为他们说得没有错。
就算是陆尊,或是耿毅都告诉她,她不是灾星,她也是受害者,可心中的愧疚却肆意生长。
闫玉儿默默上前,她知陆黎昕如今已经进了死胡同,眉头紧蹙,生怕陆黎昕难以驱赶自己的心魔。
“黎昕,这并非是你的错,方才钱家和夜明君交谈,他们不是没看到,只是钱家的人都死完了,这才怪罪到了你身上。”闫玉儿担忧地看着陆黎昕。
“陆黎昕,振作起来。”耿毅也继续劝诫。
耿毅的话总是那样言简意赅,可心中的关心陆黎昕感受得到。
只是,她心底的伤痕并未因这些勉励的话好上些许。
爱她的人,无论如何都会坚定地站在她这一边,可如今世人皆说沥海城的无妄之灾由她而起。
就算是想要振作起来,可陆黎昕的心底却依旧难免自责。这种愧疚感如同深不见底的漩涡一般,将陆黎昕紧紧拽住,往下拉扯,永坠深渊。
如果自己不是司芳仙子,如果陆尊未曾将自己带回到沥海城,这十二花妖便不会因捉不住她而屠了沥海城,这么多人就不会枉死,父母更不会因此丧命!
心中百转千回,久久难安。
“走吧。”她低沉地说了一声,率先迈步。
“回陆府吧。”陆黎昕并未多说些什么,只是一路痴痴地跟着父母的尸首,踏出一行染血的足迹,就这样走回了陆府。
府内的人早就听说了陆家的灭门之灾,白绫覆盖了往日热闹的陆府,陆黎昕见状,一滴泪水无声滑过。
至此,陆黎昕待回了陆府,便守在灵堂之内,跪在地上,不吃也不喝,不喜也不悲,宛若一座冰雕。
“少爷,您快吃些东西吧。”府内的下人轮番前来送饭,然而,陆黎昕却并未理睬。
上一餐的饭食还完好无缺地摆在桌上,下一餐估计也会同这是一样的结局。
万俟沧站在灵堂之外,静谧地看着陆黎昕倔强的背影,心中不是滋味,想要出言安慰,可也明白对于陆黎昕这般要强的人而言,什么都难以改变她的决定。
陆家没了陆尊这个主心骨,陆黎昕沉浸在丧亲之痛无法自拔,府内的大小事务就都落在了耿毅的身上。
耿毅虽将陆府打理得井井有条,可毕竟没有陆尊的经验丰富、有条不紊,正当耿毅核对账本,打算贴出些银钱给在此次花妖虐杀之中丧失亲人的下人,却见闫玉儿走了进来。
闫玉儿心中实在担心。
陆黎昕一点儿也没有好转。
方才她先是去探望陆黎昕,可无论闫玉儿怎样打招呼,陆黎昕却都不理会,如若不是还有呼吸,闫玉儿都要以为陆黎昕已成了一副空壳。
见陆黎昕这般,闫玉儿只能来向耿毅求助。
“你来了。”耿毅叹了口气,这琐事大事压在他身上,让他喘不过气。
“黎昕如今这般落魄,也不知究竟该如何,我看那饭菜她全都没动过。”闫玉儿揉了揉太阳穴,方才太过紧张,让她有些头疼。
“她不吃不喝已经三日了。”耿毅抿唇,心中满是担忧,“我们且去看看她吧。”
两人走到灵堂之外,陆黎昕还保持着方才的姿势,不出所料,那饭菜依旧完好地摆在桌上。
“悦心的事儿,黎昕知道吗?”闫玉儿忽然想起陆悦心,在当时众人竭尽全力诋毁陆黎昕之时,陆悦心便不见了踪影,也不知道她如今身在何处,是否安全。
“还不知道。”耿毅摇摇头,他不想让陆黎昕更为绝望,他怕陆黎昕当真会撒手人寰。
“那怎么还不去寻?”闫玉儿焦急万分,此时如果船王府接二连三地出事儿,对陆黎昕来说将是毁灭性的打击。
“船王府已是人丁稀落,以如今的状态,根本无力出海寻找。”耿毅摇了摇头。
听到这句话,闫玉儿欲言又止,心中也明白,如今再怎么着急都是枉然。
“这些日子,我天天来看黎昕,”耿毅眸子黯淡,心上人如此颓然,他怎会好受,“可不管怎么劝慰,她都不为所动,好像是这世间对她而言已经没什么意义了一般。”
“兴许这就是她的劫难吧。”闫玉儿暗暗低叹。
忽然,耿毅看见不远处的一道身影,定睛细瞧,竟是万俟沧。
这些日子,他也一直关注着万俟沧的举动。就算是耿毅知道了万俟沧的身份,也明白他不会是什么好人,但毕竟万俟沧身负重伤,都是因为救陆黎昕所致,这让耿毅到底做不出恩将仇报的事儿,便不再多问,只是将万俟沧安排到了偏房休养生息。
闫玉儿顺着耿毅的视线看去,也对万俟沧扬了扬手。
而万俟沧则是微微点头,面上没有任何表情,他冷淡如冰,转瞬就又将目光落在了陆黎昕的身上。
到底还是担心,不愿她有任何的闪失。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过着,不过七日,陆黎昕整个人就瘦了好几圈,脸颊微微凹陷,整个人仿佛苍老了十岁。
而沥海城自古以来便是七日之后死者就该入土为安。
这一天就是船王夫妻下葬的日子,可当耿毅等人来到灵前,想要将二人的尸身下葬之时,一直跪在灵前的陆黎昕却猛然站起了身子,死死地揽住了那两具棺木。
她久久未站起来过,此时腿上无力,几乎跌倒。
但陆黎昕不顾肢体的痛苦,只是死命瞪着耿毅一行人,仿若是在看仇敌一般,那样的模样让耿毅心中一愣,他从未见过陆黎昕如此神态。
“黎昕,七日已到,船王和夫人合该入土为安了。”耿毅忍着心中的悲痛,好言相劝。
陆黎昕没有说话。
耿毅不忍地对着下人挥了挥手,”“来吧”
“不!”陆黎昕忽然喊出了声!
她声音嘶哑,只因久久未曾开口。七天以来,她第一次说话便是此刻。
“黎昕,你不要这样……”耿毅眉头紧蹙。
陆黎昕不说话,只是死命扣住棺材,不愿让父母离自己而去。仿佛只要父亲母亲的身体还在船王府,就像是活着一般。
如今陆黎昕的心境已经崩溃,整个人异常癫狂。她的指甲深深嵌入棺木之中,手指猩红,血液顺着棺材边缘流下。
“黎昕,你的手……”耿毅想要上前去查看陆黎昕的伤势,可陆黎昕却恍惚之中觉得耿毅就是为了夺走父母的尸体,猛然全力将耿毅推开!
没有任何防备的耿毅就这样被陆黎昕掀倒在地,他错愕地看着陆黎昕,眼前的女子竟是如此陌生。
陆黎昕的灵魂好像随着她的父母,一起离开了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