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这一声惊呼,却是木筏上的女童发出的!
惊天巨浪反噬,木筏上的男子和女童皆被万俟沧的龙力震慑,猛地一口血喷出!
接着,两人便纷纷瘫在了木筏之上,气势瞬间萎靡下去。
两人眼中露出惊惧之色,这股回击的威力,如此令人胆寒。
眼看着巨船倾覆,本来想着趁乱出手,一击致命,断了那司芳仙子的活路。
谁知此中竟有高手,刚刚那一击,竟能令他们竟元气大伤。
玉面公子和女童的灵力已然消耗殆尽,即便心有不甘,此番却也只能愤恨地先行撤退。
而刚才万俟沧生生抗住那一击,此刻也已经是强弩之末。
只见他面色苍白,却仍用尽全力一只手揽着陆黎昕,另一只手撑在漂浮的木板上,顺水漂流。
二人就这样漂游在海水里,沉沉浮浮,大海茫阔,谁知哪里才是尽头。
不知又过了多久……
万俟沧的力气即将耗尽,他轻抿了一下唇瓣,唇瓣干涩,而陆黎昕已经因为脱水,虚弱地晕了过去。
如果只有万俟沧一人,说不定还有体力能够坚持到找到落脚之地,但是现在……他只能用最后的力气,紧紧抓住陆黎昕,不让对方从木板上滑落下去。
恍惚间,好像看到前方有一座孤岛,僻静荒凉,万俟沧几乎是机械地划动着手臂,推着木板上的陆黎昕,漂了过去。
就在他的脚触碰到水中沙地时,他终于精疲力竭,失去了意识。
*****
却说那巨船沉没时,耿毅已然登上了救生筏,仿佛早有准备一般。
看到支离破碎的船只和海上漂浮的死尸,搜救的众人甚至不抱希望了,他们在海上走南闯北许多年,这样的情况还能生还的简直稀少。
只有耿毅还在坚持,他必须要找到陆黎昕。
下属也只得按吩咐行事,抱着最后一丝微末的希望去搜救。
“大人,你看前面是不是一座小岛?!”
“大人快看!沙滩上似乎有人!”
“好像是两个人!”
耿毅猛地看去,那远处小岛的浅滩上,似乎真有两个黑影,倒伏在地。
“快!上岛!”
搜救船迅疾向小岛划去。
船只还未靠岸,耿毅一眼就看到了沙滩上的两人,正是万俟沧和陆黎昕!
只见他二人一动不动,似乎陷入昏迷,生死不知。
一瞬间,耿毅心脏猛然抽紧。
不知是因为担心陆黎昕,还是因为看到眼前的情景……
即便是昏迷了,万俟沧还是把陆黎昕紧紧地搂在怀里,似乎是怕她承受伤害一样。他就这样一直保护着陆黎昕,哪怕是在昏迷当中。
没等船靠岸,耿毅就迫不及待地立刻跳下搜救船,淌着水冲到二人面前。
发现两人都还有气息,他才松了口气,吩咐赶来的船员,“快把他们抬上船,回沥海城施救!”
*****
船王府。
陆黎昕率先醒来。
她本来就伤得不重,毕竟大多数的攻击都是被万俟沧承受了。
她一醒来,就听到身边的人叽叽喳喳地大喊着:“大少爷醒了!大少爷醒了!”
陆黎昕抬起手挡了下眼,不知为何有那么一霎那的哽咽,她不想让人看到。
“大少爷,怎么了?”
可陆黎昕并不关心自己。
“阿沧呢?!阿沧怎么样了?!”
回想起昏迷前的一幕幕,陆黎昕急得不知所措。
下人们吞吞吐吐,最终还是床边的耿毅轻声道,“你先好好休息,养好自己的身体,再关心别人不迟。”
闻言,陆黎昕脸色微变,挣扎着就要起身,“不用,我一点事儿都没有,我好得很……阿沧,阿沧到底怎么样了?你告诉我啊!”
见她如此,耿毅眼色微暗,挡住要站起身的陆黎昕,低声答道:“他受的伤更重,现在还没有醒过来。”
哽咽之感涌上心头,陆黎昕跌坐在床边,眼角有些发红,声音也有些轻微地发颤:“都怪我……”
屋子里很安静。
陆黎昕最终还是站起身,向屋外走去。
“我要去看阿沧。”
谁也不敢阻拦她。
万俟沧躺在床上,身体好像是冰凉的,没有一丝暖意。
他的嘴唇很白,如果不是还有微弱的呼吸,根本分辨不出他是生还是死。
“你们都去休息吧。”
要下人离开后,陆黎昕一个人坐在万俟沧面前,眼中忽明忽暗。
这次引发船难,害死了无辜的水手,更是连累万俟沧重伤。
她难过,愧疚,近乎崩溃。
第一次出海就引发这样的灾难,难道她身为女子,果真永远无法像男子一样?
难道,她真的注定只能待在陆地上,就这样碌碌无为、无风无浪地过一辈子吗?
天色黑了下来。
几分凉意袭来,却比不上她此时的心痛。
陆黎昕只觉得万念俱灰,那些对大海的向往似乎已经成为空中楼阁般的幻象。
屋中未曾点灯。
一道阴影笼罩在陆黎昕周身。
她一回头,原来是听闻海船出事,匆匆赶来的陆尊。
陆尊看着恍惚的女儿,眼睛中深藏着平静与了然。
甚至有一刻,陆尊后悔自己这样放任女儿出海。如果只是为了打击她的信心和理想,这样做真的值得吗?
陆尊无言。
此时无声胜有声。
父女两人就这样静静对视着,谁也没有说话。
半晌,陆黎昕才木然地抬起了头,喃喃道,“父亲,我答应你,回内陆。”
……
陆黎昕不会知道,从船王许诺自己驾船出海开始,一切都在船王的安排之中。
她宁可放火也要出海之后,船王就知道拦不住她。
总要让她在外面碰的头破血流才知道回来。
她也不会不知道,在踌躇满志准备出海的时候,船王陆尊和耿毅的一次密谈。
“船王,您这次打算怎么做?”
“宁可放火也要离开,我看她是真的不知道外面的天有多大。”
“也许大少爷只是……”
“那就索性让她去,吃够了苦头,自然知道回来。”
“这,太危险了吧?”
“若不如此,她永远也不会收起这个念头……”
于是,才有了接下来的一幕幕,船王安排耿毅在造船时给出错误指引,直到船只倾覆,一切顺其自然。
若说变数,也许唯有万俟沧是个变数。如果没有他,说不定如今“弄假成真”,就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然而,此刻的,陆尊不会说后悔,因为女儿终究还是答应——回内陆。
只要她答应回内陆,那一切就都是有意义的。
陆尊心疼地看着陆黎昕浑浑噩噩的样子,低声叹了口气。任谁自己的理想抱负还没来得及实现就被打碎,恐怕都不会好受。
但为了女儿一生的周全,陆尊还是忍痛安排女儿远嫁一事。
因为,这才是女儿应有的平安人生。
*****
日子一天天过去。
陆黎昕仿佛变了一个人,每天除了必要的休息,别的时候都只是守在万俟沧身边。
现在不用关她,她也不会想着逃跑了。
万俟沧还昏睡着,下人熬好药一端进来,陆黎昕就会站起来主动接过:“我来喂吧。”
“这……”那下人还有些为难,怎么能让大少爷伺候人。
“我来吧。”陆黎昕又说了一遍,语气坚定,“他本来就是因为我才受伤的。”
“这……好吧。”感到了陆黎昕语气的不容反抗,下人终于妥协了。
陆黎昕端过碗,一勺一勺地给万俟沧喂药。他还没有醒来,无法吞咽,总是喂多少就吐出多少。
想了想,她小心地捏起他的下颚,让汤药顺着他的喉咙滑下去。
之后,再小心翼翼地给他擦拭嘴角。
期间,陆尊也来过一次,见她如此用心照顾万俟沧,什么也没说,只是再次问起她关于远嫁的事情。
陆黎昕一个“不”字都没有说,问就是“听父亲的安排”。
看样子,这件事情真的对她打击很大,连一辈子的大事儿都可以听凭别人安排,放任自流了。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陆黎昕的情绪看起来好了些,可似乎又有什么地方变得不一样了。
倒是耿毅,经常路过门外,看着陆黎昕照料万俟沧,眼中明明灭灭,几番深沉,心中复杂不已——
最重要的,是这个被唤作“阿沧”的小厮,让他觉得十分可疑。
海难之中,水手们伤的伤,死的死,这连武功都不会的万俟沧何来的本事,能在万般危急的情况之下,带着陆黎昕漂到距离事发地点尚有距离的浅滩上……
心中那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让耿毅就是感觉此人绝对没那么简单,所以总是变着法子明里暗里地过来探望。
“耿毅,你是没有别的事情做了吗?”
连情绪尚未恢复振作的陆黎昕,都忍不住调侃他。
耿毅微微皱眉,“大少爷的救命恩人,我来看望一下,不可以吗?”
陆黎昕“哦”了一声,本来也没心思与他斗嘴,便不再说话,专注于手里喂药的动作。
她十分熟练地再次捏开万俟沧的下颚,把药一勺一勺喂了下去。
耿毅面色不变,暗暗瞥了陆黎昕一眼,暗道,成为她的救命恩人可真是太辛苦,也太不幸了……
耿毅虽然一直暗暗觉得万俟沧突然出现有些可疑,此刻也不免有些同情他了。
就算真的是心怀不轨的奸细,被这番对待,也算是忍辱负重了。
值得敬佩。
室内一时无声。
耿毅也没打扰,随之无声离开。
临走前,他又回头看了一眼,陆黎昕喂完了药,给万俟沧掖好被子,又湿了帕子给他擦脸擦手,将他露在外面的地方全都仔细收拾好,才退到一边坐下。
然后,就这么静静地望着万俟沧。
这一刻,耿毅的心中五味杂陈。
他心里满是迷惑、怀疑,还有不解等等情绪纠缠在一起……
而其中最不安的一种情绪,叫作嫉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