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俟沧终于醒来了。
在他眼皮微动,意识还没完全恢复的时候,耳边就炸开了兴奋而喜悦的叫声,“阿沧!你终于醒了!”
是陆黎昕的声音。
他有些懵,茫然无措地睁眼,环顾四周。
接着,他逐渐回忆起自己救陆黎昕的前事,想来他已经回到了船王府。
万俟沧压抑着自己的思索,不显露在面色上。
本来他是想要带走陆黎昕,让陆黎昕给自己解缚龙索的,没想到还要先豁出命来救他,这可真是始料未及。
越想,他就越是不甘心。
他试图坐起,陆黎昕却扑到他面前,摁住他的肩头。
“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万俟沧心中哼了一声,脸上却展露出满色忧伤,哀叹道,“没什么,只是一想到此番受了伤,短时间内不能和你一起回我的家乡,就觉得遗憾。”
陆黎昕闻言,微微低头,掩住眼里的复杂,犹犹豫豫道,“我可能……”
“嗯?”看陆黎昕欲言又止,万俟沧有些莫名。
“……阿沧,我可能,不能再带你一起走了。”
这句话一出口,万俟沧顿时惊呆了!
他费尽心思接近陆黎昕,步步为营,甚至大动干戈地放火,才终于让陆黎昕能有机会出海,离开船王的视线。如此一来,自己便能轻松带走陆黎昕。
可是没想到!
没想到现在是陆黎昕自己不愿走了!
万俟沧心中的怒火简直不知该如何发泄。
而面前的陆黎昕低着头,声音带着淡淡的愧疚道,“因为我的任性,连累了那么多人,也害得你也受了这么重的伤……总之……我不会再出海了。”
万俟沧忍着内心的百般波澜,佯装出一副诚恳而动情的语气,对陆黎昕柔声开口劝道,“少爷,这都是我心甘情愿的,您不必愧疚。再者,我们明明约定好的,一起去我的家乡,看那些不一样的风景……难道说……你这么快就要背弃我们的诺言吗?”
陆黎昕沉默良久,艰难地开口,“……抱歉。”
看陆黎昕那凝重的神色,万俟沧意识到,陆黎昕是真的心意已决,不能被说动了。
万俟沧脸上的柔情渐渐消失。
陆黎昕根本不敢看万俟沧,自己又是害他受伤,此刻又反悔了约定,对万俟沧简直是莫大的伤害。
她只说了一句“我去看看药熬好了吗”,就匆匆离开。
返回时,手中捧着一碗刚煎好的汤药。
内疚的陆黎昕,这下对万俟沧更是百般照顾,事事亲力亲为,希图弥补自己的过错。
所以,万俟沧明明已经醒了,陆黎昕却还是亲手舀起一勺药,吹了吹,送到他的唇边。
万俟沧黑着脸,冷着声,“少爷,您不必费心,我自己喝就好。”
陆黎昕这大少爷,换作往日,听到这样嘲讽的言语,早就发了火。可此刻,她依旧耐心答道,“我知道,但你身体无力,还是能省点儿力就省点儿力的好。”
万俟沧暗道一句,喝药有什么费力的。但又想到,自己伤势的真情,是因邪人灵力所伤,这一层决不能为船王府的人察知,加上陆黎昕一脸诚挚地望着自己,他颇为无奈,于是就着他的手上的动作,一勺一勺喝起药来。
混着汤药蒸起的一层雾气,万俟沧竟然有些恍惚。
他心中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被陆黎昕这样照顾着,是那么自然,甚至有几分熟悉。
他不知道这些念头从何而来。
而这一幕恰好被耿毅看到。
耿毅没有进门,却趁着陆黎昕把碗端出来的时候,向这边招手,想把陆黎昕叫到一边。
“他既然现在已经醒来了,你就不要再守在他身边,这样危险的人物还是不要接近为好。”
“危险,他哪里危险了?”
“总之,你听我的就是。”
“耿毅,你有时候说话真的很像我爹。”
耿毅一愣,“你说什么?”
陆黎昕撇撇嘴,“我的意思是,你干吗总是把他想得那么坏?你看,如果他真要害我,他就不会冒着生命危险救我了,是不是?不然,何必多此一举?”
耿毅欲言又止,本解释那天的事情不是巧合,但是想到自己不过也是受船王指使,才闹出了那样大的乱子。为避免节外生枝,他还是什么都没说。
“总之,此人来历不明,应多加防范。”
“嗯,我会的。”陆黎昕心中并不相信耿毅的说辞,却也不想争辩,只是敷衍了几句。
看陆黎昕的样子,根本就没把他的话听进去,耿毅叹了口气,离开了。
不仅是船难之后,耿毅对万俟沧生疑。万俟沧的出现,他在花园诡异的举动,还有……
陆黎昕那艘四不像的巨船出海时,耿毅发现万俟沧在船上帮忙时,那桅杆上绳结的绑法,并不是寻常水手的绑法……
而是海盗才会用的手段!
这个万俟沧断然有问题!
可此刻的耿毅心里明白,就算他把这一切证据摆在陆黎昕面前,陆黎昕也不会信他,毕竟,万俟沧在生死交关之时,救过陆黎昕。
这一场信任的较量,耿毅可谓是输了。
*****
而此后,陆黎昕倒是如同耿毅所说,不再日日守在万俟沧身边,而是频繁地出入各大医馆、药铺,希冀能寻得良药,让万俟沧的伤势尽快痊愈。
但陆黎昕不知道的是,万俟沧的伤并非人力所为,所以才始终不曾痊愈。
万俟沧也意识到,陆黎昕来地少了,心中不禁暗自生疑,难道陆黎昕就这样将他疏远了?
这一日,万俟沧仿佛正在看书,听到有人推门,走近,才起身,“大少爷,你来了。”
其实以万俟沧耳力之灵敏,早在陆黎昕走近院中,便听到了她的脚步声。
但他装作不察,只为看看这陆黎昕又要搞什么名堂。
陆黎昕轻轻“嗯”了一声。
“最近忙什么呢?每日也不见你在这里陪我了。”
话一出口,万俟沧就觉得自己的语气好像在抱怨,又在期待。
他赶紧在心里对自己回答,这样说只是欲擒故纵,绝没有盼着陆黎昕来的意思。嗯,就是这样的。
“我……”
陆黎昕想告诉万俟沧自己将要远行,但想起自己曾经承诺,会永远罩着这个“小弟”,就觉得难以开口言明。
万俟沧看着陆黎昕欲言又止,心里有些警惕。
终于,陆黎昕憋出一句,“你感觉身体怎么样了?”
看来,她是在转移话题。
万俟沧冷冷地做此想,但脸上却虚弱所覆盖,一副惨兮兮的样子,答道:“我感觉很不好……伤口还是很痛。”
他试图用这样的方式找回陆黎昕的愧疚之心,让她看清楚,自己究竟是为了谁受伤的!
陆黎昕果然有愧:“对不起……我最近就一直在药铺和集市找药,你还是先用着这些,等我找到更好的药再换,现在毕竟聊胜于无嘛!”
万俟沧惨兮兮的模样愈演愈烈,可怜巴巴地道,“少爷,我的伤还能治好吗?”
陆黎昕心里更是难受,道,“阿沧,你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让你完全恢复的。”
她被万俟沧这一番演出,搅扰得自责更甚,更加同情起这个无怨无悔跟着自己的小弟来,声音低低地道:“……那我先走了。”
陆黎昕推开门,似乎有些迟疑着,想要说些什么。
万俟沧心念,哟,还算不是太白眼狼。
忽然,陆黎昕回头,对他说了一句:“你书拿反了。”
然后,陆黎昕飞快地关上门跑了。
万俟沧看着手里拿反的书,登时哭笑不得。
原来,他刚刚就是这样还翻了好几页?!
*****
出了门,越想越觉得有趣,陆黎昕忍俊不禁,兀自笑出声来,引得周围人纷纷看她,她这才假装咳嗽,清了清嗓子,收敛了笑容。
不知道为什么,和阿沧在一起的时候,总是这样有趣而毫无拘束。。
或许,是因为两人同生共死的缘分,又或许,阿沧是她从小到大,唯一一个支持她出海的人。
想到这里,陆黎昕不禁黯然下来,出海……事到如今,她也没有再出海的机会了。
不由自主地,她的步子又凝重了一些。此番出门,本是为了给万俟沧找药,万俟沧受了这么重的伤迟迟没有好转,她口中不说,心里却是十分焦急的。
在海市四处张望着,陆黎昕突然闻到了一股奇妙的味道,她朝着一处不起眼的摊位走去。
只见摊位之上,零散些许海中生物,破破烂烂的,并没有什么奇珍稀奇。
陆黎昕的视线掠过了其中一株海精时,停住了。
海精本是海中常见的普通药材,在这沥海城之中,算不稀奇,可是这一株……
她轻轻碰了碰这株海精,脸色顿时一变。
她那与花木交谈的异能,这时起了作用。
原来,这株看上去不过巴掌大小的海精,竟然已生长了千年!
陆黎昕心中大喜,这不就是她苦苦找寻的疗伤圣药!!
陆黎昕正要上前,便听闻这摊主正在对着别的客人推销,将那些品质不高的货物极尽夸赞,说得是天花乱坠,那客人不是行家,被哄得以高价买下了次等货。
想来,这摊主是个奸商。
她心中不忿,转了转眼珠子,冒出了个叫这奸商持此大亏长长记性的主意来。
“老板,请问这株海精怎么卖?”陆黎昕指着摊位上的一株海精,问道。
可奇怪的是,她手指所向,却并非那株千年海精,而是摊位上最大的一株。
摊主一看她穿着华贵,又指着这个头最大的货物发问,心想,这可不是来了只财大气粗的肥羊?
于是,摊主立马热情答道:“这位客人,我这可是益气补血、救死扶伤的圣药,您可真有眼光,您看这个头、这色泽……”
陆黎昕故作夸张地张大嘴,打断了他,道:“这么厉害?那一定很贵吧?”
摊主嘿嘿一笑:“一般人买肯定是贵,但是我和小少爷你有缘分,我可以给你这个数。”
他满打满算地把十个手指都伸了出来。
陆黎昕心中冷笑,还真是把自己当成不识货的冤大头宰了。
面上,她却流露可惜的神色,摇了摇头道,“我没有这么多钱。”
摊主迟疑了一会儿,追问道,“那少爷您看您能出多少钱?”
陆黎昕稍加思索,比出了两根手指头。
摊主一见,这客人看着富贵,不过是个抠门的穷汉,看着她给出的价格,顿时收了讨好的神情,随手指向了陆黎昕面前那株个头不大的千年海精,随口道,“我说客人呐,您这个价格,只能买它了。”
这一句正中陆黎昕下怀。果然,这摊主也不甚识货,摊主以为自己把大海精买出了高价,殊不知这样千年的极品却无意之中被他卖出了白菜价,嗨,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在骗谁!
“哎呀,既然如此,那我也只能退而求其次,就依老板你说的吧!”陆黎昕面不改色,故作惋惜状,掏出了钱袋。
就在二人正要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时……
“等等,这株海精我要了。”
一只手突然摁住了那只千年海精。
冤家路窄,竟是海中小筏上的玉面公子和暗黑萝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