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的月光之下,榕树翠绿的枝叶剧烈颤抖着,好似疯狂起舞一般,叶片相互撞击的声响也一下一下地钻进了陆黎昕的耳朵里。
随着地面不停地震动,开始露出巨大的缝隙,紧接着,那榕树便拔地而起,向天空冉冉升起!
神色惊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陆黎昕一声惊呼脱口而出,“这,这是什么?!”
在看到眼前出现了什么后,陆黎昕不禁揉了揉眼睛,露出了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
榕树下灵体终于露出了真面目……那是一只巨型的上古灵兽——玄武!
背负草地与其上那棵榕树的灵兽玄武,缓慢地眨了眨眼睛,看向陆黎昕与万俟沧,浑身上下散发的沧桑与磅礴气势,震得陆黎昕一时无言。
有着成年男子两个拳头那么大,好像黑珍珠般晶亮动人的眼睛,定定地注视着陆黎昕,那来自亿万年前的巨大压迫感让她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想知道黑石号消息……”万俟沧抬起手,指着玄武,幽幽说道,“就去问它。”
听闻万俟沧的话,陆黎昕难以置信地望着那灵兽,思忖片刻,终于半信半疑地转头看了眼万俟沧,见万俟沧神色宁定,她终于移回视线,看向玄武。
尽管眼前的一切如此不真实,陆黎昕还是决定试一试。
于是,她轻轻地开口,带着试探地问道:“我想知道黑石号的去向,就是,就是……沥海城船王陆尊的黑石号!”
陆黎昕的话说完,四周一片寂静,只有玄武的眼睛缓缓地眨了眨。
这如沉入海底般的寂静过了片刻之后,玄武背上的榕树垂下的气根之间,渐渐地,如同展开绘卷一般,浮现出了画面……
水墨般的色调,缓缓在陆黎昕的眼前铺展开来。
那是在汪洋大海中,一艘巨大却又渺小的船体在艰难地航行。
巨大,是因为这是人力所能造就的船只中的佼佼者。
渺小,则是因为在大海的衬托下,无论多么伟大的船只,都只会显得不值得一提。
刀劈斧凿火烧的痕迹在船身上显而易见,但那艘船却仍旧坚定且稳定地,向着沥海城港口驶去……
尽管模糊而遥远,但陆黎昕一眼就能认得出。
那,就是黑石号。
她沉浸地看着画面中的天海交接之处,缓缓出现了一座城池。
黑石号终于回到了沥海城。
***
沥海城,城中广场的中央,是一座高台。
此时高台之下,已然汇聚了许多沥海城中的居民,他们神色不一,或悲愤或无奈,或若有所思,但无论是何种神色,此时都没有人发出一点儿声响。
因为,所有人都在聚精会神地听着高台上,钱合祎钱老爷的演说。
钱合祎刚刚告诉了大家,黑石号遇险,船王陆尊失踪的消息。
这个消息让所有人都不能接受。
钱合祎居高临下地看着高台下的一众人等,勉强压抑着自己的志得意满,做出悲痛的神色,高声开口。
“想必大家都已知道,黑石号遇险的消息。”
“而我们的船王陆尊,也在海上失踪……”
“我钱合祎的内心亦是十分的悲痛,船王对沥海城的贡献,我们大家都将永远铭记在心!”
风声送来了几声哽咽和呜咽,高台之下的沥海城百姓,本就不能接受陆尊出事儿的消息,如今再有钱合祎的这句话,更是让人悲痛不已。
台下一个老妇人,抱着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儿,站在人群中已经开始偷偷抹起了眼泪。早年间她男人和儿子都被海盗杀了,她一个老太婆孤零零地带着只有几岁的孙子,要不是这些年来船王府的帮衬,她早就活不下去了。
可如今,如此善良的船王竟然出了意外!
这个世道,难道好人真的没有好报吗?
老妇人不懂。
和老妇人一样得过船王救助的百姓还有很多,此时,他们都和老妇人一般悲痛万分,暗暗哭泣着。
看着台下一群哭丧着脸的百姓,钱合祎心中却是暗喜,准备再说上几句,给这位死去的船王做些面子。
反正人都已经没了,说上几句漂亮话又有何妨?况且,这些好听话从他钱合祎的嘴里说出,反而对他继任船王更为有利。
于是,钱合祎继续鼓动着群众的情绪,缅怀着陆尊。
“我们沥海城在陆船王的统领下,这些年来风调雨顺,蒸蒸日上……”
“陆船王对待沥海城中的每一个人都亲善温和……”
“这样一位爱民如子的船王如今却下落不明,如何不叫人揪心?”
捂着胸口,钱合祎努力做出一副泫然欲泣沉恸不已的模样,而后又用一副茫然无措的口吻继续说道:
“沥海城失去了陆船王,我们所有人都不能接受!沥海城失去的,不仅仅一位船王,更是失去了一个家人,一个恩人!”
听闻这些,高台下群众的情绪再也按捺不住,更加涌动起来。
“黑石号怎么会出事儿?陆船王怎么会失踪呢?这么好的人怎么就没有好报啊……”老妇人终于忍不住,哀声嚎哭起来。
而她怀中的小孩子被祖母带动,也跟着哇哇大哭了起来。
台下众人就像是打开了闸门一样,纷纷痛哭,泪如雨下。
“船王出海那么有经验,怎么会出事儿呢?按理说,谁出事儿他都不会出事啊!”
一个红脸大汉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扯着粗嘎的嗓音大喊道:“都别丧气!船王只是失踪了,未必会有什么危险,说不定过段时间就回来了!”
“他那么厉害,一定会没事儿的!”
“干脆我们一起出海去寻找船王!”
听着台下的声音,钱合祎面容有一瞬间的扭曲,但很快他又摆出了方才悲痛的模样。
“大家放心!我一定会努力寻找陆船王的踪迹!并且协助调查陆船王失踪的真相!”
钱合祎大声宣布道。
听到这话,高台下的群众纷纷振臂而呼。
“去找船王,一定要把船王带回来!”
“没错!一定要把船王带回来!”
“还要调查清楚黑石号出事的真相!”
虽然百姓们心里都清楚,船只一旦在海上遇险,生还的可能极小,但他们对陆尊心怀敬爱,全然不想一下子就失去了希望。
就在此时,钱合祎趁台下众人混乱之际,对人群中的一人,悄悄使了一个眼色……
那人会意,突然扬声喊道:“陆船王是一定要找的,但是沥海城不可一日无主,不然群龙无首,没人带领我们一起寻去找船王。所以,当务之急是,我们必须先找一个人来做主才行!”
钱合祎的内鬼混在人群中一喊,顺着这个提议,本就被悲痛冲击地失去了思考能力的百姓,都纷纷点头附和起来。
“没错,我们得赶紧选出一个新船王。”
“得有人带着我们一起寻找陆船王的下落!”
听到这些话,钱合祎依旧不露声色,可心中已经笑出了声。
这就是他想要的。
他需要一个立得住脚的理由,方便自己接任这梦寐以求的船王之位。
陆尊一向极受城中百姓赞誉,若是他不搞这一出,直接继任船王,只怕会有很多人不服。那时,事情会变得相当棘手。
但如今这般,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中了。
现在的钱合祎表示,他会带着大家一起努力找寻陆尊,那么他就可以顺理成章d接任船王之位了。
见时机已到,钱合祎抑制着心中的笑意,又对着高台旁侧的几位族老,略略颔首。
几个德高望重的族老收到信号,拄着拐杖晃晃悠悠地起身,站在了钱合祎的身边。而后,其中白发皓首的一人,抬了抬手,制止了下面的呼声。
“大家听我说,陆船王失踪了,我们大家都很悲痛。但沥海城不能一直无主,所以今日请大家前来,一来是为了与大家商议陆船王失踪之事,二来也是想要再举荐一位新的船王,暂理城中众多事务。”
这族老在沥海城中也是积誉颇深的存在,所以当他说完这段话时,下面安静了片刻,而后百姓们纷纷议论起来。
而那钱合祎安插在百姓中的内鬼,不断怂恿,“要我说,钱合祎钱老爷是继任船王的最佳人选,他家资丰厚,又有见识,由他来做新船王,再合适不过了!”
百姓们的情绪本就高度紧绷,被这样一番刻意引导,禁不住相互点起头来。
钱合祎一见形势对自己极为有利,连连摆手,假意谦虚起来,“不行啊,我何德何能能够接任船王之位,族老,您也太高看我了!”
听到钱合祎的话,台下众人的议论声越发的吵杂起来,然而没等他们议论出个结果,那内鬼又开始朗声起哄。
“钱老爷太客气了,凭您的实力,完全可以做新船王!”
“这……我真的不行。”钱合祎明明已经心花怒放,可嘴上还在推辞。
“钱老爷您快不要推辞了,我们还等着你发话,一起出海去找陆船王呢!”
听到这话,百姓也是连连催促起来。
“是啊,钱老爷您接任了船王,赶紧带领我们一起出海啊!”
“钱老爷,求您就答应吧!”
在众人的话语声中,钱合祎红着脸呐呐几声,最终摆出了一脸难为情的样子,扬声说道:“既然大家都如此看得起我钱某人,那我就先暂代船王一职,只等陆船王回来……”
可就在此时,钱合祎话音未落,广场后身突然传来了一个年轻人震耳欲聋的大吼。
“黑石号回来了!”
“黑石号到港口了!”
这突然而来的一句呐喊,如同石破天惊般,震惊到广场中的所有人!
一石激起千层浪,广场中的众人因这句话而产生了难以抑制的骚动。
“什么?黑石号回来了?”
“真的假的?黑石号不是遇难了吗?”
“那陆船王呢?陆船王也回来了吗?”群众们激动地一拥而上,围住了那个从码头跑来报信的年轻人。
只见年轻人双手撑着膝盖上,狠狠地喘着粗气,却挂着满脸笑意,“回来了回来了!就在港口呢,你们若是不信,自己去看看就是了!”
听到这话,再没有人在意高台上的钱合祎和各位族老,所有人都一股脑地向港口奔去!
沥海城港口,一艘大船正在缓缓停靠。
只见船身损坏严重,但看在众人眼里,却依然如同启航时那般磅礴恢弘。
这,是船王陆尊的象征,更是沥海城的象征。
即使满是伤痕,也依然屹立不倒。
这,就是船王陆尊的黑石号。
在众人的欢呼声中,黑石号抛下铁锚,身上缠着绷带,与黑石号一样伤痕遍布,却依然岿立傲然的船王陆尊,一脸肃穆地走下船来。
看到船王终于归来,那些刚刚才被船王失踪的消息打了一个措手不及的百姓们,早已按捺不住,欢呼雀跃起来。
船王还活着,沥海城的希望回来了!
然而,在一片狂喜之外,广场上停留的几个人,面色却已经阴沉到了极点。
族老们面面相觑,谁都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而站在当中的钱合祎更是神情扭曲,透过人群冷冷地注视着安然回航的黑石号和陆尊。
半晌后,他愤怒地哼了一声,带着万分的仇恨与不甘,转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