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王守一略带疲态，准时走进派出所，发现办公区竟然没人，皱着眉头往里走。
刚进院子，全所的人都等在他每天上班的必经楼口和院子里，用期盼地目光看着他，替曹建军求情：
“所长，您得帮建军说说话呀！”
“所长，建军他不过是高兴过了头，所里不保他？”
“所长，哪怕把他连降三级呢，总不能眼看着他被送进去吧？ ”
“他刚破了个大案，还抓获了一个罪犯。他功大于过呀！”
……
王守一黑着脸，对所有的声音弃耳不闻，直接上了楼。一屁股坐在自己的椅子上，疲惫地闭上了眼。
外面有人敲门。
王守一没睁眼：“进来。”
进来的是高潮：“所长，我听说……听说……”
王守一有些烦躁：“你想说什么？”
高潮声音有点哽：“所长，我平常也不太喜欢曹建军，那家伙争名好强，吃相也不大好看。
可他入警 16 年，出生入死，多次负伤。就因为他的毛病，有时候可以给他的表彰和荣誉都没给他。
他干得怎么样，全所上下有目共睹。他犯的事是够严重，可又情有可原。全所干警看着呢，如果咱们不保他，恐怕凉了大家的心，
以后谁还能像曹建军一样干？和局里说说，叫交警那边网开一面，给他个纪律处分算了。
所长，您要是觉得不好出面，咱们以所里的名义写个报告，有什么责任咱们所里集体来负……”
“啪~”
话还没说完，王守一抓起一个茶杯来，摔在地上：“出去！”
所有人好像都听到了这一声摔茶杯的巨响，一脸沉重。
今天的早会时间，与往常不同，八里河全体警察神情都很严肃， 王守一和几个所领导站在前面。
张志杰先开口：“所长，这些年建军兢兢业业，立下不少功劳，为老百姓解决不少问题。处分归处分，开除的话，太不近人情了吧？”
大家随声附和：“对呀。谁能保证不犯错误啊”
“连犯罪嫌疑人我们都给出路。”
“警察也是人啊。”
……
王守一脸色铁青：“你们把警察看成了什么？有特权吗？警察是什么人？是手里握着执法权的人，！执法的人犯了法，你们要求对他网开一面？那以后谁还守法呢？”
大家都不说话，但明显心里不服气。
王守一说：“今天我站在这里提醒一句，曹建军的事，你们谁也不许再说一个字，如何处理，看法律的。
刚才布置的几项事情，抓紧去做，第四季度的工作不能耽误，别叫大家脸上都不好看。散会。”
说完就要走。陈新城叫住他：“所长！得帮帮他。该罚罚，该帮还是得帮。他是咱们的战友。”
几乎所有的人都异口同声：“是啊所长。”
王守一没话，走了门自己开车走了。
半小时后，王守一像个小学生一样规规矩矩地坐在市局沙发上等着。
一名年轻警察过来客气地说：“王所长，局长说周一的早会开得时间长，让您先回去，他知道您的意思了。”
王守一陪笑：“没事，我们那边的早会完了，也没别的事，我等他。 ”
年轻警察给他倒了一杯水：“王所长，曹建军的事情我们都听说了，我再帮你问一下局吧。”
王守一叹了口气：“哎，总是他不争气。谢谢啊。”
年轻警察来到会议室，在宋局长耳边低语了几句。宋局长为难地想了想，起身走出会议室。
王守一正端着水发呆，门一开，看到宋局长进来了，赶快站起来。：“宋局长……”
宋局长说：“师父，您别叫我局长，您就是我师父。我入警以后，如何当警察还是您教的。这件事，您除了昨天半夜跑到我家说的，还有什么新的说法吗？”
王守一张张嘴没说话。
宋局长说：“要有您告诉我，我还开着会呢。”
王守一突然老泪纵横：“宋局长，我在家里把我手下骂了一顿。我有什么可说的？
手下的人犯了这么大的事，我还腆着张老脸跑过来，我还有什么可说的？什么道理我不明白？
可我不能不来，不能不为建军争取最后一线希望。宋局长，建军算您的师弟，您也了解，您真的觉得他必须要进监狱吗？”
宋局长也不好受：“师父，这话我不能说，得最后看法律怎么说。可纪律这一块我可以说，酒后开车，一票否决，这是早就定下的。
曹建军进不进监狱我不知道，但警察，他是肯定干不成了。师父，与其这时候来说这些，何不早些约束他严一点？”
王守一低着头往外走，背影苍老了不少。
周慧坐在王守一的办公室里，默默流泪。
王守一端了一杯水给她，又扯了几张面巾纸递过去：“哭没用，出了这个门就别哭了。”
周慧点头：“我知道。谢谢您王所长，我知道您尽力了。”
王守一说：“我帮他请了个律师。检察院那边，是按危险驾驶罪和妨碍公务罪两项罪名起诉的。
我和律师讨论过，他从交警队逃跑，可以算妨碍公务，但毕竟没造成严重后果。
辩得好，这一条可以驳回去。如果只剩下危险驾驶，乐观估计，判个拘役，几个月就出来了。”
周慧感激地说：“谢谢王所长。律师这块，不劳所里费心了，我帮他请。 ”
王守一问：“怎么，你对我还不信任？”
周慧忙说：“王所长，到这个时候，我不信您还信谁啊？可毕竟事关建军的安危，我必须亲自过手。我是他老婆，这是我的责任。”
王守一点头：“好吧。周慧，我再次代表所表态，建军以后不能再当警察，但他永远是我们这支队伍中的一员！家里的事，就是所里的事！”
周慧站起来鞠了一躬：“什么事也没有。我谢谢所里了。王所长，我走了。”
周慧从所里出来，上了自己的车，车门一锁上就哭起来，哭了一阵，仔细擦干脸，开车走了。
刚到家门，就看到母亲和姐姐周聪等在那里，连忙挤出笑容：“妈，姐，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丈母娘拉着个脸：“这个时候，我们不来谁来？天天把我是警察挂在嘴边上，出了事又有什么用？跟着他享什么福了？
看看你姐夫，交了三百万，签了字，直接就从黑名单上下来了。你到好，以后得和劳改犯过日子！”
周聪听不下去了：“妈，我们来劝小慧，你说他干什么？”
丈母娘说：“我让小慧好好反醒一下……”
周慧正在气头上，大声说道：“妈，我知道你一直不看好建军，现在他出事了，你满意了？
不过我就是喜欢他！不管他关多久，只要出来，我还是和他过日子！既然你们看不上他，那以后也不用来，我们也不回去！”
说完，周慧走进家门，将门用力关上，整个人好像虚脱一样靠到门上，抹了一把泪，又用力地擦了擦脸，自言自语地说：
“曹建军，无论你在里边蹲多久，将来出来多么难，我周慧就是喜欢你，认准你，跟定你了！
别哭了，没人看，以后靠你自己了。”
今天的例行早会，在办公区进行，讲话的是宋局长：“我知道大家对曹建军受到刑事处罚都有看法，可法律面前人人平等。
如果说有什么不一样，那就是对执法者犯法，法律处罚得要更严。曹建军犯罪，我们领导也有教育不力约束不严的责任。
局里决定以曹建军为反面教材，在全局开展全面从严治警的教 育整顿。
我也在局里第一次教育整顿会上首先做了检讨。局里希望八里河派出所以曹建军为鉴，也开展一次深刻的、普遍的教育整顿。”
大家都很严肃地听着。
早会结束，王守一和宋局长握握手，目送他离开。
大家还坐在办公区里，小声议论：“听说就建军这一件事，给咱们减了四十分。这第四季度肯定倒数第一了。”
王守一进来了，大家安静下来。
目光从大家的脸上扫过，王守一神情和缓，看着大家笑了笑：“这些日子，大家太压抑了。
建军的事，暂时告一段落。下一步法律怎么判，咱们只能服从。可有几句话，我想在这儿和大家交流一下。
大家觉得警察是什么？我们是执法者啊。有些错，老百姓能犯，警察不能犯，犯了，就要接受比老百姓更严厉的处罚。
建军为什么犯错误？就因为他把个人的荣耀置于警察的使命和荣誉之上！
至于第四季度的倒数第一，大家不必在意。只要有排名，总会有人倒数第一。
咱们对得起咱们身上这身警服就可以了。眼下要紧的是把工作做好，确保咱们辖区里没事。就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