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孟平向来周到,在宣晚亭和钟寄遥都没考虑到的时候,在他们周围设置了一道屏障,隔绝他们交谈的声音,毕竟修真者五官灵敏。
见两个人都不吭声,唐孟平说:“如果不介意,可以和我说说,你们为什么吵架?”
宣晚亭脸上有些挂不住,身为一个长辈,竟然和徒弟吵架,还吵的整个门派上下皆知,连掌门师兄都看不下去了:“我们没吵架。”
要不是唐孟平知道自己师弟是个怎样的人,他一定会认为宣晚亭觉得他眼瞎。宣晚亭为人洒脱,不慕名利,平时总会显得有些吊儿郎当,但他是个很能拎得清的人,对待唐孟平这个掌门兼师兄的尊敬是打心眼里的。
唐孟平看了一眼钟寄遥,钟寄遥低垂着头,身上弥漫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意味。
都这样了,还说没吵架?
“阿宣,事情总要解决的。”唐孟平说,“拖来拖去,就会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当心它不受控制。”
这也正是宣晚亭所担心的,从昨天到今天,他态度坚决地不知道拒绝了多少次,钟寄遥还是一意孤行,一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架势,他了解他,钟寄遥说到做到,从不随口承诺,允诺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
他怕到最后改变不了钟寄遥的想法,只能看着他越陷越深。
此时他就像个无头苍蝇一般,又急又慌,很想找个人商量一下,可是被徒弟看上了实在不是什么光彩事,怎能外扬,即便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掌门师兄他也开不了口。
唐孟平并不开口催促,目光温和,一点压力都没有给他,这就是他的神奇之处,大概是从小体弱多病,情绪不能有太大的起伏的原因,唐孟平自小便养了一副温润如玉的好性子,而且还是那种看到会让人觉得舒服的长相。
宣晚亭几度想要开口,都被“脸”给按了回去,这要是说出去,他这张老脸还要不要了!
宣晚亭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他还存有一丝侥幸心理,也许就那么巧,只是小孩子分不清感情,在他拒绝后痛定思痛,醍醐灌顶,改变主意了呢?也不是没有可能的呀。
天下万物,无奇不有,他应该心存希望。
于是宣晚亭说:“掌门师兄,我们真的没吵架,就是友好地探讨一下。”
唐孟平眉尖微动,不置可否,望向钟寄遥:“寄遥想说吗?”
钟寄遥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宣晚亭,宣晚亭冷不丁和他对视了一眼,顿时想被刺了一下一样躲闪开,眼珠子转了半圈就回过来了神,他心虚个什么劲啊,该不好意思的明明应该是某个小兔崽子才对。
顿时目若寒星,勇敢地迎了上去。
对于现在的钟寄遥来说,喜欢自己的师父这事,没什么见不得人的,说与不说影响都不大,但显然宣晚亭并不想其他人知道,钟寄遥心中郁郁,特别想一口气全说出来。
然而,他没法对宣晚亭的意愿无动于衷,他宁愿违背自己的意愿,也不愿意让宣晚亭有一丝丝的不高兴。
虽然现在的局面是宣晚亭已经被气的恨不得和他老死不相往来了。
钟寄遥不情不愿地说:“嗯,师父说的都对。”
能信就有鬼了。
唐孟平眉梢微扬,在他俩之间打量了个来回,倒也没有强制性地让两人一五一十地说出来,若比看淡一切,唐孟平绝对能排的上好,他觉得木昌真人和这一众大小以及生死、辛顽石才值得他花心思,至于其他,都是能坐下来和平解决的事情。
“既然你们不想说,我也不强求。”唐孟平说,“不过方才那种情况最好不要再发生,也不怕小辈们笑话。”
宣晚亭转头去看,屏障外,沈厉双手抱胸,江滉正在他对面说着什么,阮金堂和莫虚空不时往这边看一眼,不过因为屏障隔绝声音知道盯着没用,华冉冉就比较明目张胆了,两个大眼珠就差贴上来了,好奇心就跟猫爪似的,她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是什么事让如胶似漆的这俩反目成仇的。
宣晚亭嘟囔了一句:“也就这个家伙会看笑话了。”
唐孟平笑了笑:“这一个就够你受的。”
两个人的情绪平复了下来,唐孟平的目的之一也算达到了,他看了一眼钟寄遥,对宣晚亭说:“阿宣你先出去,我还有事要和寄遥说。”
宣晚亭皱了下眉:“有什么事还得背着我。”
唐孟平:“听话,快出去。”
宣晚亭不情不愿地出去了,踏出屏障的一瞬间,华冉冉就跑了过来:“小师叔,你们说什么呢?能和我说说吗,我想开心开心。”
这孩子该不是傻吧?
宣晚亭用看智障的眼神望了她一眼,不屑地转过头,华冉冉不甘心,当了拦路虎,宣晚亭直接一巴掌推了上去,华冉冉一个趔趄,要不是冉竹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肯定得摔个大马趴。
宣晚亭寻了个位置,盯着屏障内的两个人看,可惜他也不会唇语,压根看不懂,还有一个华冉冉在旁边叽叽喳喳地影响他发挥。
钟寄遥疑惑地喊了一声:“掌门师伯?”
唐孟平微微一笑,宛若老友般的笑容很容易让人放松:“寄遥,还记得我对你说过的话吗——万事不可执念太深,太过执拗是会受伤的。我不知道你和阿宣为何事争吵,但以他对你的溺爱,肯定不是一笑而过的小事。”
钟寄遥抿了抿嘴唇,默认了。
唐孟平说:“我对你也算有些了解,阿宣对你有求必应,你对他的话也是奉为圭臬,能让阿宣气的吼你,能让你反驳阿宣,你们各有各的理由和坚持,我不清楚,无法针对性地给你们建议。但寄遥,执念太深不是什么好事。”
钟寄遥听进去了,过了一会儿他说:“这件事,我没办法退让。”
唐孟平:“是不能,还是不愿?”
钟寄遥答道:“不能,也不愿。”
唐孟平:“即便会受伤?”
钟寄遥:“是。“
唐孟平颔首:“如此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你师父也不是不讲理,你去同他好好讲讲道理,心平气和的,他未必不会同意。”
钟寄遥苦笑一声,其他事兴许可以,这个却没办法,师父他现在肯给他个好脸色都是稀罕事,让他答应和自己在一起,怕是会生劈了他。
撤掉屏障后,周遭的喧闹一股脑地涌了上来,其实不过是几个人的交谈声、虫鸣鸟叫以及风吹过的声音,新工作抽丝剥茧似的从这杂线中扒拉出宣晚亭,目光顺着飘了过去。
宣晚亭正和华冉冉打嘴仗,一大一小说的唾沫星子乱飞,谁也不饶谁,这个说“你为老不尊”,那个说“你不尊敬长辈”,瞪着对方,火花四溅。
唐孟平拍了拍手掌:“方才说过,需要几人回去看家,有没有自告奋勇的?”
宣晚亭和钟寄遥就跟比赛似的,“跐溜”一下举起了手。
唐孟平瞥了两人一眼:“你俩不算。”
宣晚亭愤愤道:“为什么?”
唐孟平淡淡地说:“我是掌门还是你是掌门?”
“你是。”宣晚亭悻悻地说,顿了一下又昂首挺胸,“但我也有发表意见的权利。”
唐孟平点头:“你自然有,不过我有驳回的权利。”
听起来还挺民主的。
宣晚亭还要再说,唐孟平直接摆摆手,示意别人报名。
没人举手,意料之中的,少年人意气风发,都想着自己能闯荡天地,流芳百世,若不栽个起不来的跟斗,是不会选择隐姓埋名的。
宣晚亭又看到了希望:“没人!掌门师兄,除了我没人愿意回去,你只能选我了。”
说到最后还带了几分得意洋洋的欠揍来。
唐孟平眉尖微扬:“行啊,就你和寄遥吧。”
宣晚亭蹙眉:“掌门师兄,不带这样的。”
唐孟平歪着头看他,无声地问,这不是你想要的结果吗?怎么又不乐意了?
“掌门师兄……”宣晚亭有苦难言,看了一眼钟寄遥,发现这小子是黏上他了,手指蠢蠢欲动,似乎只要他开口他就会举手再次报名一般。
这怎么能行?
一行人一起还能顾及着点别人,回到十方派,孤男寡男,整日对坐,单独相处,是绝佳的培养感情场所啊。
躲都来不及,怎么可能自寻死路。
宣晚亭呐呐地闭上了嘴,钟寄遥眼睛微微地一亮,不着痕迹地往这边挪了两步。
唐孟平道,“我说说我的想法,阿滉和虚空都有伤在身,我认为你俩可以回去。”
江滉不太乐意:“师父,我已经完全好了,可以一口气宰百八十个侯家人。”
莫虚空颔首算是应下了,这孩子特适合去遁入空门,态度整个就是“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一切听从指挥,不求也不愿。
唐孟平:“看来你是不太满意我的决定?”
江滉有点不知道怎么说,看了一眼沈厉,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帮自己一把。
沈厉莫名其妙地说:“你眼抽风了?”
宣晚亭发誓,他真的不是故意笑的,纯粹是没忍住。
江滉郁闷地乜了沈厉一眼,无话可说。
唐孟平拍板:“那就这么决定了。二厉、金堂和冉冉去青行门通知郎门主,阿宣、寄遥和我一起去无极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