途径一小镇,本想找家客栈落脚,却发现唯一的一家客栈被官府封了起来,听说是发生了命案,老板和小二被人千刀万剐了。
严格来说,这家客栈并不属于小镇,距离小镇有好大一段距离,平日里村民也都有自己的家,自然不会来住店,还是路过的行人发现的,推门而入的瞬间被厅堂内浓烈的血腥味熏吐了,仔细瞧去,一地的血肉,场面极其骇人,连滚带爬地去报了官。
官府第一时间将客栈封闭,然而真凶却没有找到,此事仿佛就这样一了百了了,有知情人士说,凶手是惹不起的侯家,顿时没人敢再提了。
唐孟平叹了口气:“侯问元太猖狂了,暴虐无道,若真让他得到辛顽石,后果不堪设想。”
宣晚亭点了点头,血腥味扑鼻而来,熏地他捂住了鼻子,官府派了人在清扫客栈,估计不久就要拆了,此事闹得沸沸扬扬,想必没人愿意接手这不祥之地。
没了落脚之处,三人也没有多留,御剑朝着无极观而去,途中唐孟平眉头紧锁,似乎在思考什么事情。
唐孟平忽然停了下来,宣晚亭猝不及防,连忙稳住身形:“掌门师兄?”
“辛顽石碎片一共有五块,分别由方面的五大仙门世家掌管。”唐孟平说,“单家灭门后,单徽前辈独女单清如不知所踪,我们一直以为辛顽石被罪魁祸首侯家夺了去。”
宣晚亭也明白过来了:“掌门师兄怀疑侯问元也不知道单家保管的那块辛顽石碎片的下落?”
唐孟平点头:“这些年我一直派人找寻单清如的下落,只是不敢大张旗鼓,进展甚小,我得去亲自看一看。”
宣晚亭:“那我去无极观通知玄微道长。”
唐孟平看了一眼钟寄遥:“去吧。”
看着掌门师兄朝西南方向而去,不见踪影后,宣晚亭叹了一口气,结果还是就剩他们俩了。
他没有看钟寄遥,直接御剑飞行,钟寄遥也没吭声,被唐孟平的一袭话说的镇静下来,默默地跟在宣晚亭身后,一心二用,一边御剑,一边盯着宣晚亭的背影看。
看师父的时候,其实心里没想什么,可就是舍不得移开。
晚上他们还是在野外临时找了个地方休息,两个人默不作声地生了火,食不知味地吃了点东西,就盯着火星发呆。
宣晚亭能感觉到钟寄遥的视线,以前感觉不到,现在却敏感的很,总觉得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小徒弟都在盯着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有时候特别想回头确认一下,又怕如果是真的两人对视会更尴尬。
不过现在他能确定,钟寄遥绝对在看他,因为他方才借着捡柴火的动作用余光瞥了他一眼,专注的目光足以透过一切。
宣晚亭用树枝扒拉了一下火堆,飞起几点星火的灰烬,他心里乱的很,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种状态让他整个人都很烦躁,两个人相处了近二十年,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相处方式。
想来想去也没想出来解决办法,干脆睡觉了。
钟寄遥又在火堆旁坐了会儿,直到宣晚亭呼吸声趋于平缓安稳,他才敢靠近他,小声地喊了一声:“师父。”
心烦意乱也没耽误宣晚亭睡觉,这两天因为钟寄遥他都精神不太好,这时候已经睡熟了,也许是因为知道有信任的徒儿在才敢这么肆无忌惮,否则这么敏感的时候他怎么敢。
钟寄遥顺着他的手腕,将自己的手放在宣晚亭的手心,与之五指交叉,看着相握的两只手,心中暗暗满足,与此同时,“不放手”的想法又坚定了几分。
钟寄遥以为自己不会睡着的,然而靠在师父的身边,闻着师父身上清冽的味道,他不知不觉地便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发现不知何时下起了大雾,将火堆都扑灭了,三寸之外全都看不清。
这时候,手上传来了一点细微的动作,钟寄遥连忙低头看去,原来是宣晚亭的手还被他握在手掌中,抬眸看去,发现宣晚亭已经醒了,神态清醒,不知醒了多久,冷漠地看着他。
钟寄遥做贼心虚地抽回了手,因为用力过猛,手指还抽了自己一下,他心绪飞转,正思考用个怎样的借口混过去,宣晚亭站了起来,不由分说便打了他一巴掌。
什么?
这是他的第一反应。
钟寄遥脸被打的偏了过去,好半晌都没能回过神来,脑子是一团浆糊,他甚至不明白方才发生了什么。
脸颊泛热泛红,像是被人糊了一脸的辣椒粉,钟寄遥缓缓转头,对上宣晚亭淡淡的视线。
钟寄遥用了好大的力气说:“师父,你打我?”
宣晚亭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吐出两个字:“畜生。”
钟寄遥缓慢地抽了一口冷气,太过用力导致额角青筋暴起,宣晚亭仿佛没看到他难以置信的眼神,继续说道:“真让我恶心,若早知道你对我抱有如此不堪的心思,我便不会将你带回来。”
钟寄遥睫毛颤了颤,说:“我只是喜欢你。”
“我不需要。”宣晚亭毫不犹豫地说,“我恨不得亲手掐死你。”
钟寄遥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笑了起来,笑声一如既往的清脆,笑的嘴角下陷,他轻声道:“来啊,师父,若是能死在你手里,这辈子也值了。”
钟寄遥不怕死,但他不想死,他也不相信宣晚亭会真的忍心杀了他,当宣晚亭提着闲云刺来的时候,他却意外的平静,甚至连眼睛都没眨一下,想亲眼看着宣晚亭刺进他的身体里。
就在这时,画面陡然一转,由荒无人烟的野外变成了熟悉至极的十方山。
十方派一向不喜结交,平日里拜访的人都很少,眼下却人头攒动,摩肩擦踵,人们脸上喜气洋洋,穿着喜庆的衣裳,唐孟平和曲岑欢坐在高堂之上,相谈甚欢。
钟寄遥不明所以,正想拽住一个人问个清楚,一声高亢的“吉时已到”赫然响起,他心中有一股不详的预感,转头看去。
新娘子蒙着盖头,看不清样子,穿着凤冠霞帔,莲步轻移;新郎一身大红喜袍,墨发高束,气宇轩昂,正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平日里似笑非笑的嘴角不复存在,喜气洋洋的样子刺痛了钟寄遥的双眼。
“轰”地一声,他的脑子猛然一疼,撕心裂肺的疼痛席卷而来,他发了疯似的要冲上去阻止他们,然而身体怎么都动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宣晚亭和别的女人夫妻对拜,在众人的道贺声中送入洞房。
钟寄遥挣扎着,却徒劳无功,身体就像是被下了咒术一般不听使唤,他觉得自己就像是在别人的身体里,透过一双眼睛看到了这样的一幕,无力感充斥着他。
直到夜幕降临,宣晚亭走进了喜房中,房内,新娘子温婉地等候着他,钟寄遥就像一个旁观者,看着宣晚亭在起哄声中挑开了新娘子的盖头,露出李琳的脸来。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钟寄遥执拗地念着这两个字,好像念的次数多了宣晚亭就会听到并听从一样。
那些来凑热闹的修真者并不敢真的闹洞房,只是随口打趣了几句便都识相地离开了,留给新人独处的时间,连伺候的婢女喜婆等人都识趣地离开了。
钟寄遥也离开了,本应该看不到的,奇怪的是他似乎学会了透视,隔着门板也能看到他们。
他看到宣晚亭倒了两杯合卺酒,与李琳共饮;他看到宣晚亭温柔地为李琳将头上沉重的头饰取下来;他看到宣晚亭和李琳越靠越近,眼看就要嘴唇相贴……
已经成为了夫妻的两人,后面该做什么不言而喻。
钟寄遥的眼珠赤红,从胸腔内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吼声,一股不由分说的力量从身后锤了他一下,仿佛五脏六腑都震碎了。
眼前的一切就像地震似的轰然倒塌。
钟寄遥猛地睁开眼,对上宣晚亭担忧的视线,见他醒了连忙问:“怎么了?做噩梦了?”
钟寄遥眼神无神地望着宣晚亭,他能看到宣晚亭,也能听到他说话,却组不成串,但是他本能地抱住了宣晚亭。
宣晚亭此时也顾不了那么多了,方才钟寄遥仿佛陷入梦魇,怎么也叫不醒的模样实在太吓人了,他拥住小徒弟,柔声哄着。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钟寄遥眉间血红印记若隐若现,他嘴唇动了动,似乎是:你是我的,谁都不能抢。
侯问元将辛顽石碎片上下抛动,方才钟寄遥的梦境透过辛顽石他全都看到了,嘴角浮现一抹笑意:“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