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斑一事,在宣晚亭心里落了底,他让郝老爷再次将得了痴傻症之人召集过来,将无关人员全部赶出去,只留他们师徒三人,他们分头行动,将几个下人全身上下都检查了一遍,这些失去爽灵的人一动不动,就像是会喘气的木偶,大大方便了他们的行动。
但让他们失望的是,这些人身上并没有和翠儿相同的尸斑。
难道他想岔了,尸斑与此事并没有关系?还是那并不是尸斑?可是一个人看错情有可原,三个人一齐眼花,哪有这么巧的事。
宣晚亭咬着自己的拳头,后悔把这差事揽下来了,他也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孩子,实在承担不了如此错综复杂之案,他都想给掌门师兄传信求助了。
“师父。”
钟寄遥的声音打断了宣晚亭的自虐行为,他顺着小徒弟的声音看去,门口站着一个小丫环,似乎是近身伺候郝夫人的,仆随主人,小丫环礼数周到,先是向他们行了礼,才说起此行缘故,如往常一般是来请他们去大厅用膳。
自他们进入郝府,郝老爷郝夫人几乎每天都会派人来请他们前去用膳,宣晚亭为了维持形象,向来是清心寡欲地拒绝,在师徒三个与世隔绝一般,谁也不打扰。
华冉冉丧气道:“多谢美意,我们便不去了。”
事实上,她非常想去,日日清汤寡水的,她嘴里都快淡出鸟了,尤其如果应邀就可以避免小师叔亲自下厨毒害他们了。
宣晚亭头点了一半,突然顿住,翠儿作为郝夫人的大丫环,用膳时一定会伺候着,倒是可以借机再查探一番,于是他话音一转,破天荒地应下了。
华冉冉:“师叔,你怎么了?是不是终于有自知之明了?”
小姑娘时时刻刻不忘讽刺一番出于亲师叔之手的“美味佳肴”,宣晚亭也习惯了,从她的话里听出了熟悉的味道,他暗叹一口气,看向钟寄遥。
好在,三人行里只有一个没有脑子的。
钟寄遥:“师父是想趁机查探翠儿,小胡子师姐,你多读点书吧。”
“。…。。”华冉冉怒道,“以下犯上,大逆不道!”
宣晚亭:“小遥,我们走吧。”
钟寄遥:“是,师父。”
不带光明正大无视的,这是对她本人的蔑视,华冉冉心想,果然男人说的话比母猪会上树还不靠谱。
郝府作为柘州城的名商,对于府邸的修建很是看中,处处低调却又奢华,风水是没问题的,也不是邪祟喜爱之地,按理说不该有这么多怪事。
可这郝府,太奇怪了。
接二连三的痴傻之人,暗处隐藏的怪东西,不该出现的尸斑……之前没有细想,现在想来,他们一开始听到郝府的消息就伴随着奇怪之处,宣晚亭想到了华冉冉之前用包子和别人换来的情报——郝老爷在一年后对郝夫人失去了兴趣,郝府大权虽掌握在郝夫人手中,但没了丈夫宠爱的女人,是无法在府中站稳脚跟的。没多久,郝夫人就有隐隐被压一头的势头,却在一年前,郝老爷浪子回头,迷途知返,对于环肥燕瘦的小妾毫无兴趣,与郝夫人相敬如宾,恩爱非常。
一年前,是郝老太太去世的时候。
郝夫人,真的如她表现出来的这么无害吗?
宣晚亭等人被引进大厅,郝老爷与郝夫人立刻起身迎接:“仙师快请上座,仙师能赏脸真是太好了,不知仙师喜食何物,粗茶淡饭怠慢不周,还望见谅。”
宣晚亭垂眸,这实在算不上粗茶淡饭,鸡鸭鱼肉,清蒸红烧,甜咸两汤,菜式多样,这要是粗茶淡饭,他们这些天吃的岂不是猪食。
郝老爷:“仙师请。”
宣晚亭客套道:“郝老爷先请。”毕竟是主人。
郝老爷哈哈一笑,倒也没有再推辞,先动了筷,宣晚亭注意到郝夫人在旁一直含笑看着他们,一言不语,温婉贤淑,直到他们动了筷她才开始动。
人是很难对举止得体,言行舒缓的人产生怀疑的,就算有几分也会忍不住认为是自己的错觉。
宣晚亭暂时寻不到郝夫人的怪异之处,只好转换目标,不着痕迹地看向在旁伺候的翠儿。
翠儿的脖子一片洁白光滑,全然没有了诡异的尸斑痕迹,宣晚亭眉头紧蹙,咬在嘴里的筷子和牙齿磕到发出一声微响,宣晚亭眉梢一动,看向钟寄遥,一本正经地教训道:“用膳不要发出声音。”
钟寄遥看回去,认下了错误:“是,徒儿知错。”
郝老爷、郝夫人收回视线,宣晚亭觉得有点心虚,把过错推到了钟寄遥身上,这时候也不好哄,那就晚上给他烧两个菜吧。
他忍不住又瞥了一眼翠儿的脖子,依旧想不通为什么会有尸斑消失的现象,起死回生?可翠儿明明没死,没死却有尸斑,真是一个死结。
华冉冉突然靠了过来,小声道:“她往脖子上扑粉了。”
她竟然会察言观色了!
比起尸斑消失的真相,宣晚亭发现他更关注也更震惊这件事,他也小声道:“你怎么知道?”
华冉冉得意地说:“我闻到了。二师叔夸过我,说我的鼻子比狗还灵。”
宣晚亭:“。…。。你真厉害。”
这竟然是夸奖,看来是他孤陋寡闻了。
钟寄遥突然问:“翠儿姑娘是从下便在郝府做事吗?”
郝夫人对于她突然问起翠儿愣了一下,转眼便笑道:“不是,翠儿乃是城北一户人家的长女,只是在此伺候,并无卖身,这丫头做事稳妥,讨人喜欢的很,我还想着给她寻门好亲事呢。”
翠儿双颊飞红,贝齿轻咬下唇,显然是害羞了。
钟寄遥又问:“那怎么没寻?”
郝夫人叹了一口气:“城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人人自危,哪还有心思谈论儿女情长呢。”
郝老爷插嘴说:“是啊,更何况这丫头好友刚出事她就谈婚论嫁未免显得没有人情味。”
“好友?”
“是啊。”郝老爷说,“就是那个杨慈。”
宣晚亭脊背挺直,惊道:“杨慈?杨慈与翠儿是好友?”
郝老爷只当是因为提到了杨慈他才惊讶的,说:“翠儿便是姓杨,仙师还不知道吧?”
他不知道,否则第一时间就要查一查这个杨翠儿。
宣晚亭:“郝老爷,贫道想再查探一下府中各处有何异常,不知可方便?”
“自然自然。”郝老爷说,“仙师劳心劳力,想做什么尽管去做,府中下人都会配合的。”
于是下午宣晚亭、钟寄遥便带着鼻子比狗还灵的华冉冉在郝府转悠了一圈,其实是暗中查探除了翠儿还有谁身上有尸斑。
结果是除了杨翠儿其他人正常的很,华冉冉也没闻到异常。
正当他们以为就这样的时候,华冉冉突然停住脚步,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前方,不远处的长廊上站着的是郝老爷的小厮——郝童。
他拎着一桶红漆,朝这边走来,浓重的漆油味让宣晚亭和钟寄遥蹙眉,郝童不愧是跟在郝老爷身边的人,一眼看出他们是因为手中的红漆,抱歉地笑了笑便赶紧远离了。
华冉冉盯着他的背影消失后才开口:“他身上有胭脂水粉的味道。”
一个七尺男儿,又没有什么特殊癖好,为什么身上会有胭脂水粉的味道?
是不是为了遮盖某些东西?
长廊拐角处,一个人影悄然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