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细一番查看后,唐孟平并未说什么,反而对宣晚亭招了招手,示意他过去,他要再看一遍他的伤口。
宣晚亭挣了挣手腕,钟寄遥没反应,就跟个大型饰件一般,黏在了他的身上。
唐孟平将布条拆开,众人免不了提起了心,都紧张了起来,却发现宣晚亭腿上的伤口并无大碍,既没有血肉翻飞,也没有腐烂,较之昨晚反而有了好转。
钟寄遥忍不住问:“掌门师伯,如……如何?”
“奇怪。”唐孟平面露疑惑。
钟寄遥追问道:“哪里奇怪?”
唐孟平说:“江滉的伤口透出一股邪气,这才导致他伤口溃烂,若不是阿厉以灵气渡之,怕是会溃烂而亡,直至变成一堆白骨。”
在场的人纷纷倒抽一口冷气,华冉冉眼睛里又蓄满了泪水,摇摇晃晃,随时都会溃堤。
一把千斤重的大锤砸在了钟寄遥的心口,整个人都蒙了,喉咙更是涌上来一股腥甜,费了好大的劲才将其压下去。
他抬头看了一眼宣晚亭,宣晚亭眉头紧蹙,担忧地望了一眼旁边躺着的江滉,对自己的伤势反而并没有多么重视。
宣晚亭其实快急死了:“系统,系统!你给我滚出来解释解释现在是个什么情况?我师侄快死了?我也快死了?”
系统:“淡定~你没看唐孟平完全不慌乱吗?他肯定有办法。”
宣晚亭看了一眼唐孟平,只听唐孟平又说道:“但阿宣的伤口我无论如何都探测不到邪气的存在。”
沈厉:“这怎么可能?攻击我们的明明是相同的邪祟之物。”
“所以我才说奇怪。”唐孟平说,“你俩再仔细回忆一下这两脸怪的细节之处,也许会有蛛丝马迹。”
宣晚亭认真回想起来,和沈厉将细节一一对应——浑身赤裸,贴地滑行,两个头,可操控风雪,怕火。
最明显的一点不同便是:沈厉和江滉对上的两脸怪足有上百只,最后甚至还融合了;宣晚亭和钟寄遥遇上的只有一只,所以无法确定是否也能融合。
宣晚亭:“这东西出现的时候真是恶心到我了,跟夫妻似的,打架还要腻歪。
沈厉突然问:“夫妻?”
宣晚亭点头:“是啊,两张脸明显不同,明显能看出是一男一女,你们不是吗?”
“我想我知道不同之处了。”沈厉说,“我们遇上的两脸怪不禁有一男一女,还有两男、两女,不过行为同样腻歪。”
华冉冉忍不住插嘴道:“难道问题出在这?”
唐孟平:“极有可能,但眼下我们并不能确定,也不知此物是谁所造,目的何在。江滉又需要尽早治疗,此处如此简陋,实非疗伤绝佳之地,但别无他法,只能凑合着用了。”
沈厉:“此物出现在雪域之巅,又能操控风雪,是谁所造岂非显而易见?”
唐孟平说:“阿厉,灵渺宫名门正派,隐世多年,更何况我相信闵宫主之徒定不会做比等有辱门派之事,慎言。”
沈厉不太情愿地闭了嘴。
神仙打架,凡人气都不敢喘。等两人辩论完毕,阮金堂才急切地问道:“师父,师弟这伤要如何治?”
华冉冉被抢了话,连连点头。
唐孟平:“将他腐烂的血肉剜去,再由伤口之处引入灵气清洗体内的邪气,引灵我来就好了。”
华冉冉将脸皱成了花:“剜肉?那该多疼啊。”
阮金堂:“疼也比小命丢了好。寄遥,你来按着你江师兄,我来动手,你害怕就去旁边。”最后一句话是对华冉冉说的。
华冉冉立刻跑到了冉竹身后,但又实在担心,从他身后露出了个小脑袋,时刻关注着。
阮金堂:“寄遥?愣什么呢?感觉过来帮忙。”
钟寄遥“哦”可两声,连忙松开了握着宣晚亭手腕的手,跨了过去。
剜肉自然是以匕首更为方便,不过十方派一众师徒所佩武器均是长剑,这时候也不可能跑出去寻找匕首,只能凑合了。
将长剑在火焰上炙烤一番,阮金堂和钟寄遥对视一眼,钟寄遥加大了手上的力气。
将血肉生生剜去的痛和划一刀有着天差地别,江滉原本是昏迷着的,疼的他大力挣扎起来,钟寄遥一个人竟然有点左支右绌,不得已,阮金堂又让冉竹和华冉冉过来,分别压住他的四肢。
至于师父三人,他不敢指挥,何况里面还有病号。
“疼……好疼……好疼啊……”
血淋淋的场面华冉冉并不害怕,但换成自己的亲人就不行了,双眼紧闭,耳边算是江滉颤抖的呼痛声,差点又哭了。
阮金堂也不好受,将腐肉全都剜下来后出了一头汗:“师父,好了。”
唐孟平点了点头,从旁边走了过来,江滉本就昏迷着,灵力无法抗外,疼的现在肌肉都在微微抽搐,沈厉在他胸口拍了几下,江滉就像被安慰了似的,症状缓和了许多。
唐孟平伸手在江滉身上点了几下,五指张开,一团柔和的灵力便凝聚成了实形,在他的引导之下从伤口处钻了进去,随后便凝神细看江滉的神色。
具体方法是怎样众人不知道,过了一个时辰左右,一团一团的黑气从伤口处蹦了出来,就好像是被踹出来的,下一秒,那团灵气也钻了出来,穷追不舍,那几团黑气被灵气包裹住,越变越小,直至消失。
再看江滉,脸色好了许多,伤口也在慢慢愈合,想必用不了多久就能好了。
效果显著,没多久江滉就醒了过来,不过说了没几句话就又昏睡了过去。
最紧急的事情解决完,唐孟平便问起了辛顽石碎片。
沈厉:“这灵渺宫都是一群疯婆子,不分青红皂白上来一通打。”
宣晚亭笑吟吟道:“二师兄,人家好端端打你们作甚,莫不是你们调戏人家女弟子?”
沈厉凌厉地瞪了他一眼,宣晚亭撇撇嘴,闷笑出声:“整个十方派也就你能做出调戏姑娘这事了。”
宣晚亭想了想,发现确实还真是。
十方派这几个除了他都应该去当和尚,一个个清心寡欲,不近女色,在他们眼里,草都比女子有吸引力。
突然间,宣晚亭感觉一道灼热的视线,往侧后方一看,钟寄遥正用那种想要生吞了他的眼神看他。
宣晚亭说:“怎么了?小徒弟,思春了?赶明为师给你物色一个去。”
钟寄遥:“我不要。”
宣晚亭笑笑,只当他是害羞,话题转回了正事:“据你所说,这雪域之巅确实遍布阵法,且弟子众多,我们满打满算也就八个人,还有一个行动不便的,怎么跟人家斗?”
华冉冉天真无邪地说:“师父和师叔们都在,肯定能打过他们。”
在她心里,师父是第一厉害的人,师叔是第二厉害的人,再细分点的话,就二师叔比小师叔要厉害一点。
“我们三个厉害不假。”宣晚亭戳了一下她的脑门,“关键有你个小拖油瓶。”
华冉冉跺脚:“师父!”
宣晚亭斜倚在钟寄遥身上,懒洋洋道:“再叫就罚你了。”
宣晚亭贫性发作,一边用言语逗华冉冉玩,一边靠在钟寄遥身上由着他推着自己走。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经过两脸怪的事他们发现雪域之巅也许还藏有许多秘密,在夜晚最好不要多待,但此时抹黑出去更危险,一行人便在洞穴扎营,打算先度过这一晚。
所幸灵力护身,不会被冻成冰棍。
各自找了位置,或躺或靠地睡下了,宣晚亭双手抱胸,闭上眼睛准备睡觉,突然间感觉一个热源靠近了自己——冰天雪地之间,一点热量都晓得弥足珍贵,存在感十足。
宣晚亭睁眼,发现是钟寄遥靠了过来,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燃火符已经熄灭,漆黑的洞穴中只能看到他亮的吓人的瞳孔,像两颗黑宝石一样。
他小声问道:“怎么不睡?”
钟寄遥拽住了他的衣袖,也小声回答道:“害怕。”
宣晚亭的嗓音里藏了一点笑意:“怕什么?为师在呢,一定保护好你行不行?”
钟寄遥说:“就是……害怕。”
虽然他没说害怕什么,但委屈巴巴的语调穿过空气直直地钻进了宣晚亭的耳朵里,对于这唯一的徒弟,宣晚亭是很在乎的,不舍得打不舍得骂,这么一句类似撒娇的话一出,他有点哭笑不得,可心也软的一塌糊涂。
他摸到钟寄遥的手指,紧握:“小可怜儿……”
两个人现在的姿势几乎是相拥的,又过了一会儿,宣晚亭都快睡着了,钟寄遥冷不丁地说:“师父,我是不是很没用?”
宣晚亭一个激灵,醒神了,着急忙慌的,徒弟怎么会有这种想法?这可不行啊,好多电视剧小说里这句话就是不详的预兆,说出这句话的人不是黑化就是堕落。
宣晚亭连忙道:“怎么可能?你很优秀的。”
钟寄遥失落地说:“可是我没能保护好你。”
宣晚亭也不知道该感到欣慰还是该苦笑,没想到自己竟然是导致他有怀疑自己的想法的根源。
“小遥,我受的只是轻伤,想来过几天连个疤痕都找不到。”他说。
钟寄遥:“若是我们运气不好,遇到的是二师伯他们遇到的那种两脸怪,师父你现在就会和江师兄一个模样了,到时候承受剜肉之痛的就是你了。”
宣晚亭:“可幸运的是我们运气很好,不对吗?”
钟寄遥摇了摇头:“……是我太弱太没用了。”
宣晚亭有点发愁的看着他。
钟寄遥现在已经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中,他还幻想着师父有一天会接受自己,怎么可能呢,他根本没办法保护好师父。
宣晚亭:“那我还觉得是我太没用了,连自己也保护不好。”
钟寄遥毫不犹豫地说:“师父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
宣晚亭:“可我连自己都保护不了。”
钟寄遥固执道:“我不管,师父就是最厉害的。”
宣晚亭嘴角一勾,也学着他说,“那我也不管,小遥就是最厉害的。”
钟寄遥:“……没有这样耍赖的。”
“你可以,为什么我不可以?”
“这不一样……”钟寄遥说。
“在我看来就是一样的。”宣晚亭说,他摸了摸钟寄遥的下巴,“小遥,评价一个人厉害不厉害的标准不在于他的灵力有多高强,也不在于他打败了多少人赢得了多少喝彩。”
钟寄遥:“那是什么?”
“是你有没有孤掷一注的勇气。”
“而你,已经有了。我很荣幸能成为你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