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什么呢?小公爷是嫡次子,行三,周家前头有个庶长子,潘夫人之前还有个儿子,都夭了,潘夫人唯有他这一根儿独苗。”
“太舍得折腾亲儿子了,罚跪一整夜还不许吃饭?他母亲好狠得下心!”
“或许周家同咱们家一样,慈父严母罢了?”赵允和挑了挑眉,偷偷笑了声。
“阿娘说你小时候比我还淘气,可也从未这样罚过你吧?我小时候不是陪你跪过两次吗?横竖也就一两个时辰,也没耽误吃食呢,昨日我那样子回来,阿娘都没舍得罚我呢。”
“住嘴,多少年前的事儿了,还提!你哥哥我早就长进了!”
“哥哥你知道吗?人生一世,最要紧的功课便是对自己的认知,无论你的过去是淘气还是不淘气,都是构成你现在的、不可抹杀的存在,你得承认过去,才能有更光辉的未来。”
赵允和听得一愣一愣的,禁不住抬手给了妹妹一个爆栗子,“小狐狸!自个儿淘气,还拉扯我!再有下回我便对阿娘说也罚你跪着!”
“爹爹阿娘才不会像潘夫人一样狠心呢,”赵陶陶一脸的得意洋洋,掀了被子,盘腿坐在床上,嘀咕着,“真是想不明白。通汴京城问问,别说高门大户了,哪怕是小家小户也不舍得这样折腾亲儿子呀?即便不是生身母亲,这潘夫人下半辈子也得指着这个儿子过,何况周家哥哥还是六哥的伴读,除非是个蠢的,不然哪敢这样明目张胆地苛待儿子?”她脑子里略一思索,始终觉得没道理,“难不成是因为和咱们家有什么龃龉?他母亲罚他是因为救了我的缘故?这也说不通啊,没听爹娘提过,况且那日在大相国寺偶遇,阿娘还主动去拜访示好……”
”兴许他们家规矩大呢?一个国公爷,虽说年纪小还没正式袭爵,可在外头同个庶民动手打架,怎么说也不成体统的。”
“潘夫人连阿娘都敢甩脸子,想必是个没什么规矩的。到底是为什么……”赵陶陶抱着双膝想了想,又说:“三哥哥,烦你让湛卢明日再跑一趟吧,问问小公爷好些没有,始终是因我而起,我心里头不安的很。”
“是该好好谢谢小公爷。从前他在宫里伴读时,也常见着,只是未曾深交,不想他比我还小两岁,倒也是个稳妥的,昨儿过来报信的人说,小公爷已把开封府那边料理好了,只说是那汉子偷了小公爷随身的佩玉,还打伤了小公爷,让程大尹今日判那汉子夫妇合离,不日将他流配到广南西路偏远之处去便是了。让咱们不用再理会,平白地牵扯进去多生事端。”
赵陶陶一听,正好是昨日她对李娘子所承诺之事,想必是周元煦在一旁听到,替她出面办了,心里又添了几分感激,可嘴里却不饶人:“那曲三儿一届莽汉,何来手段偷他佩玉?但这恶人也不冤,活该流配。”说罢头上又挨了记爆栗子,赵允和略有些不满地说:“你还好意思挪揶人家,若不是小公爷一力担下来,莫非你想整个京城都知道你棒打恶汉的壮举?”
“知道便知道,你妹妹我可不怕!我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又不是惹是生非。”赵陶陶略有些不服气,撅着嘴哼了声。
“那你打赢了吗?若是打赢了,当得起我唤你一声‘女英雄’,可你打输了……”赵允和不遗余力地逗着妹妹,故意想看她气鼓鼓的模样。
“哼!妹妹我在外头被人打,你做哥哥的也不来救,若是你救的我,我也唤你一声‘英雄’!”
赵允和埋头想了想,起身作出挽袖子的动作,挑眉戏谑地看向赵陶陶,假意说:“那哥哥我即刻去开封府,把那恶汉提出来打一顿给我妹妹报仇,他是左手打的我妹妹,便把左手砍断,若是右手打的我妹妹,便把他右手砍断!”说罢佯装要走,走出两步,侧身瞟见赵陶陶抱着手臂安然坐于床上,笑嘻嘻地看着他,便退了两步回来,把袍子一角拉起来塞在赵陶陶手里,使了个眼色,赵陶陶叹口气,突然一把扯住赵允和的衣角,伏倒在床上哭喊道:“三哥哥别去,三哥哥别丢下我,我害怕……”
笑得一屋子的女使打跌。
用过午膳,赵陶陶觉得身上好得差不多了,窝在书房里写着开学典仪的流程,顾思窈守在她房里,对着赵陶陶新画的几个花样子在绣一件袍子,姐妹俩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刚过了未初,赵蓁蓁和杨以筠就一前一后地赶过来瞧她。
杨以筠过来赵陶陶并不奇怪,她使唤了婆子去知会的,可谁去特意告诉她姐姐的?
“阿姊,你怎么回来了?”所以当院子里头的婆子们报说郡主来了,她还怔了片刻,随即帘子掀开果然就是她姐姐。
“过来我瞧瞧……”赵蓁蓁没顾上回答她,几步走过来拉着她上下左右仔细看了,终是吁出一口气,捏着帕子在胸口轻轻拍了拍,“还好还好,没磕着没碰着,没伤着就好。”
一旁的采薇倒是上来劝:“姑娘紧赶慢赶了一路,午膳刚用了两口就丢了碗筷出门,现下可该放心了。”
“陶陶没事就好,我心里着急,就怕阿娘故意瞒我,才急急地回来瞧瞧。”赵蓁蓁拉了妹妹们坐下,女使们送上茶水来,赵蓁蓁一改往日娴雅的姿态,端起茶水来便一口喝完了。赵陶陶拿了一枚栗子酥递到她姐姐嘴边:“阿姊先吃一口,我让她们去备几样你喜欢的吃食,采薇也下去吃饱了再过来伺候。”
采薇笑吟吟地说:“婢子不饿,待会儿服侍姑娘吃好了婢子再下去用点。瞧着县主安好,婢子也高兴。”
“我没事儿啊?你们听谁说我不好了?”她又没出什么大事,况且她母亲昨日就吩咐了相关的几个人,绝不许对外头说起打架这事儿,更不可能特意去告知赵蓁蓁,累得姐姐急急忙忙赶回娘家,平白让姐姐忧心。
赵蓁蓁拿帕子擦了擦嘴,看了眼顾思窈,说:“今儿上午,舅母领着窕妹妹忽然去了国公府,说是在昨儿大相国寺求了个平安符,特特地给我送过来,我就留她们用午膳,席上舅母说她们府上的车夫昨儿下午在大相国寺瞧见你穿了身不知道哪里来的男装,身上还带着伤,路都走不利索,脸也是是肿的。”
赵陶陶觉得十分奇怪,心想怎么舅舅家的车夫眼力好成那样?一眼就能认出男扮女装的她?便下意识地看向顾思窈处,见顾思窈咬着唇,只手抚在身前那只哥窑花口杯上,沉思不语,想必也是有同样的疑惑。
“舅舅家的车夫如何就认得出我来?还是什么男扮女装呢,阿姊你也信她胡诌。”
“我一听就急了,怕你真出了事,阿娘怕我担心不使人来告诉我,便留了方嬷嬷几个伺候舅母午膳,急急忙忙就回来了。”
“哪里有事,你看我好好的。”赵陶陶起身转了两圈,得意地说,一旁的顾思窈拿帕子掩住嘴咳了一声,似乎是提醒她不要太忘形了。
“什么好好的?听说你昨儿夜里还受凉发起热了。”帘子外头传来一阵严厉的女声,话音一落,帘子掀开,杨以筠冷着一张脸进了屋。
众人急忙起身见了礼,围桌坐下,待女使奉了茶,月升便领着余人到外头去了。
赵陶陶嬉笑着看看杨以筠,眼睛往赵蓁蓁处眨了眨,示意先生不要揭了她的底,让她姐姐担心,可杨以筠那性子,哪能饶了她?
“你如今知道不好,知道不该让你阿姊担心了,昨儿上手打人的时候怎么不多想想呢?”
“打人?这又是怎么一回事?”赵蓁蓁果然发作起来,声调都高了八度,一双眼睛上上下下地盯着妹妹看了个遍,“不是说你身上有伤吗?怎么又变成打人了?”
“先生……”赵陶陶没招了,哭着脸看看杨以筠,又看看她姐姐,扁着嘴老老实实地把昨天发生的事情交待了个清楚,末了,苦着脸说:“当时也是没法子了,也想过偷偷跟着曲三儿看他把小女儿卖到哪家,再回府带上人去救,可汴河一带的路我们不熟,万一曲三儿左拐右拐把咱们撇了,或是把咱们也打晕卖了去,那不是害了三个人吗?我也没想自己真上,旁边便是郑国公府呢,我一动手碧海就去找救兵了不是?”她可怜巴巴地看着姐姐,拉着姐姐的袖子轻轻晃荡着,“阿姊我错了,我昨儿回家就给爹娘跪下认错了,以后不敢逞能了。”
赵蓁蓁拿手指使劲戳了戳她的额头,嗔怪道:“看你下次敢不敢!”
杨以筠跟着问:“这曲三儿预备如何处置?”
“周家已经处置好了,曲三儿与李娘子合离,被刺配到广南西路那厢去了,李娘子母子三人日后也便清净了。”
杨以筠却冷哼一声,一脸的轻蔑,“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她当初再嫁时,哪里想得到会是这样收场?”
“先生,你也别怨她,李娘子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