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黑洞
树下有鱼2021-05-29 14:232,946

  见她哭得伤心,两个哥哥哪里舍得再责骂她,又心疼她挨了打,急急地唤人请了御医过来。待到父母回府,赵陶陶倒是一点也不耍赖,自觉地去父母面前下跪认错,将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个清楚。好在她只是面上挨了一巴掌,没有受更多的伤,认错也恳切,父母也是心疼多过气恼,只吩咐日后出门必得带上侍卫。

  而顾如云这会儿对郑国公夫人早先积下的点滴不满早就抛到脑后,万般庆幸周元煦出手救了她小女儿,不然的话赵陶陶如何能够全须全影儿地回家?转身便带了吴嬷嬷去库房,翻了几件积年的好东西出来做谢礼,让两个儿子第二日去周家致谢。

  郑国公府却没有这样轻松。

  周元煦将将从后门进了内院,便见一群婆子丫头拥着他母亲潘夫人迎面而来,他心里一惊,身子僵了片刻,上前去还不及见礼,便被他母亲一把拉着上下察看,焦急地问:“伤在哪里了?”

  周元煦眉头微皱了皱,嘴角扯出个笑容:“母亲,我没事呢,不过是领着人去打跑个泼皮,哪能受伤?”

  潘夫人不顾周元煦的挣扎,强行将他两个袖子捋开,便见一团团的淤青和那枚牙印,周元煦连忙安慰他母亲,若无其事地道:“母亲,我是男儿家,平日里同齐贤大哥练弓马骑射都还免不得有磕碰了,这点小伤又算得上什么?”

  潘夫人面色森然,指着两排牙印问:“这又是怎么了?”

  周元煦佯装轻松地笑笑,淡淡地说:“那泼皮无赖,见我们人多打不过,便盯着个空子咬了儿子一口,是儿子大意了。”话音刚落,周元煦只觉得手上一紧,手腕被潘夫人紧紧勒住了,他眼皮跳了跳,并不说话,面色无波地直视母亲,只听到自己胸膛处心跳如擂鼓,呼吸愈发沉重。

  潘夫人直勾勾地盯着他的双眼,脸上哪里还有半分焦急心疼,只剩一种古怪诡异的平静神色。隔了片刻,她冷冷地甩开手,淡淡地说:“无事就好,随我去给你父亲上柱香。”

  周元煦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肩上一松,脊背便垮了几分,悻悻地跟了过去。

  一进家祠的门,只见她母亲脊背笔直,神色绝然地站在正中,沉声说:“跪下,当着你父亲的牌位跪下!”周元煦跪在地上,微垂着头佝着背,如一截枯死的朽木。两个婆子在外头关上门,对视了一眼,随后走得远远的。

  待那镂刻着龟背锦纹的黑漆门扇一合上,潘夫人肃然的脸即刻变了颜色,如同狂风骤雨中一朵衰败的花,脸色煞白,凄楚无比,她失声喊道:“我同你说过多少次?以后不要和宗室的人来往,你还巴巴得去救人?你还瞒着?你还瞒着你母亲!”

  周元煦微佝的身形顿了顿,话语间充满无奈,声音微弱:“别人来求救,我正好就在近处,怎能视而不见。”

  “你是好心好意救了那小贱人,可别人领情吗?还咬了你一口呢,生怕你被打得不够狠是吧?不过一个县主,都能把你当奴才似的又打又骂,他们赵家打量着就要把我们周家欺辱到死呢!”

  周元煦仿佛被针扎了似得直起胸膛,声音也高了几分:“母亲,你听谁胡诌了?县主不过是个娃娃,被恶人吓坏了才不小心咬了我一口,难道我还要同一个九岁的小姑娘家计较吗?且宁王府同我们家不过点头之交,也从未轻慢过我们家,你何故说出这样的话?”但面对母亲那张几近扭曲和狰狞的脸,他辩解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低,身子也缓缓委顿退缩了回去,一双眼失焦地看向地面,长长叹了口气,语调无力地同她母亲说着这几个月里他重复了多次的话:“我八岁便进宫做了太子伴读,六哥待我如兄弟,小县主是六哥最疼爱的妹妹,我既见着,必是要救的。”

  “待你如兄弟?哈哈哈哈……”潘夫人神色诡谲地仰天一笑,继而凑到她儿子面前,从喉间挤出一番话来:“待你百年之后去见祖宗,这话你敢在先祖周世宗面前说吗?赵家夺了你们周家的江山,你同他赵家的孙儿情同兄弟?“

  “母亲!”周元煦只觉得头皮发麻,心跳漏了一拍,竭力制止道:“成王败寇,那是先祖们的恩怨,我们家也非世宗嫡系,只不过看在一点血脉上,官家待我们以国宾,母亲就别再提旧事了,不论如何,咱们都是国朝的子民啊!”

  可潘夫人只阴冷地笑着,眼里透着摄人的寒光,不带任何温度和情感地看着她儿子,彷佛是在看一个陌生人,一字一句地说:“赵官家好手段啊,八岁留你在宫里,生生令得咱们一家骨肉分离,果然迷了你去,忘了祖宗姓氏!我怎么生出你这样一个没有血性、数典忘祖的儿子?”说到此处潘夫人再度怒气滔天,猩红了双眼,激动处扬手“啪”地一巴掌扇在周元煦脸上,随即声嘶力竭地吼道:“你可知,你父亲也是被……”不知为何,濒临疯狂的她突然住了口,看她儿子的眼神愈发狠戾,淬了毒似的阴森。过了好一阵儿,潘夫人一个狠绝地转身,看向祭台上排列如山的牌位,无声地哭了起来。

  周元煦跪在他母亲脚下,耳朵里听着那声声压抑沉痛的咽呜,只觉得麻木。

  过了小半刻钟,潘夫人回转身看向门外,语气生冷地说:“我且等着看他们何时把周家赶尽杀绝吧……”说罢拂袖而去,出门时,还冷冷地吩咐了守在院子里的两个婆子:“小公爷纯孝,要在宗祠跪一夜陪他父亲说话,你们伺候好,可千万别让人送什么吃食来,免得污了宗祠,惹得祖先降罪。”

  “吱呀”一声,沉重的木门应声合上。周元煦跪在软垫上,冬日的严寒彻骨,寒气丝丝缕缕,似吐着信子游走的毒蛇,透过垫子便钻进骨髓里,从脚尖一点点蔓延到胸膛,侵蚀了整个人。

  他丝毫不觉身上和脸上的疼痛,只觉得自己如蝼蚁一般渺小无依,伶伶仃仃找不着归处,周遭寂静空虚,一只无形的手翻覆之间便搅动出来一个妖异诡谲的黑洞,将他尽数吸了进去。

  大约是受了惊吓,又吹了风受了寒,赵陶陶是夜发起热来,这两日京城没落雪,但自己院子里头有个冰箱,女使们便取了冰出来放水里,不停地换帕子物理降温,又大量地喝热水,到了第二日早晨,父母得了消息过来看她时,虽仍是发着低热,精神却还不错,脸上挨了巴掌的那处,敷过冰之后也消肿了,髋骨有两处乌紫,但她自己心里有数,便没有对家人说。不多时御医过来诊脉,也说无事,只开了两副药,说静养两天便好。

  感冒发烧,最要紧地就是睡好吃好。临近正午时分,赵陶陶睡过一觉后醒了,发现赵允和斜靠在床尾捧着本书,闲闲地翻着,小猪躺在他脚边睡得呼声阵阵。

  “三哥哥,你和大哥哥从周家回来了?”她和哥哥们亲近,也懒得做样子,只撑起上半身靠在床头和哥哥说话。

  “嗯,回来一阵儿了,大哥入宫了,要我守着你吃药,他给你买糍糕团子回来。”赵允程成年后领了个右监门卫的虚职,三五不时地需要去衙门应个卯。

  赵陶陶见赵允和神色有异,不由得有些好奇,“三哥哥,是出什么事了吗?”

  赵允和把手头的书放在一旁的小几上,略有所思地说:“早先到了周家,湛卢去递了帖子,咱们在暖阁等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管家却过来说,小公爷也染了风寒,卧床不起呢。他们家也没其他男丁,咱们只好把礼放了,客套了几句便回来了。”

  “他也染了风寒?”赵陶陶直起半个身子来,想了想,愧疚之情油然而生,恹恹地说:“都怨我,他昨日为了救我,被那恶人打了好几拳,后来又把外袍脱了给我穿,定是受凉了。”

  赵允和白了她一眼,道:“下回你再逞能,看谁来救你!”不待赵陶陶撒娇求饶,他又低声说:“小公爷的伴当燕云你当记得吧?就给你送狗那小子,他是湛卢同族的堂兄弟。大哥同我出去时,燕云跟出来把湛卢拉到一旁偷偷说,昨日小公爷回去便被他母亲责罚,饿着肚子跪了一夜祠堂还不许人送饮食衣裳,今儿天还没亮,小公爷的乳母不顾阻拦闯了进去,才发现人都冻晕了……”

  “为什么?周家哥哥身上还有伤呢,且他瘦得跟烧火棍儿似的,一看就是个柔弱的,他母亲也舍得下这样的狠手?!莫非,不是亲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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