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惧怕和忽略
树下有鱼2021-05-29 14:232,961

  赵陶陶已经十分后怕刚才的鲁莽行动。

  她前世生长在高度文明的时代和城市,什么掳掠、暴力、贩卖人口,那都是存在于电影和新闻里头的事,她自己哪里亲眼见过?这一世又享尽尊贵,更没有机会见到什么强卖儿女之类的人间惨剧,更别提亲身经历暴力了,过了九年仆妇环绕的日子,过得太顺当了,完全忘了人间真实存着她无法对抗的、毫无法度可言、鲁莽如野兽的暴力。她那会儿凭着一腔孤勇往前冲,不自量力地想救下李娘子的女儿,哪里考虑过自己会遭受什么伤害,只在危险过去后,才后知后觉地惧怕不安,此时此刻,她内心脆弱又惊惧,所以第一时间跑去搂着小猪做自我平息和慰籍,可周元煦跳出来这样严词厉色地责骂她,她哪里还忍得住,放声大哭了出来。

  周元煦默不作声,一把扯开碧海的短袄子丢了,脱下自己的皮袍子来将赵陶陶裹得密不透风,把她揽在肩上,承受着她惊恐到瑟瑟发抖的身体,和鼻涕眼泪淌不停的嚎啕大哭,伸手轻轻拍着她的背,像个宽和的长辈一样等着她慢慢平复。

  赵陶陶不知哭了多久,终是把眼泪哭干了,发现自己伏在周元煦肩上。她此时气恼的很,发起小孩儿性子来,撅着嘴推开周元煦,脱下袍子扔给他,径直去看李娘子。李娘子早已醒转了,正搂着儿女,抱成一团痛哭不已。

  赵陶陶见了也觉得伤心,环顾了下周围,劝道:“放心吧,曲三儿此后与你们娘仨都无关了,我会让开封府尹判你们一个和离,让他刺配到边远之地,永不能回京欺辱你们母子。只是,李娘子你可愿意与曲三儿和离?”她必须问出这句话,虽然她没经历过什么惨绝人寰的婚姻生活,也在新闻上见过不少懦弱心软的妻子,宁愿深陷火坑也不肯离婚得一个自由,所以她要做好事,就得问明白别人是否愿意接受这番好意。

  “愿意愿意,奴家愿意,奴家谢县主,恩同再造!”李娘子已知道面前这个小哥儿原来就是创办学堂的熙宁县主,挣扎着跪倒在地,重重地磕了三个头,杜峥和小女孩儿也扑倒在地,磕头谢恩,嘴里不住地感谢。

  赵陶陶示意碧海将她们扶起来,恰好此时来了郎中,便让郎中先给李娘子和杜峥瞧伤势。又让碧海留了张二十两的银票子给李娘子,嘱咐他们好好修养,转身就要离开。

  只是回头看见昏死在地上的曲三儿,赵陶陶不耐烦地咬咬牙,把嘴翘得老高,极不情愿地走到周元煦身边,也不看人,只低头说:“小公爷,开封府的人来后,请小公爷吩咐他们把这无赖锁了去,我自会让哥哥同大尹去定曲三儿的罪。劳烦了。”说罢敛衽一礼就要走。

  “走去哪里?你看看你自个儿什么样儿?就这样回王府?”周元煦憋着一肚子委屈,脸色冷峻,抓着赵陶陶的手腕不放,命令似地说道:“随我回府,拿我幼时的袍子换上,等御医来了看过伤势再走。”

  “我不!”赵陶陶别开脸,赌气似的回了句,她心里还有股子怒气在激荡翻涌,焦躁得很,扭着身子想挣脱开,一旁的碧海怯怯地望了一眼周元煦,在旁边轻声说:“姑娘,咱家马车停在大相国寺呢,走过去得一个时辰了,还是让小公爷送送吧。”

  “走,随我回去。”周元煦此时声音轻柔了些许,面色也平静了许多,手上的劲儿也泄了一半,只是环着她的手腕不放。

  “不去!你母亲不喜欢我家里的人,我不去你家!”赵陶陶见他又拦着自己不放,心里别扭到极致,狂躁之火熊熊而起,只想发泄出来,不管不顾地吼了一通,可周元煦愈加把她抓得紧,只管往门外拖,她左右都挣扎不开,更是气急,索性抓起周元煦的手臂,一把捋开袖子,张嘴咬了上去。

  “县主使不得,小公爷方才也挨了打啊!”只听一个焦急的声音,横空里钻出来个少年,伸手便拉开了他们。这少年书僮青衣短袄,急得满脸通红,正举着周元煦的手臂翻来覆去地察看伤势。

  赵陶陶愣住了。她安全之后,想到了李娘子一家、想到小猪、想着自己,唯独没有想到同样挨了好几拳的周元煦,不由走前一步,看见周元煦瘦可见骨的小臂上几大块乌黑的淤青,还有她刚才加上的两排牙印。她咽了口口水,尝到唇齿间有一丝淡淡的血腥气。

  她只觉得眼睛酸楚不已,滚滚的热流汩汩而下,脚上灌了铅似的,沉重地挪不开步子,方才被曲三儿踢到的髋骨处隐隐作痛,干脆蹲在地上,抱着膝盖抽泣,既委屈,又内疚。

  周元煦默然片刻,附在十六耳边吩咐了几句,十六应声而去。方才赵陶陶咬他那口很痛,但他顾不上理会,一心只想着那句“你母亲不喜欢我家里的人”,这句话在脑子里重复了数次,萦绕不散,他只觉得心里头有一个地方被只无形的手给死死拽住,不痛,只是麻木,这感觉缓缓地蔓延开,使得他全身都僵硬了。

  可耳边沉郁的声声哭泣,刺得他心口隐隐作痛。这小妹妹怎么又哭了,眼泪流不完吗?他暗暗嘀咕了一句,恍惚了几息,便展开袍子给赵陶陶披上,和碧海一起拉她起身,又拿袖子给她擦眼泪,可这小人儿又把脸别开去,气鼓鼓地撅着小嘴不看他。

  周元煦只觉得心又冷了两分,他也是百宠千娇长大的独子,何曾这样照顾过人?可不论如何,他该让着她,他是个哥哥,而她毕竟还是个小女孩儿。

  没过多久,十六进来回禀,马车来了。

  周元煦牵着赵陶陶的手便往外头走,她迟疑了一下,还是快步跟着他出去了。外头停着辆国公府的青帐大车。

  周元煦把她抱上马车,双眼低垂,语气冷淡地说:“车里有我前几年的衣袍,你且换上。请县主恕我不远送了。”说罢拱手一礼,转身就要走的样子。

  赵陶陶仍有些气郁,既歉疚也委屈,还有未散的惊惧,千百种感觉纠结在一起,纷乱杂陈。她本想好好地同周元煦致歉,但对方忽然冷冰冰地态度刺到了她,便小声赌气说:“又没求着你来救我。”一掀帘子头也不回地进了车厢。

  周元煦脚步停驻了一下,袖子里双手成拳捏了捏,径直回了府。

  虽说嘴里赌气,可赵陶陶在温暖舒适的马车里气鼓鼓地坐了一会儿,还是让碧海帮着换上周元煦的旧衣裳,外头是件唐草纹织金锦银狐里子的窄袖袍子,里头是件银灰团纹的夹棉常服,衣裳略肥大不说,袖子也长了寸许,想是他八九岁时的衣裳,衣裳保存得精心,有淡淡的檀木香气。车里头还备了水和帕子,碧海拧了帕子给她冰脸,吩咐车夫载他们去大相国寺。

  宋六在大相国寺等了小半日才盼到小主子,见是驾和自家差不多的三乘大马车送过来的,马车上却打着郑国公府的徽记,这小主子衣裳也换了,不是来时的那套,有些奇怪,却也不敢多问,只护着送上去,平平稳稳地驾车回府去。

  临近节气,街上熙熙攘攘,且赵陶陶出门从来轻车简行,不耐烦排了仪仗开道,因此车行缓慢,从大相国寺换了车走回玉堂巷足足花了一个时辰的时间。刚进了二门里,马车甫一停稳,外头就响起赵允程两兄弟焦急的声音:“陶陶,你快下来!”随即赵允和掀开帘子,探头进来看了看,发现她身上没有明显伤痕,才舒了口气。

  赵陶陶还没想好要如何同家里人交待今天的事,假装镇定地带着小猪跳下马车,问:“哥哥们怎么了?”

  两兄弟拉着她上上下下地检查,终于发现她双眼通红,显是剧烈地哭过,一边脸上红肿,两人抚着妹妹娇嫩的脸蛋儿,心疼的像是身上掉了块肉,眼睛都急红了。赵允和先发难,怒气冲冲地质问道:“你还想瞒我们?方才周家遣了人来知会,说你今日为了救个小女孩儿,被个泼皮打了,险些出大事!”

  “你怎敢去与人出头抱不平?你才多大个人儿?多大力气?若是被打出个好歹,你要爹娘怎么活?”赵允程也气急了,“一直以为我妹妹是个懂事聪明的,今日怎能如此狂妄自大,真是急煞我们了!”他越说越气,拉过妹妹伸手使劲打了一下她的屁股。不打这一下还好,一巴掌下去,激得赵陶陶方才没发泄完的情绪再次激涌上头,委屈地扑到两个身上大声痛哭,“大哥哥,我知错了,我知错了,再也不敢了……”

继续阅读:第46章 —黑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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