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陶陶把帘子一丢,回身看见脚边的食盒,气不打一处来,恨恨地踢了一脚。碧海和星辰见状悄悄地对视一眼,星辰轻轻摇了摇头,两人随即把脸扭开,装作没看见。
车缓缓驶出两条街后,赵陶陶叹了口气,弯腰提起食盒打开看,里头有糍糕、曹婆婆肉饼几样点心,另有几样零嘴儿,梅子姜、香糖果子什么的。她瘪了瘪嘴,嘴里说了句:学堂里头又不是没吃的,哪儿用得着送这送那!“嘴上是这样说,手里还是不自觉的捏了一块糍糕咬了一口,又把盒子往碧海那边推了推,“喏,你爱吃的曹婆婆肉饼。”
碧海满足地吞下第一口肉饼后,笑道:“小公爷身边的人也是笨笨的,怎么不来同我们打听打听姑娘素日爱吃什么,巴巴儿地送这盒子吃食过来,可姑娘爱吃的却没两样。”
赵陶陶立刻虎着脸,愠怒道:“你们敢!不许把我的喜好同任何人说!跟了我这些年,怎么还不明白我?”她知道碧海是半真半假的开玩笑,可这玩笑此刻听起来真是不合心意,她把没吃完的糍糕往食盒里头一扔,“我的志向是什么?旁人不明白,你们还看不出来吗?若你们敢同外人私相授受透露我的私事,我就回了阿娘,再不要你们伺候了。”
碧海星辰何曾见赵陶陶如此疾言厉色地骂过她们,吓得把手里的吃食扔了,扑通跪了下去,含泪连声说:“姑娘别生气,我们知道错了,从前没有同外人说过姑娘的私事,以后也必定不敢的。”
“起来说话,我也说过最憎人跪着同我说话的。今儿是提醒你们,咱们主仆之间向来亲厚,什么话都能说,可涉及到外头人的事,你们一定要谨言慎行,不能给我惹麻烦。”
两个女孩儿起身喏喏地应了声是,可碧海这性子,半句话也藏不住,星辰在旁边真是拉也拉不住。碧海吞了口唾沫,低声问:“那日后小公爷要是再送东西过来,还收吗?”
赵陶陶看了她半响,“噗嗤”笑了,“收着便是,我和他只是朋友,朋友间礼尚往来是常事。”
星辰向来机敏,立刻接话道:“婢子们知道了,往后不该说的话婢子们一定守口如瓶,不给姑娘惹麻烦。”
回府后,赵陶陶去母亲房里请安,却见赵允程也在母亲房里,见她进来,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道:“陶陶今儿累了,快过来坐着吃杯茶。”
赵陶陶一面坐下,一面去观察她母亲和哥哥的神色,她母亲是忍着笑意的,嘴角颤抖着一个劲儿地往上翘,哥哥则是面色如常,唯有耳根子处还有些红晕未褪。
赵陶陶便也假装毫不知情,只等着她哥哥送茶入口时,冷不丁地来了一句:“大哥哥,你今日这头发梳得好看,不像是房里女使的手艺。”
果不其然,赵允程一口茶喷了出去,脸涨得通红,结结巴巴地问:“陶陶,你说什么呢。”
赵陶陶故意摇头晃脑地叹了口气,沉声道:“大哥哥,不过是梳过一回头而已,万一你的心意还有反复呢?接着就是春日了,各家府邸的游园、花会是少不了的,多邀溪姐姐见几次,多多地聊你们的喜好,你要明明白白确定自己心意了,再让爹娘去求娶哦。”
“多见几次?这怕是不妥吧?若是被人见到,万一你大哥哥的牛性子后头又不肯了,岂不是毁了溪姐儿的名声?”顾如云这话是故意激赵允程的。
“阿娘,我不会的,她很好!”赵允程急了,连忙否认。
“阿娘,这不是有我在吗?还怕什么闲话?!大哥哥你急什么,不过见了一回,才说了几句话,你就敢拍胸脯说自己矢志不渝吗?”
赵允程思忖片刻,嚅嚅道:“那便再见一次,和她多说几句话,也问问她的心意,成了吧?”
赵陶陶也不理大哥,又说:“这话我也会同溪姐姐说,我倒盼着溪姐姐做我嫂嫂,万一我大了嫁不出去,一世在家,想必兄嫂也不会嫌我的。”
顾如云嗔怪着拧了拧她的脸,怨道:“又开始不正经了!什么嫁不出去?小心我让人把嘴给你缝上!”说罢又笑吟吟地看向赵允程:“那就再见两次,你们小儿女家把心意定下来,我再让你舅舅去李相公府里提亲。”
“姑母,是大哥好事近了吗?”顾思窈此时正好进来房里,见了礼,笑吟吟地坐在赵陶陶身边。
侄女的亲事几番波折,顾如云心里难免带了歉意,便携了顾思窈的手,温言道:“八字还没一撇呢,你大哥性子倔,自己主意大,我也懒得管他。”
顾思窈浅浅一笑,柔声说:“不知道是哪家的小娘子,我也替大哥参详参详?”
说罢深深地看着赵允程。
赵允程本就不好意思,见顾思窈来了更觉得难为情,随口应付了一句,匆匆走了。
赵陶陶又取笑了哥哥几句,母女三人再说了些闲话,也就散了。
除夕后顾思窈就回顾府去住着陪父亲,元宵节后才回来,赵陶陶也是好些日子没见着表姐,此刻走在一块儿,赵陶陶便又想起除夕宫宴上她对顾思窈开的玩笑,脚步就迟疑起来。既然玩笑是她开头的,也必须要她来结尾。
“陶陶,怎么了?”顾思窈见她落后了两步,不免好奇地回头问。
“大姐姐,我对不起你。”赵陶陶遣开了身边的人,拉着顾思窈的手,诚恳地说:“大姐姐,除夕那夜阿娘就让爹爹托人去问了贤哥哥,可是,贤哥哥说他不愿娶妻生子,多添挂念……是我对不住你,八字还没一撇就同你顽笑。你放心,我也和贤哥哥说了,是我淘气请爹爹去问的,你并不知情。”
顾思窈的手明显地颤抖了一下,面色也凝固了片刻,但她很快回复常态,柔声说:“与陶陶无关的,是大姐姐不够好吧,别人家的郎君才看不上我。”
“是他们没有眼光,配不上我的大姐姐。大姐姐你放心,阿娘今年一定会给大姐姐找一个称心如意的好女婿。”
顾思窈拧了拧她的脸,淡然道:“有姑母和妹妹替我操心,我不担心的。”
第二日开始,赵陶陶便开始着手执行一套为了解决学生就业而制定的商业计划。这个计划涉及的行业初步将会囊括整个京城的酒楼、脚店等服务行业,具体的事项交由赵允和、学堂的事务经理分别承办,计划在三月底时呈现。
她此时也没预料到,昨天开学典仪的种种新奇见闻,经由宾客、围观的百姓口里像是插了翅膀的似的传开了,锦上添花也好,加油添醋也罢,好事者们甚至都忽略了刘皇后亲题匾额这一天大的荣耀,而毫无逻辑地传播些荒诞无稽的传言:什么学生们要对着具死人上课、学堂里头的人都跟蛮夷学着拿刀子取食、更说学堂的花园邪气的很,举行宴饮时,不知是来了仙人还是妖怪,惹得烟雾缭绕,且初春时节,竟也有蝴蝶在花间飞舞……
赵陶陶和杨以筠并不在意这些谣言,她们早就有应对之策。
过了两日,在这些谣言传得最鼎沸的时刻,趁着学堂门口每日聚集上百人围观张望时,学堂门口的公告栏上就写出一则《辟谣公告》,条理分明地列出坊间流传最广的几条传言,下面附上学堂的官方正式回答,全用白话文写成,并声明如果有任何人能找出人证和物证佐证这些流言,学堂将给与相应的银钱奖励。
流言传得爽,真要人站出来提证据证言,谁拿得出真凭实据?况且谁不知道这所学堂的背景,刘皇后亲题的校名匾额高高挂着呢,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去造次?即便是有一二无赖闲汉存心想诓钱,也断了这个念头不敢自找麻烦。
没多久流言也就停歇了,恢复了应有的平静,学堂的左右邻居、来往路人们日日听着里头间或传出的授课声、读书声、下课后女学生们欢快自由的笑声、甚至还有齐声歌唱的声音,令人十分神往。
一个月后,木兰学堂西角门处紧闭了数月的两扇大门终于开启了,上头挂着匾额,分别是:木兰公开课堂、木兰图书馆,这两个空间开放的同时,学堂在门前又写出一则公告,规定外人不论男女,可预约每日上午参观学堂,每日限定十人,预约后凭学堂特制的“访客牌”按时进入学堂,由专人带领进入参观。
这条例一出,可忙坏了门房上的王娘子,杨以筠不得不给王娘子配上个助手,专门应付每日慕名而来、搞不明白“预约”是怎么一回事儿的好事者。京城里的人渐渐就习惯了这所学堂的做派,处处透着新奇大方不说,处事也公正平和。学堂既然是这样的做派,想必教出来的学生必定也是师承一脉,值得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