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迩英殿的辩论
树下有鱼2021-05-29 13:433,014

  什么叫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这一日赵陶陶就知道了。

  刘太后听政或议事时,她通常留在宝慈宫做些整理劄子、案卷的事儿。这日刚理好一堆劄子,便有宫人传召她去迩英殿,她连问了两次是不是太后有什么要紧的东西没带,需要她去递送,来人都说不是,赵陶陶只得有些忐忑地去了。

  迩英殿中,坐了两位相公、六位参政。刘太后端坐于案前,不苟于色。

  赵陶陶去时,恰好正在争议第二年改元的年号,赵陶陶不敢打扰,只规矩地立在刘太后身侧,垂首默默听着。

  待此事议完后,刘太后问了句,诸位相公还有何事要议否,几位宰臣俱起身准备告退,刘太后却温言道:“诸位相公且慢,熙宁县主递上来的劄子,中书仿佛已经议了俩月有余,不知可有结论?”

  参政王钦若执手道:“太后,县主提议之事,过于荒谬不堪,实在不值在殿中议论。”

  刘太后“哦”了一声,淡淡地说:“想来是劄子中有些事项相公们看得不明白,趁着县主也在,你就上前替相公们好好解释一番。”

  赵陶陶脑子“轰”一声响,顿时明白这是刘太后故意给自己机会,与这些宰臣们辩论联合办酒厂的利弊得失,与其让事情久悬而不决,还不如速战速决。

  因此,她在心头给自己鼓着劲儿,抖擞着上前,向刘太后行过礼后,对着宰臣们也行了大礼,恭谨道:“是我考虑欠佳,在劄子里使用了大食数字和学院惯用的表格体列,相公们若有不明晰的地方,尽管提出,我一一祥解。”

  其他人左右对视着,还没开口,只见王钦若脖子一梗,执手上前道:“此间乃’迩英殿’,乃是太祖太宗所设,与群臣和儒生们讲学、决策之所。臣以为,县主身为宗室,又是一介女流,与臣等在此说话,不合体例。县主请自重。”

  赵陶陶听这话说得极是不客气,她偷偷看了眼刘太后,见刘太后面色无波,静坐不动,显然是存了心要让她自己来处理这些麻烦和障碍的。

  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

  赵陶陶勾手对着王钦若行了一礼,笑道:“此时殿中端坐的是大行皇帝遗召亲命的听政太后,王相公说’一介女流,不合同宰臣与此说话’又是何故?相公请慎言,相公请自重。”

  王钦若懊恼自己一时失言,又听他的死对头鲁宗道在后头窃窃发笑,更是恼怒不已,指着赵陶陶的鼻子骂道:“县主咄咄之势,竟不肯退让,执意要与我等在此间争执辩论,莫非是要效仿太平公主、上官婉儿一流吗?”

  赵陶陶也不恼,朗声道:王相公今日只听我说了一言,就直指我是太平上官氏一流,不知王相公有何证据证人,为此言佐证?”

  王钦若如何肯罢休,语带讥讽:“县主今日在此与我等说话便是证据!武周昔年曾以更衣入侍,掩袖工馋,迷惑君王,而县主身份尊贵,与太后、官家皆是血肉至亲,更是近水楼台!县主心知肚明,又何必掩耳盗铃?”

  王钦若身后一人也是老大不客气,厉声说:“县主何故避重就轻?扯什么帽子里子?若是知礼守礼,此时就应速速离去。”

  赵陶陶对这人置若罔闻,深吸一口气,迎着在座宰臣的目光,毫不怯懦地说:“圣人说:知之为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又有’事莫名于有效,莫论定于有证’,此皆为古代圣贤之言,何意?便是教导后人行事言谈须’实事求是’,言之有物。如王相公这般,和我既不相知、也不相熟,第二次见面能断言我是太平上官氏一流,那我也就勉为其难,依着王相公的路子,以王相公不敬宗室、不敬法度,推测王相公是要仿效曹操、王莽之辈吗?”

  王钦若及追随者气得面红耳赤,直指赵陶陶骂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县主诬陷国朝的肱股之臣,意欲何为?”

  赵陶陶不免摇了摇头,苦笑道:“王相公,你指摘我是’太平上官氏’一流,我回以’曹操王莽’之辈,有何不同?既是言语争辩,难免你来我往,唇枪舌剑,王相公还是心平气和些吧。你言辞锋利,我一十岁小儿几无招架之力,可我若不与相公一辩,外间岂非又要说是我心虚气短,更要揣测我的用心,平白给我家招惹祸事,我便也勉力在此与相公辩一辩罢了。”

  在座以鲁宗道为首的三个参政不禁点头称赞。

  因此又是恭敬一礼,说道:“我身为宗室女,无才无德,每月由百姓缴纳的赋税供养,每每思之常令我不安。我自省既不能像花木兰一样沙场杀敌,也无诸位相公运筹帷幄的气魄,唯独懂些上不得台面的伎俩堪为国家出一份力。如今甘露酒在京城大受追捧,一坛难求,其制作方法与配方皆为木兰学院独有,旁人无法复制仿造。”

  “且学院已在酒楼做了广泛的市场调查,此酒性烈醇香,寒冬饮用有驱寒保温之效,尤其为北方人钟爱,辽国使馆曾多次派人前去购买预定运回国内供王公贵族饮用。正因如此,我才判定甘露酒必将深受辽人、高丽人乃至党项人的欢迎,同丝绸、茶叶一样成为贵族的生活必需品。”

  “而我朝与辽人、党项的丝绸、茶叶贸易,仅以边境榷场的极小贸易份额从中取税,大量的交易利润被各国回易(走私)商人所赚取,国库每岁损失至少数十万银的税收。诚然,茶叶和丝绸在我朝产地分散,自古就无统一管理、收购的成例,如今官府想要插手收购销售一事,已是千头万绪,难于登天。可甘露酒不同,发明地、工匠、配方都在东京,从甘露酒着手,开创官商合营模式,将甘露酒作为我朝特产出口贸易,充裕国库,正是事半功倍之举。”

  王曾听后,倒不像身后的几个参政交头接耳地小声议论,而是捋了捋长须,笑眯眯地问赵陶陶:“县主,若像县主所言,以酒业为契机创建官府统一管理和贸易的形式,外诸司有内酒坊,品质亦是世间难求,何不就以内酒坊的酿造方子开设官营酒厂,发展出口贸易呢。”

  “王相公问得好,可这个问题的答案并非是由我决定,而是由地理气候,以及人口饮食习惯决定。内酒坊所出诸酒,酒性清淡,不及甘露酒三成,北人喝来如同饮水一般,于性情粗犷不羁的辽人而言更是淡而无味,而国朝市面上所售之酒,酒性皆大同小异,唯独甘露酒因制造方法不同而性烈甘醇,最受北人喜欢。但凡商品,既是市面上稀缺少有的,便是价值所在,利益所在。”

  王钦若身后的参政更加嗤之以鼻,不屑道:“县主口口声声皆是’利益’,岂不知’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也不怕污了众人的耳朵?”

  赵陶陶不慌不忙地勾手一礼,坦然道:“这位相公,圣人虽然说过此话,可他还对颜回说过:’有是哉!颜氏之子,使尔多财,吾为尔宰’,还说过’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也’,为何这几句话的意思大相庭径?我的先生教过,圣人说君子不言利,是以君子为上位者、为宰臣,此辈为精英,已握有天下之权,应当以万民的福祉为己任,不可再言私利;而百姓汲汲营营,所求不过安身立命之所,御寒保暖之衣,可口暖腹之食,正是他们当求当得之利,何以君子、小人来划分?”

  “我提请申办联合酒厂,正是为国朝和百姓的公利而言,丝毫不觉有何惭愧羞辱之处。反而相公一番言语,以君子自称,却忘记自己肩负的职责,倒是让我替百姓觉得有所辜负了。”

  王钦若见同伙被羞辱地无地自容,正要说话,却被鲁宗道上前一步抢先道:“县主好见识!某今日受教不浅,只是某尚有一疑虑请教。”

  赵陶陶不敢怠慢,即行礼道:“鲁相公请讲。”

  “县主的用意和心思都令人赞赏,可既是提出官商合营联办,却不许官府参与管理、人员聘用,这却又是何故?此举一旦实施,各地竞相效仿,若有不良奸商趁机侵占国帑,将如何收拾?”

  赵陶陶点头赞道:“相公问得好!此事需分两点说,一,并非是不许官府参与管理,而是去年时我同当时还是太子的官家打了个赌,求他资助我兴办女子学院,与他赌女子进学之后,也能像男子一般外出谋生养活自己和家人。至今女子学院已毕业了两批学生,毕业生的能力如何,我想各位相公府上多少都请了一两位,自是心里有数,但这尚未达到我当初同官家许诺的程度,唯有让这些女子学员从无到有地办成一个事业,才算我酬谢了官家和太后的仁爱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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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县主的古代奋斗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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