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元煦更是窘迫,脸红得烧到耳根儿处了,慌忙躬身还了一礼:“妹妹安好。”
赵陶陶顿了顿就想走到母亲身边去,却被韦夫人笑吟吟地执着手牵到周元煦身边,对着潘夫人赞道:“外头都说我这侄女是星宿下凡来的,夫人今日也瞧瞧,京城里哪家的姑娘有她灵秀动人?生得比画儿里的小仙女还要强上几分!”
潘夫人不置可否,也伸手过来牵赵陶陶,只是潘夫人实在瘦弱,手上软弱无力,又有些冰凉,手感不像周元煦一样温暖踏实。
赵陶陶也不好动弹,老老实实地眉眼低垂,嘴角带笑,做出一副害羞的样子。
潘夫人含蓄地浅笑,上上下下把她看了看,赞道:“小县主真是生得好看,若是再长些年岁,也一定是个郡主一样的美人儿。见了这孩子才知道,外头那些闲话,都是作不得数的。”
顾如云心头“咯噔”了一下,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前倾了倾,满脸堆笑道:“夫人别见笑,我生她生得晚,家里她最小,兄弟姊妹都宠着,难免惯得她淘气,可这一年她在宫里被太后太妃管教着收了脾气,倒是都说她愈发端重了。”
赵蓁蓁也笑着走到母亲身边说:“妹妹小时候虽说有些淘气,却最是懂事体贴,谁有不高兴的事,和她说上几句话,便把心里的烦恼都放下了。”
商王妃便也掩唇笑着说:“这倒是真的,自她能说话起,就是家里的开心果儿,最是个明亮又大方的,连她允让哥哥那样木头一般的性子,说起这个妹子来,回回脸上都是笑。”
韦夫人想起家里的喜事,无限喜悦地说:“大郎媳妇儿明年春天怕是就要生了,我听小两口私下嘀咕,竟是说盼着这肚子里的是个女儿,还说生下来要让这个小姨来帮着养呢。”
赵陶陶不免抿嘴偷笑,赵云岚嫁过去夫妻和顺,很快就有了身孕,现在看肚子大约已有五、六个月了,这个时候的子嗣着实金贵,家里也不敢让她继续在学院工作了,气得赵云岚把夫君冷落了好些天。
这些糖衣炮弹把潘夫人轰得眼角眉梢都是笑意,连忙拉着赵陶陶的手再次细细打量,可下一刻眉头却微皱了起来,把赵陶陶的手掌摊开摸了摸,啧啧叹道:“这孩子金枝玉叶的,手上怎么会长起茧子了?是又淘气玩什么了?”赵陶陶坦然得很,由着潘夫人翻来覆去地看。
顾如云和赵蓁蓁还未来得及辩解,就听周元煦不慌不忙地说:“妹妹不是寻常的闺阁女儿,不论心思还是行动都敏慧过人,她若是像小家碧玉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母亲您也用不上干发机了不是?且她身体康健得很,从小就不如何生病,长到这个岁数连药都没吃过几次呢!”
潘夫人这才转忧为喜,转过脸去看顾如云求证,顾如云和商王妃把头点得像个拨浪鼓似的,连忙说:“此话不假,这孩子从小就没生过几回病,偶然着凉也不愿吃药,不出四、五日就大好了,大约就是她爱跑爱跳、血气通畅的缘故。”
潘夫人方才又换了副赞赏的神色来重新打量赵陶陶,嘴里说:“只要身子康健,性子活泛些也不算什么,看这孩子,真是个长寿有福的。”
韦夫人便接上话:“咱们这些门户的孩儿们,都是有福的,你看看你家三哥儿和十九娘站在一块儿,活生生就像观音大士面前的一对善财童子,看上去就可亲可爱。”
潘夫人拍拍赵陶陶的手,又看看自己儿子,笑得合不拢嘴。
赵陶陶在这边听着,本来有些害羞不自在的情愫,此时一点一点的凉了下去,脸上的嫣红消退,恢复了常色。
这时,潘夫人朝着身边的婆子使了个眼色,婆子恭敬地捧了只红漆螺钿的盒子过来,打开看里面是一幅錾刻双凤首嵌宝石的赤金项圈,潘夫人笑道:“哥儿说县主素来不爱什么头面首饰,身上至多带个项圈,这是当年我嫁给你伯父时的陪嫁,县主瞧瞧喜不喜欢?”
赵陶陶不想辜负长辈们的好意和心情,只略扫了一眼,依旧双手接过,交给身后的星辰,眉眼微垂,听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低低声说了句:“陶陶定会好好收藏的,谢夫人美意。”
及此,传统想看戏码算是告一段落,暖阁里的夫人们又朝着赵陶陶和周元煦挤眉弄眼地顽笑了一番,周元煦对赵陶陶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前一后去了园子里。
赵陶陶离了暖阁几步后,脸上维持的端庄神色就不见了,她咬着牙,把嘴巴翘得老高,明明看见周元煦在前头红梅树下等着,也不愿理,转弯就往曹嘉言她们在的小暖阁去。
周元煦几步追上来,看了看四下无人。赵蓁蓁今日本就没邀多少人,此刻女客们大多在暖阁吃茶、男客在水榭里待着吃酒畅聊。
周元煦急忙拉着赵陶陶走到假山后头,把赵陶陶发凉的小手合在掌心里来回搓着,柔声问:“怎么了?是怨我没提前告诉你?我也是今日早上方知母亲会来阿姊家的。”
见赵陶陶气鼓鼓的样子不说话,有些急了:“是怨母亲方才说你吗?”
赵陶陶一把甩开他的手,转身背对周元煦,语带哭腔:“我是哪里不好?要我母亲伯娘们受这个委屈?生怕我嫁不出去似的,你母亲皱下眉头,她们就上赶着赔笑脸,就怕你母亲对我不满意!我家又不是卖儿卖女,你母亲还挑剔我,一听说我身体康健,立刻又欢喜了!莫非我是匹马儿吗?由着她挑!家里有郎君当真就如此尊贵?”
周元煦听她怒气冲冲地说了这许多,心下默然,伸手去拉她,却被她甩开,恨恨地说道:“若是往后我嫁了你,同你母亲朝夕相见,她定会阻拦我不许我这样那样,我何苦受这般委屈?还累得爹娘也要忧心我,还不如不嫁了,自由自在地过一世!”
“陶陶!”周元煦气急了,强行把她扳正过来,抬起她的下巴,厉声道:“你怎么能说这话?我在你心里就这样轻贱,说不要就不要?”
赵陶陶胸膛里热流一涌就想回击,却又觉得自己有些理亏,是气急了口不择言了,明明刚才他是一直在维护她的,因此嘴唇动了几下,终是垂着头没说出来。
周元煦还想再斥责她几句,却见她睫毛上挂着几滴泪珠,泫然欲泣,生出几分楚楚之态,心里一软,就侧身站过去,轻轻拍着她的背,柔声劝着:“我知道你的,别人真心对你好,你就对别人更好。你又乖又懂事,母亲迟早也会知道你的好处,可就算以后母亲对你不亲近,你也别心寒,只把规矩做够便罢。不管母亲怎么说,我都护着你,不让你受委屈,好不好?”
见赵陶陶仍是揪着手指扭来扭去,他又靠近了些,轻声说:“我们姓周的唯有这一家了,就算有几个堂兄弟姐妹,也是姓了别家的姓氏,出了祖谱的。你家兄弟姐妹这样多?我怎么敢让你受委屈,还不是由着你欺负的,好不好?”
赵陶陶不说话,只“嗯”了一声,像个癞皮狗儿似的在周元煦胸前蹭了蹭。
“我都想好了,等我们岁数大些,三十几、上了四十?我们就不用管孩儿也不用管许多的琐事了,咱们去看大海,去你说的大理国、真腊国……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好不好?”周元煦附在她耳边说的这番话,声音柔和轻畅,懒洋洋的,像夏日的午后在树荫下打了一个盹儿,睡得心满意足。
赵陶陶破涕为笑,使劲在他身上锤了一拳,嗔骂道:“你羞不羞,我才十岁!你还有两个月才十五,我们都还是孩子呢,你说什么孩儿?”
周元煦抿嘴轻笑了一声,从袖子里小心地取出一枝红梅,把其中开得最好的一朵簪在赵陶陶的发髻上,又捧着她的脸,轻轻在她的头顶上吻了吻。
赵陶陶羞得不敢看人,把头埋在他肩上,脑子里一热,张嘴咬在周元煦的肩上,疼得周元煦哇哇叫。
赵陶陶许久才松开,故作生气地瞪着周元煦说:我十六岁以前,不许你亲我!我们就当是兄弟一样!你要守规矩!”
周元煦往后退了两步,端端正正地躬身下去一礼:“是,敢不从命!”
两人傻乎乎地对望了一阵,周元煦过来牵着她,唇角含笑,“走,去找三哥哥。”
赵允和和张秦还老老实实地靠在小暖阁外头的廊下喝酒,喝得微醺了,说话声音高亢有如洪钟,这两人身边也没跟着小厮,周元煦只得唤了燕云和星辰去扶着赵允和,他自己搀着张秦到后头去找个厢房让他们休息。
星辰很快就回来,推门进来瞧见曹嘉言靠在乳母身上睡得香甜,砸吧砸吧,嘴里还喊着:爹爹,别罚我,爹爹……星辰便再也忍不住,抱着自家姑娘大笑了一通,原来赵允和一路上也说起胡话来:我没有你这样的女儿!……混账!……抱着个郎君就不撒手,罚你跪祠堂!
一屋的人都笑到打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