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辽国太子
树下有鱼2021-05-29 13:443,046

  赵陶陶勾手跟在赵允程身后,亦步亦趋,偷眼细看辽国来的四个人:都穿着左衽的袍服,袍子阔大且短,露出脚下的毡鞋;除去耶律宗熙是留着契丹人传统的髡头,其余三人皆是束发披肩,发辫上多见金玉装饰,耶律宗熙的项上还挂着几串珠链,和宋人男子的风情大有不同,豪迈奔放。

  萧之谷和耶律宗熙看模样和赵祯年岁相仿,生得却比赵祯高大健壮许多,这两人的眉眼之间有相似之处,但气韵却是大不相同:萧之谷气质沉稳平和,谦逊有礼,言辞不俗;耶律宗熙却显得狂傲骄纵,轻慢不羁。

  双方寒暄了数句,便听楼下内官唱道:官家到。

  随后,赵祯领着周元煦以及两名翰林学士登上楼来,诸人见过礼后,分了主次坐下,辽人这边,萧之谷竟然越过正使萧景贤坐了首位,耶律宗熙坐了第三位,这便堂而皇之地彰显出萧之谷身份的尊贵了。

  赵陶陶勾手侍立在赵允程身后,眼帘微垂,眼睛滴溜溜转着打量对方的人,一个不经意间,她的眼神和萧景贤撞在一起,她怕对方看出异样,只得老老实实地盯着脚尖看。

  却没留意到萧景贤略一沉思,趁着倒酒的空当,靠近萧之谷说了几句,引得萧之谷心惊不已,借着饮酒的当儿迅速地打量了一番赵陶陶。

  几番客套过后,宾主都还保持着风度礼貌,只听那贺正旦使笑着说道:“今年严寒尤胜往年,臣等一路南下,只见四处皆是白雪皑皑,可谓’岁暮阴阳催短景,天涯霜雪霁寒宵’(出自杜甫的《阁夜》),美则美矣,只是南朝百姓的体魄不似我朝强健,不知道他们如何能熬过这漫漫冬日啊?”

  翰林学士冯元做过两任亲民官,对民生有一定的了解,听这贺正旦使话中有刺探虚实的意图,只淡淡一笑,道:“贵使想来是初次踏足我朝,对我朝的情况不太了解,我朝百姓大多以农耕为生,一年一季收成,南方温暖或两季,冬日则在家休养做些散活儿为生,静待来年春日播种。像今冬这般的大雪纷飞,却正是百姓们期盼的’瑞雪兆丰年’,土壤里的病虫害都给冻死了,来年必定是个丰收年,又怎谈得上’熬’这个字?贵使不提则罢,提起这天气,我倒是担忧北朝的百姓,据说北朝从十月就开始下雪不止,不知百姓们牛羊的草料可够撑到明年春季呢?”

  贺正旦使的脸色立刻有些不郁,沉声答道:“不劳学士费心,我朝寒多暑少,牧民们早有经验,自是储备充足的。”

  正使久居汴京,和文臣交道得多,自是心中有数,便帮着圆场:“诚如冯学士所言,瑞雪兆丰年,想来明年草原也应当是郁郁苍苍,沃野千里,养得牛羊肥壮。”

  赵允程温和含笑,和赵祯对视一眼后,举杯道:“咱们便满饮了此杯,预祝来年两朝的百姓人寿年丰、天下大治!”

  众人举杯饮过后,耶律宗熙面带讥讽地看了看手中的杯盏,又缓缓地扫视了一圈众人,用不纯熟的官话说:“我来之前,只听说南朝的男儿个个都生得像女子一样的俊秀,果然,今日殿中诸位都是一派风流儒雅,就连喝的酒也像极了女子喝的东西,淡而无味。”

  也许因为辽人生性粗直,不懂得说话的艺术,少有机会像宋朝文臣那般把一语双关使得烂熟,耶律宗熙这番话的本意是想四两拨千斤地嘲讽宋人没有男子气概,却班门弄斧地把意思表达地十分露骨,令得殿中诸人神色各异。

  贺正旦使脸带得色,萧之谷却轻轻地瞪了耶律宗熙一眼,又看了看正使萧景贤,似乎在等萧景贤说点什么缓和一下。

  周元煦抢在萧景贤前面开口,温煦地说:“贵使莫怪,是官家体恤各位远道而来一路辛劳,加之见各位面色不是上佳,怕烈酒伤身,才为贵使们上了内酒坊酿造的苏合香酒,有驱除寒邪的功效,既是不合贵使的口味,换了便是。”

  赵祯也是淡然一笑,扬声问在正在楼梯处安排宴会的张茂则:“甘露酒可是备足了的?”

  “回官家,昨日臣去赋新楼只购得两坛,再没有多的了。”

  赵祯便像聊家常一样又问:“怎的你去也买不到吗?”

  张茂则苦着脸说:“这两坛还是用了官家的名义,特意匀出来的,掌柜的把酒送到车上时,还有好多客人围着掌柜闹,说是等了许久都还没买到呢。”

  赵陶陶听了不禁抿了抿嘴,眼睛滴溜溜左右看了看,克制着自己不要笑出声来,心里想,这处双簧唱得好。

  萧景贤因刚才耶律宗熙话说得不客气,已经把对面的君臣得罪了,他也有心打个圆场,便点头笑道:“那赋新楼还欠臣五十坛酒没有交付呢。”

  萧之谷到底是少年心性,好奇地问萧景贤:“什么酒这样稀罕?”

  “同我朝的烧酒类似,但酒体清澈似水,酒性更烈,风味更佳,是近来东京城最受追捧的酒。”

  此时宫人已将辽人面前的酒注子和酒盏换下,斟上了甘露酒,萧之谷饮下一口,略回味了一番,不禁赞道:“果真是好酒,入口醇厚,口感细致,回味悠长!果然称得上’甘露’二字!”

  贺正旦使嘴上不言喜恶,却忍不住连饮了两杯,直到第三杯时才觉出自己的不加掩饰,讪讪地复又将杯盏放下。

  耶律宗熙却没料到自己说什么来什么,他不过十五、六的年纪,骄傲气盛,将酒盏重重地往桌上一放,赌气地说:“能饮得烈酒就是好男儿了?还不是阴柔造作,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娘们儿似的。”

  赵陶陶还真没想到,这边两个三十几的翰林学士、两个半大的男孩儿、一个成年不久的赵允程,都还很沉得住气,面色波澜不惊,未表露出分毫怒气来。若不是她见着赵祯的手在袖子紧紧拽成拳头,她还真以为他们是习惯听辽人这类侮辱的话语,已经免疫了呢。

  殿内的气氛凝重了片刻,却是萧之谷率先站了起来,拱手一礼,诚挚地说:“皇帝陛下,宗熙是我堂弟,他语出不敬,是我这个做兄长的教导不严,但请皇帝陛下看在他年岁尚幼,又是初次踏足南朝,宽恕他一次。”

  赵祯挥挥手,让他坐下,温和地说:“贵使无须介怀,朕并没有放在心上。两朝的地理环境、人物风貌本就不同,各有各的精彩,没有孰优孰劣之分,但尽管有这许多的不同,两朝也在其中找出谋求边境安宁的共同之处,由此化干戈为玉帛,结为兄弟之邦,共享天下太平。”

  萧之谷把这句话凝神思量了片刻,体会赵祯所表达“和而不同”的含义,暗自点点头表示赞同。

  萧景贤随即拱手道:“皇帝陛下所言,正是我朝所愿,愿两朝兄弟之谊长存,干戈永休。”

  萧景贤的这番话,与他而言是半真半假,此时辽国中兴的关键人物萧太后与韩德让已先后离世,辽主耶律隆绪的才干威望不及其母,独木难支,各部族争斗不断,国内的局势紧张,根本无暇引发更大的对外战争;且萧景贤出生后族,身份显贵,自小崇尚中华文化,深谙儒学,内心更趋向平和宁静的局势,十分不愿意宋辽之间再起战事。因此他在这个时期出使汴京担任常驻使节,也在一定程度上表达了辽皇耶律隆绪寻求稳定和平的意愿。

  可贺正旦使背后的力量却是另一股。

  贺正旦使捋着编成小辫的长须,放声笑了几声,道:“皇帝陛下所言甚是,即便处处不同,只要花点心力也是能找寻出相同之处的。譬如我朝设南北两院,将辽汉分而治之,近百年下来,那幽云之地的汉人俨然已经以辽人自居了,足以称得上两朝最大的相同了。”

  如果说刚才辽人侮辱宋人文弱的话还可以忍,那么一旦涉及到幽云十六州,宋朝男儿但凡有些血性的,都会怒不可遏,拍案而起的。

  而辽朝设南北两院来治理国境内辽人、汉人的聚居地,不得不说是天才般的创举,百年来幽云之地教化俨然,汉人或农耕、或与宋朝往来贸易,安居乐业,这些地方的汉人已经在心理上归附了辽人。

  这是宋朝仕族心中不可触摸的痛。

  赵允程立即正色对萧景贤道:“正使,我有一事请教。”

  萧景贤不敢怠慢,连忙说:“团练请讲。”

  “以我朝而言,但凡出使外国,所派官员必知晓外国事:历史、人文物产、风俗忌讳等都须熟知,出使外国讲求谦逊有礼,不得狂妄自大,做无知冒犯之事。此乃我朝使臣遴选的必备条件,却不知辽朝选拔使臣是何标准?”

  萧景贤恭谨地说:“两朝如兄弟,又皆奉行礼仪教化,秉承文化正朔,自然都是一样的。”

  赵允程便哼了一声,“可惜,贺正旦使名不符实,无知自大,枉负了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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