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海是什么样儿
树下有鱼2021-05-29 14:103,030

  原来,之前吴嬷嬷开门进去厢房时,躺在门边软垫上睡觉的小猪醒了,把个小脑袋伸到外头去嗅了嗅,瞬间就朝门外跑了出去,恰好赵陶陶眼角瞟见了,顾不上交代一句就拔腿追了过去,拐了两个弯,追到了藏经楼的院落里,远远只见楼下站了个少年,而小猪却径直朝那人扑了过去,等她赶到跟前儿时,小猪都把那人扑到在地,在啃人的脸了!

  赵陶陶懊恼不已,悔恨没把小猪牵好,这人看起来如此瘦弱单薄,万一撞出个好歹怎生得了?她一把拉开狗,一面掏出绢子去给这人想擦擦干净,谁料这人异常灵活,瞬间就跳开几步,她心头才舒了口气,想来是没有被伤到。

  可这人怎么认得她?

  她也连忙起身,略歪着头看了看眼前的少年,上上下下一通打量,好一阵儿才认出来是谁。

  眼前的少年,即便身着厚重华贵的冬衣,也难掩他单薄削瘦的身姿。他穿一身月白色流云暗纹湖州锦的银鼠皮外袍,袍子蓄了高领,里头银鼠皮的风毛又出得浓密,包裹着一张如千年寒玉般冰冷透骨的脸庞,不复初见时胖嘟嘟的圆润可爱,却像是刀斧雕刻过似的见棱见角,肤色透白似雪,没带幞头,用了一只錾刻龙纹的银冠束发,眼眶和鼻尖冻得微红,一对星目细长,眼波幽深如寒潭,双眉峰棱如剑,孤傲清冷之间暗藏楚楚之态。

  仅仅四个月不见,桂花树下肥嘟嘟的小胖子,莽撞青涩的周元煦,像是换了个人。

  赵陶陶乍一见周元煦变化如此之大,心惊不已,可略一细想,立刻明白是什么缘由,只觉得他少年失怙,着实可怜得紧,自己心里也跟着酸楚不已。她定了定神,上前敛身一礼,热切地说:“周家哥哥好,原来是哥哥在这里,这机灵鬼儿定是闻到哥哥的气味,才奔出来寻你。”又把自己的帕子递了过去,“周家哥哥,你擦擦脸,脸上有牠的口水呢。”

  周元煦苍白瘦弱的脸上微微晕起一团粉红,他伸手接过帕子在脸上擦了擦,略微顿了顿,喉间一动,嘴唇翕合间想说什么,终是没有说出口,缩了缩肩准备把皮袍子脱下来给赵陶陶披上,但此时却见赵陶陶的贴身丫头抱着件大衣服跟了过来,他便收回手,又退开一步。

  星辰替赵陶陶穿上了外袍,又抬眼看看旁边的少年,见他通身的衣着气派显是个贵家公子,却不认识是谁,便道:“姑娘,娘娘领着郡主和表姑娘去拜访郑国公夫人了,咱们快回去吧。”

  赵陶陶看了眼周元煦,他立在一旁,目光清冷邈远,幽深的眸子里只有无限的孤寂,他身后是一篷连延的湘妃竹,风吹竹林左右晃动,竹叶簌簌响动呼号,在这阴霾的寒风里,似是幻化成一头狂野的妖兽,要将周元煦那具清冷单薄的身躯吞下。

  她心头不忍,便说:“这便是郑国公小公爷呢,方才小猪是出来寻他的,我带小猪同周家哥哥顽一会儿子,你先回去禀了阿娘吧,周家哥哥自会送我回去的。”星辰望了周元煦一眼,行了礼,转身走出两步,又忽得回转身,歪着头打量了一下两人,“咦”了一声,抿嘴窃笑着迅速跑掉了。

  赵陶陶倒是没有留意星辰的小动作,她把小猪的绳子递给周元煦,笑道:“咱们牵着牠溜一圈,牠肯定欢喜。”

  周元煦嘴角轻轻往上翘起一个弧度,语气却是平平无波:“好。”便接过绳子,两人牵着狗四处逛起来。

  说要闲逛,可今日是寺院的集市开放日,自山门外往内到二门里,庭院之中,到处都架起彩色的幔帐和露天摊位,他们略往外走两个院子,已是人头攒动,热闹喧天。赵陶陶生起玩心,也想去挤进去瞧瞧,但她瞟了眼身边的周元煦,那小子剑眉紧锁,双唇紧闭,极不耐烦地注视着这些欢天喜地的人们,这幅模样是完全不想沾染这份热闹的。

  她叹口气,拉拉他的袖子,示意往后头的东塔院那厢清净之处去。

  这个院落里头有一株年份极久的老榕树,伞盖巨大,即便在冬日里,也是苍翠繁茂。树下设有石桌石凳,石凳上铺有薄薄的棉垫子,知客的小沙弥摆上茶水和一盘素果子后合十退下,周元煦把小猪解开去,让牠在旁边自由活动,自己坐在石凳上,示意赵陶陶也坐下。

  赵陶陶一路都叽叽喳喳在说这段时日里小猪的趣事,试图让这少年略略开怀些,可周元煦只是默默听着,偶尔看几眼小猪,始终一语不发。说了一路,赵陶陶便也觉得自己不论是在看赵祯面上,还是为人良善而论,都算是仁至义尽,自己费了许多心神像个老母亲一样絮絮叨叨,这小子兴许还嫌她呱噪呢?她也并不生气自己受了冷遇,只静静地坐在石凳上,瞧小猪叼了一根枯枝在周元煦脚边啃咬傻乐,打算再坐片刻就回母亲身边去。

  “妹妹,数日前你送过来的抄本,我很喜欢,是哪里听来的?”周元煦酝酿良久,想和赵陶陶聊聊牧羊少年的故事,问问那些闻所未闻的事物,终是在这安静无人的场所,找到说话的时机了。

  赵陶陶过了好一阵儿才回过神来,发觉周元煦在同她说话,方才答到:“是学堂里请来的番邦先生说的故事,我也很喜欢呢。”

  “讲故事的人,他见过海吗?可知道海是什么样儿吗?”

  赵陶陶不料这小子问出这个问题,她撅了撅嘴,歪头看见周元煦十分认真地看着自己,脸上写满期待之意,便说:“她见过大海,周家哥哥你呢?”

  对方摇摇头,又问:“他可曾对你说过,大海是什么样儿?”

  “大海呀,”赵陶陶想了想,说:“像晴朗时天空的清透,也像夜间漫天星空的深邃,有时候风平浪静,有时候惊涛骇浪,可以包容万物,也能颠覆一切,摧毁一切。”

  周元煦的一双狭长星目终是变了颜色,涌上无限的惊叹之意,又问:“大海当真是无边无际的吗?”

  “傻子,咱们国朝有一半的疆土都临海呢,从京东路、两浙路、福建路到广西路,皆临着海,咱们的邻国高丽,疆域中十之七八都是海岸呢,倘若大海当真是无边无际,怎会和陆地接壤呢?”

  周元煦听罢,出神地看着赵陶陶,眼里里全是惊喜和讶异。

  赵陶陶被他盯得鸡皮疙瘩纷纷群起冒尖,讪讪地咳了一声,从袍子里掏出个荷包,里头是几块栗子酥饼,是她改了方子,加了手打出来的牛油制得。她拿了一枚放在嘴里,便荷包递给周元煦,那边毫不迟疑地接过,取出一枚放进嘴里咬了一口,嘴角的弧度又上扬了一分。

  周元煦又问:“妹妹,你想去看海吗?”

  “想呀,我外翁致仕后定居在杭州了,待我大些,就去外翁家住一段时日。钱塘江通海,可坐船去看看,只是远航过于艰险,我恐怕受不住那样的苦,去不了太远的地方。”赵陶陶拍拍手上沾的饼渣子,坦然地说。

  须知唐宋时杭州兼具江海水运功能,是发达的商贸口岸,但后世由于明末江流改道,造成长江水土流失,致使淤积严重,且当时货船吃水量大,无法在钱塘江顺行,才导致杭州失去顺畅出海的功能。

  周元煦又摸了一枚酥饼出来,一口一口地吃进嘴里,细细吞下,又问:“妹妹,番邦先生还同你说过些什么故事?说给我听听好吗?”

  赵陶陶淡淡地瞟了他手上的荷包一眼,见他只顾自己吃,却没想起分给她这个正主,有些可闷气,不客气地说:“周家哥哥,你去瓦子听过演史和小说吗?”

  “去过,如何?”

  “郎君们去瓦子都要给赏钱,你让我讲故事,预备拿多少缗钱作酬谢?”赵陶陶一脸促狭地看着周元煦,怎知周元煦脊背一挺,呼吸声立时沉重起来,双眉紧蹙,面色凝重道:“慎言!你怎好拿自己和瓦肆说书的伎人相提并论?若是被有心人听了去,又在朝堂上参劾你,你的名声要是不要?”

  赵陶陶哪儿想到一个玩笑会激起对方这样的反应,她最厌烦这类冠冕堂皇的说辞,况且对方非亲非长,不过是年长她几岁的莽撞少年,做甚要摆个架子来训斥她?她顿时失去耐性,起身冷冷地说:“我不过念着你是六哥亲近之人,才同你说笑一句,不想竟是冒犯了,如此便不扰小公爷清听了。告辞。”她敛身一礼,从周元煦手边夺过小猪的绳子,转身便走。

  又来了,又来了,这小胖子变成风一吹就倒的瘦子了,更加灵活敏捷了,两大步就赶上赵陶陶,展臂拦住她。赵陶陶丢了一记白眼过去,抬脚想绕开他,可这次周元煦却是拱手屈身给她行了一礼,“妹妹,是我失言了,你要打要罚我都认。”

继续阅读:第42章—血缘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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