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陶陶不住地叹息:女儿家的单纯是害人的。别说在这个时代,便是在千年之后的时代,那些幼年时没有得到父母完整的爱护、长期处于不安和自卑的心理暗示中、尚未完成社会化进程的女孩儿们,初入情场时,遇上个稍微对她好些的男人便以为得遇良人,恨不得把心都掏出来奉给别人,可结局呢,多半是情海翻滚,空余一身的支离破碎。
赵祯固然不是坏人,作为君主而言,他仁慈又宽厚,可作为夫君而言,他却远不是良人。
就为了赵祯的几句夸赞,大姐姐把一生都折进去了。赵陶陶已经看到了大姐姐的结局。
没过多久,顾府的马车就把顾思窈接走了。从此,她们就要在宫里才能见着了。
晚间赵陶陶喝了药,被梁嬷嬷管着早早地梳洗后上床去躺着,她百无聊赖地搂着小猪看书,正好这时赵允和趁着梁嬷嬷出去了,一溜烟儿窜了进来和妹妹图谋大事。
“真的吗?开封府找着李四了?”赵陶陶大喜过望,没料到齐贤这么快就找到李四了,掀了被子就要起身。
赵允和一把将她按在床上不许她下来,“京城里头上百家镖局,也是爹爹去寻了程大尹才能进展如此之快,不然少说也得一个月才能查完。你老实躺着,着什么急?贤哥哥也没你这样心急的。”
“那李四可抓着了?”
“所以才让你别心急,现在只找到了李四的住所,不知道李四从那儿知道的风声,竟撇下合家大小连夜逃了。”
“可确定就是绑走贤哥哥的那人?”赵陶陶最关心的是这个。
“当然,上百家镖局,叫李四的足足有三十多人,可下巴上头有个痦子的,唯独他一个。李四真名李瑞,家住老鸦巷。也是个心狠的,得了消息不管一家大小十几口子人便跑了。”
“他有儿女了吗?”
“大大小小有几个呢,我记不清了,但贤哥哥说了,李四估摸着风头平了,会偷偷回去接他家小的,已经安排了人在四邻候着了,只要李四露面,便插翅难飞了。”
赵允和自从知道齐贤的身份后,心里其实打得是和妹妹一样的主意,巴望着早日抓到李四,让这绑匪揭露出当年杀人绑架的幕后主使,徐夫人母子得到应有的惩罚。
如此,后事可图。
“妓馆那头最近没动向了吗?”赵陶陶算了算时间,也有大半个月过去了,文邦安难道最近没去?
“确实蹊跷,文姐夫是食髓知味的老恩客了,怎能耐得住?莫非病得重了?”赵允和满脸都是不怀好意的、恶作剧似的期盼。
“明日我让月升给阿姊送东西过去,悄悄问问就知道了。”赵陶陶兴奋劲儿过了,懒得同哥哥斗嘴了。不知道是什么触发了第六感,她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
此时他们兄妹不知道,文邦安确实是遇上事儿了。
还在年节里头的时候,管帐房的人手不齐,邱福海也告了几日的假,采菲得了赵陶陶的嘱托,领着两个经理人将十年前的账目翻出来查,查到属于韩国公府独有的丽丰绸缎庄,在过去的十年中,有超过一半的年头都是亏损,且亏损的数额不小,动辄便是五千贯以上,最多的一年亏损了八千贯。
但更奇怪的是,丽丰绸缎庄并不是年年亏损,而是不定期的亏损,比如连续两年亏损后,第三年便是盈利的,第四年又亏损……如此这般。
丽丰绸缎庄地处甜水巷,算得上是京城里头位置极好的区域,而巧的是查账的经理人里头有一位恰好就住在绸缎庄不远处。
根据这位经理人回忆,丽丰绸缎庄生意不错,他时常路过都能见到里头人来客往,自己家里的娘子也去光顾过几次。根据他所在“经理人学堂”里所学到的系统知识和多年从业经验来推断,丽丰绸缎庄应当属于韩国公府的优良资产,是万万不会出现年亏损达五千贯以上、且常年亏损的经营状态的。
他们又把更早的账册翻出来对帐,发现自老韩国公夫人购入丽丰绸缎庄后,从第三年开始,绸缎庄年盈利始终在五千贯至八千贯之间徘徊,这样的盈利状况一直持续到徐夫人掌家的头一年,因此可以断定账目上报出来的亏损都是做了假的,且持续多年作假。
采菲虽是受了赵陶陶嘱托去查徐夫人旧年经手的这些账册,但她有清醒的认知,知道自己是赵蓁蓁的人,查账的结果不论如何,都应该由郡主决定下一步的行动。因此一旦确定了结果,她便把这些账册子挑出来送到赵蓁蓁面前,由赵蓁蓁来决定最后如何发落。
赵蓁蓁确实犹豫了。这些旧年的账目,是在她的婆母掌管之下发生的,她即便是不管不顾地把一切捅到公公眼皮子底下,也没有确实的证据来佐证徐夫人从中得利,无端端地搞到家无宁日。
况且,这么做的意义是什么?
她还没有完全的下决心,有些情份还没有完全地割舍。
因此,她握着这些数据结论,愣了片刻,随即把它们放在妆台下的抽屉里。
可事情并没有按她所期待的一样发展。元宵节当日,文邦安无意中就在她妆台下发现了采菲列出的绸缎庄历年盈亏表,即便他对表格这种事物一知半解,却不妨碍他看明白赵蓁蓁掌握了这家绸缎庄的账目异常。
文邦安当时按下不表,揣着这些资料即刻去找了她母亲商议。
“什么,你说那个贱人居然私底下偷偷查了旧年丽丰的账本儿?”赵蓁蓁接管韩国公府的中馈小半年了,徐夫人提心吊胆地过了头一个月,赵蓁蓁顺顺当当接掌了家事,换了些要紧的管事,此外就没有其他动静了,徐夫人才安了心。
眼看着万事都风平浪静地过去了,没想到赵蓁蓁还是找到了这个漏洞。
“母亲,你能不能别这样骂?蓁蓁到底也是我妻子啊……”文邦安不满徐夫人每每私下和他说话总是怨骂他的妻子,有些不耐烦地顶了一句。
“妻子?她要是真心把你当夫君,会偷偷去查婆母的帐?”
“母亲,蓁蓁对我也算是尽心了,我这身子不是好多了吗?她对您,也从未有过半句怨言啊!”
徐夫人嗤之以鼻,毫不以为意,她心思一转,忽而压低声音问:“你同母亲说实话,你们多久没同房了?”
文邦安眼神一敛,即刻扭了头顾左右而言他,道:“母亲,不然我去把这些东西拿去烧了?”
徐夫人却把脸一沉,追问道:“我问你话,你也敢不答吗?”
文邦安耷拉着脑袋,把双手揣进袖子里,不愿意回答。
徐夫人连着问了几次,文邦安把脸转来转去,始终不肯正面回答。徐夫人终是忍不住,使劲地拽着文邦安的胳膊,颤悠悠地问:“莫非……都快半年了,还没成事儿?”
又过了许久,文邦安才悔恨地点点头,随即抱头呜咽起来。
屋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样,不知道隔了多久,徐夫人才从这个答案里回过神来,她恨铁不成钢地推搡着文邦安,哭道:“难怪她要把旧年的帐翻出来,想来是存了心寻我一个把柄,好把我们母子拽在她手里!你这个不成器的!都是怨你!都是怨你!你要害死你母亲了!你父亲本来就厌憎我了,素日里连见都不愿见我一面,要是她去告发,你父亲一定是要把我赶出去的呀!”
文邦安被徐夫人推落到地上,转身抱着徐夫人的腿痛哭流涕:“母亲,我没法子,我没法子啊!”
徐夫人一边捶打着文邦安,也流了几滴泪,脑子里却闪过一个主意,她忽然阴狠地从嘴里挤出几个字:“一不做二不休,不如……”
“不!母亲,不能!”文邦安像是触电一般死死地箍着徐夫人的腿,惊惶地说:“母亲,不能啊!蓁蓁若是有什么闪失,宁王府和宫里必不会甘休的!母亲不能啊!”
“这也不能、那也不能!你就拖着吧,迟早有一日她要害得我被赶出去,以后你在这府里还能靠着谁?!”
文邦安更是惶然,抱着徐夫人的腿号啕大哭了一番。
徐夫人费了很大的力气把文邦安推开,一巴掌打在他脸上,怒道:“哭有什么用?事到如今都怨你不争气!现在摆在我们眼前就两条路,一是由着她拿捏我们,二是你尽快和她圆房,最好能怀上个一男半女。这女子唯有破了身子,才会死心塌地地跟着夫君!你要是还顾着你母亲,你就自个儿想办法!”
徐夫人说完后,文邦安安静了片刻,随即小声的啜泣起来:“母亲,我这身子……不成啊,试过……不成啊……”
徐夫人咬着牙,把手里的帕子绞来绞去拧成一股绳子,在屋里转了两圈,忽然想了个法子,俯身凑到文邦安耳边说:“之前,你用五石散的时候,能成吗?”
文邦安怔住了,痛苦又无助地看看着徐夫人,整个人都瘫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