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你，别人会要我吗？”齐贤突然俯身，附在赵蓁蓁耳边问了一句。
就像十年前从井下被救起后，她随着父亲去探望摔伤了胳膊的齐贤，齐贤把亡母生前最珍爱的这只祖母绿镯子送给她，那会儿她害羞不肯要，齐贤也是说了这样一句话，殷殷切切地看着她。
赵蓁蓁早已泪流满面，再也压抑不住，放声哭了出来，却惊动了门口的护卫，立刻响起急促地拍门声：“郡主可安好？可听见什么声儿？”
赵蓁蓁才记起外头有人值守，连忙擦了泪水，对门外说：“无事，我一切安好。辛苦你们了。”说完转过脸来，却见着齐贤手脚忙乱地就着月光穿袍子，心里涌上一阵恶趣味的念头，不由得“噗嗤”一笑，上去替他扣好衣裳。
随后，她的手就被紧紧握着，良久才得放开。
第二天，采薇早起进来服侍，意外地见着赵蓁蓁一扫愁容，喜不自胜的模样，她和采菲几个都惊了，正想问个究竟，却听驿站的院中有个熟悉的声音在喊：“蓁儿，驿站旁边有家汤饼甚好，两年前舅舅带我回来时吃过。你梳洗好了咱们就去，吃了好早些回京。”
采薇几个还没回过神，就见赵蓁蓁对镜娇羞一笑，随即出去朝着楼下点了点头，面若桃花。几人拥过去看，院中一个少年郎君翩然而立，不是齐贤还有谁？
赵陶陶那日让赵允和回家打探下父亲收到齐贤的信后，是什么反应？第二日被告知，爹娘看了信后，默默地不言语，父亲在书房里来来回回的足足走了一刻钟，直到母亲起身亲给父亲点了一杯茶，父亲才点点头，一连说了三个“好”字。
那到底是赞同还是不赞同？赵陶陶埋怨赵允和直男缺心眼儿，打听个事情也说不清楚，她算了算路程，估计着明日晚些时候，姐姐应该会到达。
又晚些时候，外头又有个小黄门递信进来，她一看就是周元煦的字迹，里头约她明日下午在学堂见，有要紧的事情。
莫非是有文邦安的线索了？赵陶陶心头狂喜，把信一把丢进抽屉里，十分高兴地带着小猪去骑马了。
她刚住进宫里的那日，赵祯就把拖了俩月没送出手的礼物给了她，是一匹两岁的河套小马，比赵陶陶高出小半个身子，通身雪白，没有一根杂毛，鬃毛浓密柔顺，眼睛又黑又大，姿态挺拔，漂亮的就像指环王里的米亚拉斯神驹。
赵陶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抱着赵祯在原地蹦蹦跳跳转了好几圈，惊得一旁的宫人们赶紧上来拦住，怕他们一起摔倒。
见到马儿第一眼，她就决定取名叫—精灵。
精灵本就是被驯养好的马儿，十分温驯，连小猪去嗅她也不恼，还低头舔了小猪几口。
赵陶陶当日就留在马厩里，和宫人学习替精灵梳毛喂食，牵着小马在御苑里溜达培养感情，到第二天才舍得骑了上去。骑马虽然比坐车累，但能自由地掌握方向去处，隐约找回了驾驶汽车的快感。两三日间，她已和精灵配合得很好，训马的宫人也说精灵已经认下她这个主人，足以驱使，只不过精灵年岁还小，不能迅猛奔跑，每天骑着小跑一圈就足够了。
这一日，她是骑着精灵去的学堂。
学堂最后头的一个小院子，是用来做实验的，譬如即将开业的酒楼里会呈现的种种新鲜东西，就是在实验室里完成设计，再交由城郊的冰箱工坊制作。
实验室除了实验新的产品，还有部分空间是提供给学生进行新器具、新工艺的体验所用。很多具备功能性的新物件，都是赵陶陶结合这个时代有限的技术水平和材料，把后世的东西改良后呈现出来，交由冰箱工坊生产出雏形，并不具备立即投入应用的条件。
学堂筛选出部分有创造能力的学生，把这些新物件的雏形交到她们手里，由她们去反复操作、体验，提出改良的意见，不断修正，最后定版。
同时鼓励学生们自我创新，不论是器具还是生产工艺，只要有想法就可以去约负责管理实验室的先生商谈，记录，再交由校委会讨论通过后拨出专款来进行试验。李娘子俨然是其中第一个尝螃蟹的人。
赵陶陶也有很多苦恼，她能够想到、且实现的产品，几乎都是关于日常生活的、衣食住行方面的小东西，而那些在后世足以改变整个世界的发明，什么蒸汽机、电报、还有若干机械制造，是她现在绞尽脑汁也无能为力的，只能尽待时代的发展来推动。
每每想到这里，都觉得扼腕。
譬如这个实验室现在最重要的难题就是如何提高蒸馏酒精的产量质量，如果能高效率的恒产，降低生产成本，不单可以将酒精作为日常的卫生防护用品普及到千家万户，减少因细菌感染导致的重患和死亡，还可以发展高度酒的制造业，增加贸易出口的商品种类。
当时宋朝制酒普遍是发酵酒，纯度低，净度也很难掌握，各家各户的配方都不同，所得的酒液度数仅仅十度左右，根本没有消杀功能。赵陶陶命人去寻了高丽蒸馏花露的设备图纸改以改良，设计了出实验室这套蒸馏酒的设备。
此前蒸馏出来的酒精成本，采用的是将粮食蒸熟后，发酵再蒸馏的办法，李娘子琢磨过蒸馏原理后，将粮食保持半液态的程度发酵，并且破坏粮食的完整度，使其更容易发酵及萃取，净得率比改进之前高了三成，液体也没有了杂质，十分清澈。
赵陶陶略尝了一滴，同后世高度白酒的刺激度已经差别不大，具备了杀菌的效果，也有清淡的粮食甘醇，设想如果把蒸馏酒合理地加上各种花果调味，制成风味高度酒卖去苦寒的辽国等地，既能满足口舌之欲，又能驱寒取暖，生性粗犷的辽人必然会甘之如饴，想想后世的战斗民族有多爱伏特加就不难推断出这一点。
单出口高度酒一项，就不知道会给国库带来多少岁入。
现在学堂就像是一个刚起步的创业公司，发现人才就须要知人善用，迅速地让其在适当的岗位上发挥作用。李娘子已经开始负责这个项目，她半日学习管理的课程，半日在实验室跟进，她本就识文断字、聪明好学，上手得很快。
赵陶陶在此间跟了半日，详细检查了改良前后的数据对比，也提出两个想法与李娘子商议，例如冷凝管的厚薄度和长度两项，希望增加萃取率、提高生产效率。
如果实验顺利，她很快就可以把这个项目整理出来报给宫里，商谈合作规模量产的事项。
而她也计划藉由这座制酒工厂，逐步地改变中央机构的运作和管理思维，实现女子在历史舞台上异军突起的梦想。
虽说离梦想实现的那日还有些遥不可及，可现在每向前迈一步、实现一个小目标，赵陶陶就踏实地感觉到自己走在了正确的路上，离梦想更近了一步。
不得不令人喜悦忘情。
在学堂里有事情做，时间过得极快，转眼就到了下午，月升过来悄悄说，周元煦已经在会客室候着她了，赵陶陶差点忘记还约了人。
往常周元煦来见她，远远就能看到他的笑脸，可这回赵陶陶出了二门，只见周元煦背着手站在会客室门外，满是惆怅的样子。
因她未过门的嫂嫂今日在，她不好意思单独领着周元煦四处参观，过去略略福了福，就问：“哥哥说有事要与我说，是什么要紧的事劳烦你亲自来？”一面引着周元煦朝外头走。
周元煦先是朝她头上看了眼，欲言又止，直到跟着她到了门外，见女使们在一旁候着，才吞吞吐吐地说：“我是有要紧的事，必须亲自问你。”
赵陶陶才知并不是有了文邦安的线索，略有些失望，不由得嘀咕了一句：“我还以为……算了，我要去西水门候着，我阿姊大约今日会回来，你有话在路上同我说吧。”说罢便去拉了精灵，自己翻身上马。
周元煦见此也不好多言，只得跟随，两人并辔同行，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些闲话。
学堂距离西水门不远，很快就走到了。
他们运气极好，略等了两刻钟，就见着齐贤英姿郎朗、缓缓纵马进城，身后跟着十数名宁王府的护卫，以及鱼贯而行的三辆马车。
齐贤完全没发现候在御街廊下的赵陶陶两人，满心满眼都落在身后那辆马车上，时不时关切地回头看。
赵陶陶见着姐姐肯回来，心中大石落地，只觉得痛快，转头一看周元煦瞠目结舌、惊呆了的样子，暗暗笑了一声，拿马鞭的手柄在他肩上轻轻敲了敲，一面扭转马头，跟着马车徐徐而行。她心里欢喜得很，一路上把齐贤和姐姐之间的故事全数说给周元煦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