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山陵崩
树下有鱼2021-05-29 13:503,066

  “县主,你刚才说得道理过于深奥了,我听得不是太明白,但又觉得有些道理,能不能再给我讲讲?”

  “陶姐儿,我方才想了想,确实如你所说,文家二郎的事除了小报有提,身旁几乎没什么人说过一句半句的,到底是谁在后头控制呢?”

  “县主,咱们好多也并不是故意要去听、议论那些话,可听到别人说,难免也心痒想听几句,这又该怎么办?”

  ……

  这些女孩儿虽说听得云里雾里,仍然没有放弃求知欲,问题一个接一个。

  赵陶陶方才的自怨自艾一下子被抛到九霄云外了,心里点亮了一盏灯,朦朦胧胧地照着前行的路,虽然崎岖坎坷,却是看得到尽头的,“你们问的问题,我下来慢慢和你们说,给这个课堂一些时间,总有一天你们不需要问我,也能自己回答自己所有问题的。”

  她们有学问,有思考能力,只需要有人告诉她们思想可以自由、广阔到什么地步,她们就能给自己插上翅膀,直上青云。

  三月二十日,赵陶陶随着刘皇后在临水殿观看水军演武。

  因隔着纱帘,坐在皇帝宰臣之后,看得不够真切,隐约只见到些小龙船、飞鱼船、虎头船之类的各式小船在水面上竞先划向停驻了大龙船的奥屋(注:船坞),由率先到达者登上龙船,驶到临水殿前。

  说是水军演武,还不如说是杂技表演更为合适,除了比划船的速度,看不出有什么实战意义。

  待水军演武完毕后,在场的宰臣宗亲们都起身候着官家起身去琼林苑,忽然听到近身服侍的内臣在前头惊慌地喊了两声,刘皇后毫不迟疑地越帘而出去查看究竟。

  赵陶陶站在纱帘下,清楚地看到,官家晕在了御座之上,已经不省人事。

  她猛然惊醒,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地看着御座旁紧紧扶着自己父亲的赵祯,一个新的时代即将来临了。

  真宗这一病来势汹汹,数日之内竟瘦得形销骨立,不断地呕吐腹泻,痛苦难言,御医们日夜不休地伺候着,也是回天无力。

  刘皇后心里有数,吩咐几位相公在政事堂轮流值夜,以备不测。

  整个内宫都惶惶不安,人人都盼着那一刻能平安度过,嗣皇能顺利继位。

  也有例外。

  这日几位亲王入延庆殿探视完真宗后,赵元梧等便守着规矩即时离去,不敢在宫内久留,唯恐被刘皇后和宰执大臣猜疑有篡夺之心,只有八大王赵元俨执意留在偏殿住下,声称要日夜随侍在兄长左右,以全兄弟之意。

  赵元俨为人性情狂暴,软硬不吃,无人敢当面规劝或是责令其出宫,他这一住下,就是几日过去了。

  赵陶陶这段时日完全随侍在刘皇后身旁,做些侍候笔墨的功夫,有时候刘皇后甚至会令赵陶陶将奏折按引黄内容作分类整理,方便她随时查阅对照。

  宰臣们觉得女子涉政不妥,联合上疏反对过,甚至连李迪也不赞同,倒是刘皇后说:“熙宁县主聪慧机敏,又是个未及笄的女儿家,随侍在吾左右比翰林学士更得宜。”好在赵陶陶占着年纪小的便宜,也没人**得她有能力颠覆什么,渐渐的也就不了了之。

  李迪以长辈的身份私下见过她,提点了一番,赵陶陶哪里敢大意,切切地应了,从此着意收了顽皮的心性,再不敢随性玩笑,谨慎沉定地侍候在刘皇后旁,绝不多说一言,也绝不逾越身份对国事发表丝毫的评论,即便是对着赵祯,她也缄口不言奏折上的事。

  晚间,她就陪着刘皇后和赵祯守在延庆殿,侍奉真宗进药休息。

  眼看真宗病势愈发沉重,随时都有龙驭宾天的可能,而赵祯尚未成年,如果真宗病逝时,赵元俨抢先东宫一步守在御前,依着太祖太宗兄终弟及的例子,昭告自己即位,岂不是让朝堂不安,国家震荡吗?

  众人的心情日渐严峻,既盼着那一刻早些到来,又抗拒变化的到来。

  这一日,因真宗一早再度昏厥,御医施针后才勉强醒来,不久之后又陷入昏睡里。刘皇后和赵祯沉默地坐在真宗塌前,母子俩各怀心事,沉默地坐在真宗塌前,久久不发一语。

  外头进来两个宫人,奉了些汤水进来。门上留着一个缝,赵陶陶无意间看见赵元俨匆匆忙忙地从偏殿奔出,转眼就出了宫门不见。她十分好奇,同朱内人使了个眼色,轻手轻脚地往偏殿去看,想去确定赵元俨是否真的离开出宫去了。

  只见偏殿除了门口侍立的两名宫人,室内空无一人,唯独桌案上有一碗冒着热气的汤水。她走近一看,奇了,这盛装汤水的盏子和宫人刚才奉给刘皇后的一样,汤水的颜色却是黑乎乎的。

  赵陶陶大感诧异,凑近闻了闻,隐约有些墨汁的气味。

  正在这时,门外又脚步匆忙地撞进来一人,正是刚才她亲眼看着离去的赵元俨。

  赵元俨见她站在桌案旁,沉不住气,不由叫喊起来:“果然是你们送来的,怎么?你也要帮着圣人太子来毒死你八王叔吗?”

  赵陶陶苦笑不得,明明是碗染了墨汁的汤水,怎么能和毒药扯得上关系?她心下一动,不由想明白了,赵元俨方才见了这碗墨汁汤水,以为宫里有人要将他毒杀,才吓得匆忙出走,大约走出几步,觉得事有蹊跷,才折返而归。

  可是八王叔啊,你都走了,就不能走得彻底一些,让大家顺顺当当地过了这些日子吗?我真的很累啊!

  她只得上前一步敛身福了福,说:“八王叔安好,不知八王叔去而复返,是有何物遗留在延庆殿吗?”

  赵元俨远不如她父亲赵元梧性情温和,毫不理会赵陶陶的询问,大喇喇地找了张圈椅坐下,倨傲地说:“官家病重,我做兄弟的此刻怎好离去,若错过最后一面,岂不是要我抱憾终身?你做小辈的,如何能体察长辈的心意?不要多言,该回哪儿回哪儿吧。”

  赵陶陶缄口不言,只是忍不住轻轻摇了摇头,正欲行礼离开时,却听赵元梧勃然大怒道:“十九娘,你在那边摇头晃脑是何意?你敢对长辈不敬?”

  赵陶陶这段时间在宫里随侍,不敢有一刻的懈怠被人抓了把柄,谁知就这么一晃神,竟然就让赵元俨故意找茬发作她,她也不恼,照旧恭敬地对着赵元俨说:“八王叔言重了,这里是官家的寝殿延庆殿,并非我家王府,怎能容我有半分不敬之意?”

  赵元俨瞪着她半天,轻蔑一笑,“你话中有话,不如直说。”

  “八王叔,既然已经生了离去之意,何必又折返?如今圣人临朝听政,维护圣躬,致内外肃然,纲纪严明,六哥与圣人母子亲厚,若官家有什么不测,圣人定能镇抚内外,安定天下,辅佐六哥直至成年亲政。八王叔地位尊崇,一生安享富贵,何苦为兄长家的事费心思量?不若早早归家,静候圣人传召宗亲入宫时,再和爹爹一起觐见。”赵陶陶毫不胆怯,平平静静地直视赵元俨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完就要离开。

  赵元俨却一步抢先拦住她,压低了声音说:“母子亲厚?你果然天真!你以为我是为着自己打算?刘娥根本不是你六哥的亲生母亲,牝鸡思晨,其心可诛!若有一日,她效仿周武,坏了我赵家的天下,这个罪责你担当得起?还是你父亲来承担?”

  赵陶陶心跳漏了一拍,深怨赵元俨口不择言,连这样机密的宫闱事也能随意宣之于口,立即观察了下门口侍立的宫人,见两人垂首闭目,纹丝不动,才略略放下心来,因此仰头冷冷地对赵元俨说:“八王叔慎言。圣人春秋几何?膝下唯独六哥一子可依仗,而六哥宽厚,必是千古仁君。八王叔,侄女最后劝一句,天命不在你。”说罢再不理会赵元俨,快步离开这个是非之人,免得生出什么事端,依旧回正殿陪着刘皇后与赵祯。

  又过了半个时辰,有宫人进来和朱内人说了几句,朱内人面露喜色,悄俏走近刘皇后,轻声禀道:“八大王已离宫回府去了。”

  第二日夜里,在床榻上痛苦地度过自己生命中最后一段时光的真宗皇帝,终于咽下最后一口气,撒手人寰了。

  整个延庆殿里,顿时哀泣不断。

  赵祯徒然地跪倒在地上,哀痛欲绝。赵陶陶挪了挪膝盖,过去挨着哥哥,伸手拉住他冰凉彻骨的手,紧紧地握着。还好,这会儿她能陪着他。

  殿中只响起刘皇后,不,刘太后略带哭腔,但决然又坚定的声音:“来人,宣相公们入内,宣读遗诏。”

  等到几位相公匆匆赶来,宣读遗照后,纷纷对着赵祯和刘太后山呼万岁,赵陶陶才恍恍惚惚地想到,从此以后,她也要叫赵祯“官家”了。

  (注:据野史《邵氏闻见录》记载,真宗病重时,赵元俨曾留宿延庆殿偏殿不去,向宫人索要汤水,李迪便用墨汁染在水里,赵元俨以为是毒药,大惊离去。)

继续阅读:第96章 —出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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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县主的古代奋斗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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