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惜娇并未在书房待多久,约莫半盏茶后便回了大堂,白芍和阿卜都被官差请进来,静候在此。
自沈惜娇进去以后,白芍便很担心。
她脑子里都是话本里的“民不与官斗”,什么“平头百姓状告有钱商贾反被下狱”,虽说沈秦为官能力、品行皆有目共睹。可人心难测。
若是惹怒了官差,他们用不着做什么,光是三天两头跑食仙居随便找了由头查一顿,就够他们喝一壶的了。
“别紧张了,不会有事的。”阿卜这会儿反倒是很轻松。
白芍经商是有头脑,阿卜却也有他的长处,他每日在食肆里跑堂,人跟事都见多了,分辨人也自有一套。
方才紧张是不知道这些官差的品行,如今既然已经把他们请进来,那就说明此案已受理,坏不到哪儿去。
“我知道是这个理儿……”白芍抿唇,知道归知道,可她如何能不担心啊?
直到官差带着沈惜娇回来,看见后者安然无恙,她心里悬着的那块石头才算落地。
阿卜也暗自松一口气。
大堂里围着两排官差,为首的那个就是方才跟在沈惜娇和荀先生后头的那个,他腰配弯刀,眼神肃穆。
“你去陈家食肆跑一趟,把他们的掌柜请来。”他快速地对一个官差说。
那个官差小跑着就去了。
随后领头的官差竟然朝沈惜娇看来,更不可思议的是,他还让人倒了茶拿上来?
“沈娘子不必介怀,你们为上诉案件在外面等了许久,想必也口渴了。”领头官差解释,“官衙不适什么不近人情的地儿,至少在沈大人管辖下不是,体谅百姓,一直是我们的重中之重。”
沈惜娇闻言点点头,移开目光,“多谢大人。”
不一会儿,陈掌柜被带到大堂。
“抓我做什么!松开、你们抓错人了!我要告你们!我要报官把你们这些狗官差通通下大狱!”陈掌柜被按在地上的时候还很不服气,脸红脖子粗的。
直到头顶惊堂木“啪”地一声,他哑然,几乎是惊恐地看向高坐堂前,身穿深绿色官袍的县令。
“堂下何人,报上名来。”沈秦沉声道。
陈掌柜像是被那沉重官威吓到了,哆哆嗦嗦,“草民、草民陈从扬……是、陈家食肆的掌柜。敢问大人草民犯了何事?”
他又道,“若是草民又何处得罪了大人,还望大人海涵啊!草民愿奉上纹银五十、啊不一百两!”说着,陈掌柜还真去摸他的钱袋子。
这一幕简直是在沈秦的雷池蹦迪。
他最痛恨此等贿赂上官、贪墨钱财之事,岁秋干旱,百姓颗粒无收,赈灾的粮才刚刚发下去,此人便堂而皇之行此贿赂之事,简直羞耻!可恨!
“把你的钱收回去,本官向来公正,从来只依照律法行事!”沈秦怒声,“陈从扬,有人告你往饭食里投药,此事可属实?”
陈掌柜一愣,下意识的想法就是,这特娘的谁出卖他?随后坚决否认,“冤枉啊大人!草民从无害人之举啊!”
“从无害人之举?”沈惜娇插话,“那么依你的意思,这包泻药是自己长了脚,跑到我食仙居饭食中的?”
沈惜娇拿出装着泻药的纸包,堂下又有官差把被下了药的饭食拿进来。
沈秦见着这两样证物,当即道,“唤大夫来,查验这两样东西。”
陈掌柜脸色一白。
看着那份连动都没被动过的饭食、还有纸包,沈惜娇那双平静无波的眼,他心里有个声音暗暗告诉他。
完了!
果然一经大夫之手查验,立刻就验出纸包里的药粉,与饭食中被下的药是同一种,都是泻药。
加上又有阿卜在一边做人证,交代陈掌柜的动机、目的、以及作案过程,甚至交代出了除了他,还有个叫季石的,他们都是被陈掌柜派去的人。
“你、你疯了,疯了!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你也是从犯!”陈掌柜大叫。
阿卜却显得很平静,“是,我是从犯。我逃不掉,我从一开始就知道,可至少……我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做人要对得起天地良心,今日无论沈大人如何罚他,他都认了。
事情已然明了,沈秦下了判决,“主谋陈从扬,往饭食投毒,栽赃陷害、其居心不良,行为不端。今,判其赔付食仙居五十两,杖八十,关押一年!”
“从犯季石,杖四十,关押半年;阿卜虽为从犯,念其悔过并揭露主谋罪行,特赦杖三十!”
“即刻执行——”
陈掌柜和被带过来的季石、阿卜,在县衙门口行刑,胳膊粗的大棍抡实了往他们腰下三寸打,几下就皮开肉绽。
周围不少百姓被吸引过来,问起这三人犯了什么事。
一旁的官差告知他们以后,百姓们一收脸上的同情,变得冷漠异常!
什么?就是他们往食仙居的饭食里面投药?打啊用力打!
看他们下次还敢不敢了!
差一点就失去了快乐源泉的食客们的愤怒,丝毫不弱于沈惜娇被算计的生气,恨不得一人一口唾沫淹死他们。
陈掌柜、季石在人们的唾骂中颜面全失,羞愧又丢脸。
一旁的阿卜紧抿着唇,一言不发,即使刑杖落在身上,也不见他吭一声。
行完刑后围观的人们散了,那两个罪有应得的人宛如死狗,被拖进县衙里关着。
而阿卜则一瘸一拐地从长凳上下来。
差一点摔倒,还好沈惜娇没有离开,及时扶住了他。
“多谢沈娘子。”阿卜低着头。
“为何不敢看我?”
“因为……做错了事。”少年削薄的肩膀在方才的杖刑中都绷着,倔强地不肯放松,此刻却好像失去了所有力气,格外颓丧、无力。
沈惜娇半蹲下来,“那你是后悔向白芍揭发此事了吗?若是你不那么做,或许不会挨打。”
“不、我不后悔!沈娘子,我没有后悔这么做!”阿卜急切地抬起头,猛的看到沈惜娇居然在笑,于是一愣,“本来就是我做错了事情,受罚也是应该的。”
只是陈掌柜被下狱了……陈家食肆顾忌也开不起来了,他不知道再去哪里再找一份能糊口的工作。
若是只有阿卜一人也就罢了,可他还有妹妹、还有母亲。
想到重病的母亲,阿卜眼眶一阵酸涩。
沈惜娇唇角笑意渐深,“嗯……其实我还缺一个帮工,若是你不介意的话,可以来食仙居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