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惜娇把大鹅拎回去,一只七斤十三两的鹅,老伯卖了她七百二十文。
这个价钱,她觉得很值当。
那老伯养的鹅都是羽毛鲜亮、眼有神的,沈惜娇挑的时候,还让老伯把鹅放出来挑,结果阿柳差点被飞起来的大鹅叼了头发。
可见这大鹅养的好。
所以沈惜娇随便摸了摸鹅的肚腹,没什么问题,就给钱了。
说实话,这个价钱买到,沈惜娇还觉着赚了。
“姐儿,要不咱们……还是叫人来杀吧,没必要自个儿动手啊。”阿柳试图劝阻准备亲自动手杀鹅拔毛的沈惜娇,无他,纯纯是她被战斗力超强的大鹅吓怕了。
阿柳就不明白了,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鹅还会追着人咬的。
“无妨,你着人烧好水。”
沈惜娇撸袖子,她学厨艺这么多年又怎会怕这个,“一会儿就整只下锅拔毛。”
阿柳见劝不住她,也只好去了。
仆从将锅烧的很旺,水咕噜噜冒泡,沈惜娇将放好血,整只下锅,几分钟后捞起来。这时候羽毛一拔就掉,特别好弄。
而沈惜娇拔毛的“凶残”一幕,有点把仆从们吓到了。
只见众人远远站着,愣是不敢靠近。
阿柳吐槽沈安,“瞧你浓眉大眼的,还以为胆子有多大呢,结果也就这么一点儿大,姐儿都敢坐的事,你连靠近都不敢?”
“我、我哪里不敢了……我敢得很。”
“那你过去帮姐儿。”阿柳推他一把。
沈安猝不及防,摔在沈惜娇面前,抬起头对上大鹅死不瞑目的眼,“啊啊啊”叫着跑了。
阿柳笑话他胆小。
沈惜娇无奈,“你们不帮忙,也别捣乱啊。”
用了几分钟拔干净鹅毛,沈惜娇操刀,将鹅肉分部位切块,切好的鹅肉块得泡在井水里,加盐加醋,换三次水,才能确保肉里的血彻底排净。
这一步是必要的,否则煮的时候会起浮沫,还会腥。
将排干净血的鹅肉块放入陶鼎,加满冷水,加葱姜、茱萸、酴醾酒,水沸后撇去顶上浮沫,捞出肉块,在鹅皮上涂抹蜂蜜水。
沈惜娇细心将蜂蜜水涂抹匀称。
而后将取一块肥美的鹅肉放入铜鍪,先煸出油脂,再将肉块悉数倒入翻炒至金黄。
第三步是炒糖色,铜鍪镕石蜜至琥珀色,将上一步完成后捞出的鹅肉块再次加入,反复翻炒上色;后移至陶鼎,加入自制豆豉肉酱、豉汁、虾油、八角及桂皮。
最后注入醪糟汁、麦芽醋、热水,用茱萸叶、益智仁(草果)调味,盖上陶鼎。
陶鼎要用松木盖,缝隙里用黏土封好,炭火煨两个时辰。
将鹅肉拿去煨以后,沈惜娇一刻不停地又开始做起配菜。铁锅炖大鹅,大鹅是重中之重,配菜也是灵魂,绝不能忽视。
其实用土豆做配菜最好。
但土豆这时候还没有,遂沈惜娇改用芋头;再有可以吸汤汁的菰米;以及唐德宗最爱的“黄耆羊肉”边角料,用来增鲜。
陶鼎也被沈惜娇打开,把拍扁的胡麻饼面团小心贴上去,浸泡着滚热的汤汁,再加入橄榄醋倒进汤汁里,盖上等它焖熟。
这一套做下来,沈惜娇及其余人都累坏了。
阿柳拿来甘瓜饮,“姐儿喝一口,解解渴。”
“接下来等它熟便好了。”沈惜娇接过,猛灌了一口甘瓜汁,清爽的口感瞬间荡尽了一身疲累,闻着满院飘香,她说不出的满足。
许娘子净好手走过来,方才沈惜娇炖鹅时,便是她帮着切肉块。
“可累死我了,平常也忙,却不都没有这次麻烦。”她直叹气。
阿柳也给了许娘子一根装满甘瓜汁的竹筒。
许娘子累得直接坐下。
沈母还好,她不会宰杀,所以方才只是在一旁打杂,“还好早先你让阿柳和沈安,来与我们说了一声,否则一个人要做到何时,怕不是天都黑了,还没做完。”她语气有几分无奈。
沈惜娇笑,“是啊,所以我要多谢母亲,和两位娘子帮我。等会儿请你们尝尝这道‘浑羊殁忽’。”
“这菜名听着有些耳熟……”
沈母面露迟疑。
“正是唐朝的名菜,不过我做了改良,将鹅裹羊腹的做法,改成了直接炖鹅。”沈惜娇解释,“此乃岭南冯盎将军府秘法,书上看来的。”
这是沈惜娇想出来的主意。
距今为止她做了不少标新立异的菜式,已然在风口浪尖上,虽眼下还无隐患,但不代表以后就没有。
沈惜娇觉得,与其以后担心受怕,不如一开始就在根源上将可能性掐断。
于是便有了这番解释。
“别人读书是学圣贤道理,唯独你看书,是为了做菜。”听完她的解释,沈母脸上明显的迟疑就没有了,最多有些无奈。
“那我也是为了养一大家子嘛。”
沈惜娇摊手直言。
沈母看着她坦坦荡荡的脸色,叹了口气,心中有些苦闷。娇姐儿分明还是天真的年纪,却要扛起这等重担……
许娘子拍了拍她,沈母回望她,感到安慰笑了笑。
沈惜毓原本在与双胞胎在一旁逗雪球玩,可随着时间推移,陶鼎里的香味越发诱人,可怜三人小小年纪就受到了不该有的诱惑。
顿时也没心思玩了,都眼巴巴守在陶鼎边上。
“二姐姐,这个要多久好啊?”沈惜韶咽了口口水,圆溜溜的眼睛里满是渴望。
“快了,再等等。”沈惜娇摸了摸她的头。
就是这句“快了”,硬生生让众人又等了一个多时辰,直到日上三竿,艳阳高照了才好。
陶鼎里炖的软嫩的鹅肉被装入盘中,吸满了汤汁的面饼和菰米,最是诱人。
沈惜韶心急地塞了一口面饼,浸泡汤汁多时的面饼里满是肉味,劲道的面饼嚼劲十足,因太过心急,汤汁烫到她舌尖。
她狼狈地吐着舌头,“嘶……好烫好烫。”
“慢些,没人跟你抢。”沈母拿出手帕给她擦了擦嘴角。沈惜韶红了脸,小声道谢,“多谢大夫人。”
“有时候真不知道娇姐儿这双巧手是如何长的。”林娘子忍不住赞叹。
吸饱了汤汁的胡饼好吃,炖的软烂的芋头也不遑多让,将汤汁淋在饭上又是一种享受。
但最令她喜欢的还是鹅肉。
鹅肉肉质太有韧性,就注定难做,别说荆县了,放眼甘州恐怕也没几个厨子能真正将它做的如此勾人味蕾。
沈惜娇不但做到了,还令它老少皆宜。
软嫩又保留了其韧度的鹅肉,无论是牙口不好的老人,还是孩子,都能吃的酣畅淋漓。
“不过是踩在了‘前人’走出的道路上罢了。”沈惜娇也不算谦虚,她确实是踩在了巨人肩膀上。
现代的数百道美食,不仅让她在那个时代功成名就,到了这里一样能靠它风生水起。
所以有时候,沈惜娇真的很庆幸自己当初学了这份手艺。
而后众人一边吃,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说起来,奴早上与姐儿一块儿出去时,还碰到了那石家的女儿呢。”阿柳忽然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