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炸鲜奶放凉已经快寅时了,沈惜娇和阿柳此时都困意全无,索性就没睡回笼觉。
两人坐在屋檐下,身边放着几个装着炸鲜奶、牛肉脯的盘子,一壶清茶,不远处时而传来雪球“咔嚓咔嚓”的磨牙声。
檐角坠着雨珠连成线。
头顶的天雾蒙蒙的,远处却泛起青色,像是被水冲刷的苔藓。
茶入喉,带起一丝清苦,炸鲜奶又很快中和了这份苦涩。
外皮焦黄的炸鲜奶,内里却是柔软的,透着牛乳独特的馥郁甜香,吃多了觉得腻,就来一块牛肉脯解腻,再佐以茶水。
二人双双喟叹。
享受了好一会儿时光,待到寅时,众人刚吃完早食,沈安匆匆带着一人闯入庭院中。
两人略显焦急的脚步,惊动了一树落叶。
沈惜娇见着来人还惊讶了一下,“今儿个食仙居不开门。”
“沈娘子,我并非是为此而来。”罗桐苦笑一声,“我是来帮小妹请假的。”
沈惜娇下意识看向沈安。
沈安见状解释,“小人方才路过,恰好看到他在府外张望,就上前询问,得知他是为了罗梓而来,就想着带他来见一见姐儿。”
但具体是什么事,罗桐病并未细说,他也不知,因此这会儿听到是帮罗梓请假还挺意外的。
毕竟罗梓在食仙居都是出了名的勤劳肯干了,若不是出了大事,是断然不可能请假的。
沈惜娇皱眉,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上,“发生了何事?”
“实不相瞒,昨夜骤风急雨,我家的房屋一个没挨住,塌了。”罗桐摇头叹息,“毕竟只是茅草屋,也正常。就是翻修需要费些功夫,好在我们的日子还算过得去,手头也有些积蓄,要重新盖个屋子,不是难事。”
“可有人受伤?”
沈惜娇想到昨夜睡梦中隐约听见的风声怒号,暗暗心惊。
当时只道是寻常这天公多善变,却不料,还暗藏此等祸患。
“我昨夜归家的晚,所幸只是塌了一半,并未砸到我娘和小妹。”罗桐提起这事心里还是很难受,即使娘亲和小妹都没出事,他还是忍不住责怪自己。
若是早些把家里的房屋换了,便不会有此等事发生了。
沈惜娇先是长舒一口气,而后又问,“如此一来,你们就无处可去了吧,可有找到暂时落脚的地方?如若不然……”她想让罗桐等人暂时住来府上。
罗梓好歹也是在食仙居做工,平日为人又努力,沈惜娇全都看在眼里。
如今,她家里出事,沈惜娇若是无动于衷,那成什么了?
“不不不、不用费心了。”
罗桐看出沈惜娇有相助之意,婉拒了,“村里已经给我们安排了住的地方,我此次来,只是为了给小妹请假的。”
重新盖个房屋,必然要花不少人力物力,罗梓短时日怕是不能来食仙居了。
但人家家里出了什么大的事,沈惜娇也理解。
罗桐临走前,沈惜娇给了他一些炸鲜奶和牛肉脯,还有几两碎银。
“这是罗梓的月银。”
沈惜娇把钱给罗桐的时候说。
本该到了下个月月初才结的,不过眼下罗梓家中正是用钱之际,沈惜娇就不设那么多限制了。至于多的那些,就当做是她对罗梓他们家的帮助。
不过这个就没必要拿出来跟罗桐说了。
罗桐看着掌心的那一角碎银,眼眶忽然有些酸涩,他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他没有拒绝,深深拜谢了沈惜娇,跟在沈安身后离开了。
罗桐走后,众人均是叹息。
“仅是一场雨,就给荆县带来意想不到的灾难。”林娘子放下筷子,有点吃不下去了。
沈母抿唇没说话,脸上却也有忧愁之色,显然很是担心那些百姓。
沈惜娇也只能安慰她们,“不管如何,尽人事听天命,该做的我们都做了。”
“是这个理。”许娘子点头。
沈安回来后,沈惜娇让他再跑一趟去官衙。
“姐儿又要送盒饭吗?”沈安一回生二回熟,已经用不着沈惜娇吩咐了,自己都能抢答。
沈惜娇无奈点头,“先问问我父亲,或者是荀先生需不需要。”
“是。”
看着沈安跑远的身影,沈惜娇看了眼地面的积水,这时,一个穿着蓑衣的男人飞快跑过,溅起的水花差点落到裙角,她向后退了一步。
连着下了一天一夜的雨,街上都变得萧条了。
就算偶尔路过的人脸上也很少见有笑容、都是一脸愁苦,此时此刻,荆县的百姓都仿佛被串成了一颗心,都在期待着雨过天晴。
就是不知道老天爷何时能够垂怜这芸芸众生。
与此同时,县衙。
“沈大人和何御史至今未归……唉,这可如何是好啊!若是出事你我可担待不起!”
“都一整夜了,若只是巡守河道早该回来了吧?”
“不如再派些人出去寻一寻吧。”
几个官差脸色焦急、围在一起窃窃私语。
忽然一抹绣着翠竹纹的衣角掠过身侧,惊吓住了这几人。
“荀、荀先生!”一个官差脸唰地一下苍白,心中懊恼,怎么偷个懒都能被这位荀先生发现呢。
此时的荀微已然没有了往日里温和儒雅的士人气度,冷着脸十分吓人,“不好好值守,都在这说什么?”
“小的、小的也是担心两位大人的安危……大人们迟迟未归,只怕是出了意外。”官差迟疑道,“荀先生,咱们可要再派些人手出去?”
“胡说八道!”
荀先生冷面含怒,甩袖斥道,“沈大人和何御史为了百姓殚精竭虑,即使是上天也会因此动容,他二人的安危,岂是你等几句话就能论定的!若非沈大人不在,定要好好罚你!”
“小人知错了!”
赶走了这几个乱嚼舌根的官差,也算暂时稳下了人心,可转过头,荀先生脸上的担忧就再难藏。
他叫来一个值得信任的官差,“你领一队人出去,沿着河道再仔细找找。”
被叫来的官差正是李大胜,闻言他露出了惊讶的神色,显然他是听见了刚才荀微训那几个官差时说的话,“可方才先生不是说……”
荀先生重重叹气,“你也算是大人身边的,在你面前就没必要藏了,方才只是为了稳住他们,大人一夜未归,如今人心涣散,若再这么下去只怕人还没找到就要先哗变了。”
“如今之计只有我留守官衙,你速速带人出去寻大人,一切的事,都等大人回来再说。”
“是!必不负先生所托!”李大胜抱拳。
荀先生看了一眼外面仍不见停的雨势,满腔担忧。正当此时,沈府来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