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笑在外头抽了两根烟,觉得邢愫那样的人就应该孤独终老,她那种性格的人就不配拥有任何爱,亲情、爱情、友情,她都不配!
但当谈笑抽完第二根烟,她还是转过身,往回走。
如果没人爱邢愫了,她怎么办呢?
谈笑返回招商会现场,没看到邢愫,正要拿出手机,她看到了另一张熟悉的面孔,不自觉地停下了动作。
他像一只误入狩猎场的小兽,因为漂亮的皮囊而成为众多猎人的目标。她突然松了一口气,紧绷了这么多天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
她走过去,叫了他:“林孽。”
公乘捷带邢愫上了楼,房卡轻轻贴近感应器,丁零一声,门开了。
邢愫在公乘捷后进门,把他推到墙上,在他准备摸上她的腰时,把他的手也摁在墙上。
他们离得太近了,公乘捷可以分辨出邢愫精致的眼妆的颜色,甚至可以数清她的睫毛,他也喜欢她身上的香水味,他很想知道是哪个品牌:“你的香水很好闻。”
邢愫心里一痛,还是松开了手。
她后退到墙根,蹲下来,坐下去,腿胡乱放着。
她好想他。
公乘捷明白了,那点心思陡然熄灭了,整理了一下领带,说:“用一个人去忘记另一个人是很不聪明的做法,这样会伤害三个人。”
邢愫抬起头来,双眼无神,好像已经不会再掉眼泪了,但只是看着她,就会感觉到她的哀伤。
公乘捷拿了条毛巾给她:“你可以哭的。”
邢愫反而笑了:“我为什么哭?”
“因为难过吧。”
“我为什么难过?”
“因为你想忘记一个人却忘不掉。”公乘捷觉得自己也挺可笑的,“以后不要随便对别人用美人计了,你也该有点自知之明,没有男人会拒绝你。”
邢愫看着他?:“如果你有我这样的女人,你还会跟别人在一起吗?”
公乘捷想了一下:“不会。”
“是吗?”
“你不能做这样的假设,因为我没有你这样的女人,没有亲身经历,我可以为了博得你的好感随便说。”
“是吗?”
“我不会跟你说实话的,但我会告诉你,我在拥有第一家公司之前的愿望,是拥有一家公司,而现在,我拥有无数家公司。”
邢愫扯了扯嘴角,她知道人都贪得无厌,但她就是想听一句不同的答案。
她把这个问题又问了一遍,只不过这次用更直白的话:“如果你爱我,你还会跟别人发生关系吗?”
公乘捷微微仰头,呼了一口气,笑了一下说:“愫总杀伐果断这么多年,还信爱呢?”
邢愫看着他。
他也看着邢愫,最后还是说:“你明明知道答案,何必问呢。”
邢愫沉默了。
公乘捷虽然好为人师,但也不该什么都跟她说,既然两人昏头的瞬间已经过去,那就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互相遗忘了吧。
他在跟邢愫道别后,离开了房间。接下来他要认真面对的,是被邢愫一句话就骗上了楼还开了房这件事。这可是一个大破绽,对他这样的人来说实在不应该。
但一想起邢愫那个闭上眼睛的样子,他又找不到自己不被她骗的理由。
他懊恼着走到电梯口,电梯门一打开,他还没看清电梯里的人,就被对方挥过来的拳头逼到了墙根。他捂住酸痛的鼻子,抬起头,看到是他在子桑园碰到的承明学生,皱眉问道:“你干什么?!”
林孽用拳头回答了他的问题,薅起他的衣领:“你带我女朋友开房了?”
公乘捷明白了:“你说邢愫?你误会了!”
林孽相信服务员跟他说的话,把他推到墙上,五指叉开,摁住他的头:“找死吧你!”
公乘捷被他摁得头痛欲裂,还是赶来的谈笑带着会所主人杜总救了他。
谈笑立刻拉开林孽:“怎么这么冲动啊你这孩子!”
房间里的邢愫这才后知后觉地出来,看到林孽,那杯烈酒的酒劲儿终于开始往头顶上蹿。
林孽看到她,眼里凶光褪去,小兽又受伤了,漂亮眼睛看着湿漉漉的。
邢愫要是再看一眼,眼泪就会掉下来,所以她转过了身,飞快地跑向楼梯间。
林孽追上去。
邢愫一直往楼上跑,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但上楼比下楼难多了,还没跑两层她就崴了脚,高跟鞋也掉下了楼梯。
林孽当然追上了她,还紧紧攥住了她的手腕。
邢愫挣扎:“放手!”
“你做梦!”
“我让你放手!”
“我说你做梦!”
邢愫挣不开就用咬的,一口咬住林孽的手指,给他咬出血,他也还是紧紧攥着她,不曾有一丝松懈,仿佛稍微松动一下手指,她就会跟云啊雾啊一样飘走了。
血腥味在嘴里蔓延,邢愫松了嘴。
半个月了,又闻到林孽的味道了,他抓住了她,他不松手了,然后呢?他们还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重新在一起吗?
林孽在邢愫放弃抵抗后终于有机会问:“为什么,告诉我。”
邢愫抬起头来,嘴角的笑意略显讽刺:“脸皮这么厚?跟我玩儿失忆?”
林孽本来就胃疼,听她说这话更疼,强忍着,骂她:“你少阴阳怪气地说话!你跟公乘捷开房的事,我还没跟你算账!”
邢愫只是不想跟他动手,不是真的挣不开他的钳制,听到他这么说,她也火大了,反转他手腕,利用他猝不及防的间隙抽回自己手腕,张嘴回骂:“你跟李千琼睡完,我也没找你算账吧?”
林孽抱有侥幸心理,认为邢愫一定是有更严重的原因,一定不是因为这个谎言,结果她偏偏是因为这个谎言。
她不信他。
邢愫以为不看林孽,就不能被他受伤的样子影响,但他的哀伤又何止是被铺在眼睛里,周身都是,她根本躲不开。
她嘴硬心狠地说:“都是成年人了,既然都有新欢,就好聚好散,都别抓着过去纠缠不清了。”
有人说,受伤到了一定程度就感觉不到疼了,林孽以为过去半个月的日日夜夜,他已经到这个“一定程度”了,可看到她,还是像在他清醒时把他掏空了那样疼,根本没一点变化。
他硬是把这些疼忍回去,几乎是吼出来?:“她说,你就信了!你信她,不信我!”
邢愫被别人告知她男朋友跟人睡了,她还不能怀疑?她还要对她男朋友保持百分之百信任?她对她自己都没有百分之百信任,何况她是经历过一个出轨成瘾的贺晏己的,男人在她这里的信用额度本来就少得可怜。
她不明白他的火气从何而来?:“你现在跟我说是假的,我该相信你,你觉得我在听到这个消息时就该冷静分析,然后看穿它是个谎言。那你怎么在听到别人说公乘捷带我开房了,都不搞清楚状况就把他打了?你怎么不冷静分析?你说我不信你,那你信我了?在你心里我就是轻浮得人尽可夫是吗?”
“我是不是来追你了?我逃了吗?我躲了吗?我冷暴力了吗?如果我今天没追到这里,可能一个月,两个月,五个月,一年,你就这么躲下去了,我们就这么结束了,是吗?”
这本就是邢愫的计划,她不怕林孽知道:“就是在跟你结束啊,你听不懂?”
“我听不懂!”
“听不懂算了。”邢愫装得很冷漠。
这之后是长久的沉默,林孽不吼了,整个人变得平静:“就算当时谈不上信不信的问题,你也应该问问我,但你没有。”
他认输了,语气里的难过和挫败感一瞬扫空邢愫的怒火和冷漠,她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
“你从没爱过我,所以你不相信我。”
邢愫皱起眉。
“你跟我在一起,也是游戏里的一个环节,对吗?”
邢愫不知道为什么氛围变成这样了。
“你只是想证明你攻略我这么一个人,不会花费一点力气,我还会对你死心塌地,对吗?”
邢愫的强势突然像是铁拳捶向棉花山,发不出来,略显得乏力。
“你对我厌了、腻了,但我一直不犯错,怎么办?终于,有人跟你说我不忠了,你终于找到让我滚的理由了。”
邢愫的胃这时疼了一下,也可能是心口,反正整个身体都仿佛被劫持了,她一下不能动了。
不是这样的……
不是的……
她没有怀疑过他,哪怕一刻都没有……
林孽眼里闪出了一点亮光,他快速地仰起头,呼了几口气,再问:“就一点都没喜欢过我?”
邢愫的心也空了。
林孽自嘲地笑:“何必兜那么大一个圈子。在你的计划里,我都对你死心塌地了,你让我滚,我又怎么会死皮赖脸。”
邢愫嘴里的鲜血变了味道,她也不知道是不是她刚才不小心咬破了自己的唇,血混在了一起。
“以后早点说清楚,你早说,我早滚。”林孽眼里最后一点亮光被他抹掉,他重新看向邢愫,好像不委屈,心也不疼。
但邢愫心疼了,无数种情绪在她心头交织,理智是让她爱自己,别做错误选择,而除了理智,都是爱林孽。
她突然就忘了她的计划,自己还是变成了她不愿看到的对他心软的模样。
后来她就忘记了她是怎么把那番话说出口的,她头好疼,她从未这么委屈,这么不像愫总?:“早说什么?早说我离婚是因为丈夫出轨?早说我找个‘小狼狗’被小三找上门挑衅?你让我相信你?凭什么?凭你跟我好过还是凭我爱你?爱有什么用?我没有爱才有了钱,我为什么要爱!你告诉我,我为什么要爱?为什么要爱你?为什么为你难过?为什么甚至还没看到你就已经想到我会原谅你的结果?告诉我为什么?我为什么要因为你这个人变成现在这个德行!”
邢愫无比讨厌那种为爱失去自我的女人,她觉得如果那样就根本对不起她过去吃的苦,可是怎么办,她真的爱他。
她曾以为最理想的那种互不打扰的两性关系根本不存在,能做到互不打扰的都是因为不爱。
她撑着混乱不堪的脑袋退到墙角,蹲下来,双臂环抱住自己。
她不知道她说了什么,也不知道被这么多情绪支配的她,还能不能清楚地表达出自己的想法,但这都不重要了,因为结果是一样的——她逃不开了。
她的判断是对的,如果能够咬牙挺过没有他的日子,也许就忘了,也许。但只要再见到他,而他委屈地说自己没做过,她就会为他推翻自己的前半生,重新安排一个有他的未来。
她会放弃做一只雄鹰,甚至会把她的天空分他一半。
林孽一直没从邢愫这番话里回神,木讷地站在扶手旁。他以为他想得没错,走过去,蹲下来:“你没想到‘小玩具’击碎了你维系了这么多年的感情观,对吗?”
邢愫捂住耳朵。
林孽嘴唇微颤,他甚至不敢问了,不敢信邢愫爱他已经超过了爱她自己。
一时间,他的情绪翻涌如潮,使他哭笑交错,无泪的哭像笑,带笑的表情却冷得刺骨。他不再开口,径直将她抵在墙角,吻得她喘息破碎,双手下意识死死攥住他的领口。
邢愫没有反抗,她太想他了,那天在急诊,她是那么想吻他,但急诊的人太多了。
他们的吻开始湿润,有了咸腥的味道,不知道是谁的眼泪。
林孽捧着她的脸,无比坚定:“我没做过。”
给你的,我从没有给过别人。
邢愫崩溃得无声大哭。
林孽一一吻去她的眼泪:“不是邢愫,就不配。”
谈笑给公乘捷和杜总道歉,说这是邢愫的私事,打扰了各位,实在不好意思。
杜总不介意,甚至有些遗憾这件事没发生在楼下,不然被庄弛看到的话,应该会发到新闻上,那等于是给他这场招商会打了一个免费的广告。
公乘捷闭着眼任医生处理脸上的伤口,没说话。
谈笑提口气,又说:“对不起啊,公乘。”
医生处理好公乘捷的伤口,离开。公乘捷轻轻放下挽起的衬衫袖口。
杜总觉得公乘捷要拿乔,找了个理由赶紧走了。
谈笑还在原地,就在她以为公乘捷要发脾气的时候,他突然笑了,抬起头来说:“你要是不来,我还真打不过他。”
谈笑没听懂。
公乘捷把手表重新戴上,说?:“是我对愫总见色起意了。他打得好,把我打醒了。”
谈笑突然不知道要说什么,又道歉:“实在不好意思,那男孩儿有点冲动了。”
公乘捷努努嘴,有不同意见:“他可不冲动。”
“嗯?”
公乘捷没告诉谈笑——自己曾邀请这个男孩儿来自己的实验室,男孩儿拒绝了。公乘捷摆了下手:“不重要,希望他和愫总可以解除误会吧。”
谈笑的奉承话接上:“还是您大度,本来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弥补您的损失了,感谢高抬贵手。”
“邢愫能让自己吃亏吗?”
谈笑没说话——确实不能,如果公乘捷不依不饶,邢愫会立刻把他定义为当前敌人,找到弱点,精准打击。
邢愫在对付除了林孽以外的男人上,从没让谈笑操心过。
公乘捷拿起雨伞:“不用在意这件事,我们下次再见。”
谈笑赔笑:“再见。”
目送公乘捷离开,谈笑打电话给邢愫,发现她关机了。
邢愫本就胃疼,刚又喝了烈酒,身上冒冷汗,林孽抱着她直接下到地下一层,叫的车已经在等待,载上他们直接开往最近的医院。
到地面上后,邢愫在林孽怀里闭着眼说:“回酒店。”
林孽对司机说:“别听她的,去医院。”
邢愫睁开眼:“回酒店,不然我就跳车了。”
林孽的压迫性不容反驳:“你要是能动,你就跳。”
这次邢愫怎么都不能从林孽的怀里挣脱了,一次猝不及防的失手让他长记性了。
邢愫放弃:“那回家,家里有药。”
林孽也退了一步:“地址。”
“华熙路新亚洲A区。”
林孽皱起眉,但什么也没问。
直到专车开到1013栋楼门口,他的心开始改变原本的节奏,猛烈跳动起来。他还是没问,抱着邢愫走进一楼大厅,在前台的注视下走到电梯间。
“501。”
这栋楼都是大平层,五、六层都是邢愫的家,从电梯出来,林孽一眼就看到了全景窗前的望远镜。
他只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把邢愫抱到沙发上,喂了药,看到她打了个寒战,又把她抱到了床上,然后转身往外走。
邢愫下意识地拉住他的手。
林孽扭头,看一眼她的手,再看一眼她还在别扭中的脸,很无奈,但没办法——他对她没办法。他想他可能会永远忠于邢愫,因为没有他的话,邢愫就像个废物。
林孽说:“我给你弄点吃的。”
邢愫不松手,她不饿。
林孽就蹲在了床边,抬眼看她,伸手拢了拢她的头发,拉起她的手放到自己的脸上:“疼吗?”
邢愫不说话。
“疼死算了。”林孽说完,还是偏头亲吻了她的手心,可说的话并不温柔,“那番话只是我以退为进的一种招数,你还真信。”
邢愫说:“你又怎么确定,我那番话不是我特意说给你听的。”
林孽就笑了。
邢愫看着他,也弯起唇角。
他们都不爱说实话,都不说爱,但现在不用他们表达了,这些惨痛的经历已经把爱演绎得淋漓尽致了,即使说过再多的不爱,在那一大把一大把的眼泪里也不具备什么分量了。
林孽摸着邢愫的脸:“你爱我。”
邢愫看着他的眼睛。
林孽已经不在意邢愫的回应了,因为她大概率会说不爱,但她是个骗子,骗子的话怎么能信?但下一秒,邢愫开口:“你是对的。”
我爱你。
林孽别开脸,又笑了:“你这种不爱说实话的人突然说句实话,还真让人意外。”
邢愫问他:“以后还会有小三上门挑衅这种情况发生吗?”
林孽骂她:“被我承认的才叫小三,她这种叫什么小三?”
“那有些男人也不承认,但就是有。”
“那也是因为有,我跟她从开学到现在就没说过几句话,即使在一个组做课题也不怎么交流。她那个脑子笨得要死,除了这些旁门左道,就没见她有什么亮眼的时候。”林孽讲话很刻薄。
“我不是没问,我问了你们学校的人,他们说你确实去了广邬。”邢愫又想起那段她觉得无助的时光了。
“那你怎么不再多问几个人,但凡你再多问一个人,就会得到我上午就回来了的答案。”
“那你怎么不再问问我和公乘捷是什么时候上楼的,你但凡再多问个人,就会知道十分钟什么也干不了!”
“你是被我惯坏了,以为男人都像我这样牛。”
邢愫语塞。
“我第一次见你,你应该就是因为你前夫出轨,气不过,准备找个人报复他,你是运气好,碰到我了,现在你还这么干,运气还能这么好吗?这是惩罚男人,还是惩罚你自己?”林孽开始教育起邢愫来了,“你前夫该死,我该死吗?你用对付你前夫的招数对付我,我好像也没那么重要。”
邢愫差点被他绕进去:“明明是你到处招蜂引蝶给我带来了困扰,你还倒打一耙!即便你没找过来,我也没跟公乘捷发生什么,我也当然能区分你跟贺晏己的区别!”
后一句话把问题拉回到两人身上:“而且,林孽,你扪心自问,你刚见我时是想拯救我吗?”
林孽装傻:“反正不能再有下一次了。”
“我遇见你怎么就运气好了,我就是尝了口年轻人的滋味,我把我一辈子都搭上了,我运气好在哪儿了?”邢愫的胃不疼了,还能跟他吵,“你说我这样做是惩罚自己,那我跟你凭什么就不是惩罚了,你以为你很帅?虽然你确实很帅,但你有什么了不起的?”
林孽看着她,听着她说话,这段时间的难过好像都烟消云散了,他还可以看到她,听到她说话,他就已经很幸福了,而她深爱他,这简直是意外之喜。他甚至不怨贺晏己拥有她却没好好珍惜了,不怨下雨天淋湿了街道,让人莫名烦躁,不怨食堂的排骨没炖好,不怨这世上一切糟糕的事物。
因为邢愫,他原谅了这个不好的世界。
邢愫说完,看他一直看着她,于是眼睛看向别处:“看什么!”
林孽拿起她的手机,绑定他的账号,开启定位?:“别让我找不到了。”
邢愫仰起头,眼看向天花板。
“我离不开你。”
邢愫喝了点粥,睡去了。
林孽站在全景窗前,看着对面承明的公寓楼,他甚至能看到魏罪晒在阳台的衣服。
他想多了,望远镜不是用来望他的,而是望向星空的,而且镜头盖的封条还在,就是说她还没用过。
但她确实买下了他宿舍对面的房子。
他几乎可以想象到她是怎么在这间房子里看他、想他,却逼自己不靠近的,这的确是她会做的事。
如果不是魏罪发微信说公乘捷临时改变行程去参加了一场招商会,让他想起邢愫参加过他新店的开店仪式,于是追到了会所,那么他可能还要更久才能再见到她。
他们分开的这段时日,并不是他找不到她,而是她有心在躲。
他把准备送给邢愫的那件礼物拿出来,回忆起当时柜姐问他是求婚还是送礼物,他想了很久,说送礼物,最后选了项链。
但他现在改变主意了。
因为邢愫是个除了赚钱什么也不会的“废物”,所以他要娶她。
这一晚,邢愫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她跪在偏房的佛堂,她妈妈站在供桌前,拿出几根香,点着。
那是她有记忆以来第一次在佛堂罚跪,她浑身发抖,却不敢求饶——她怕挨打。
接着,她妈持香念叨了一段她听不懂的话,随后把香插在香炉里,扭过头来,拿起旁边的拖布杆,毫不手软地打在她背上:“你就是来这家里讨债的!”
邢愫疼得龇牙,她妈妈还咬牙切齿地问她?:“疼不疼!你疼不疼!”
她不敢说疼,也不敢说不疼,眼泪都不敢掉,最后疼蒙了,怕极了,尿了裤子,于是被打得更惨了。
她妈好像格外讨厌她的脸,最喜欢揪着她的头发抽她巴掌,脸都被抽肿,还说:“这是给你消业!你业障太深,你就是个丧门星,你出生后这家里就没好过!”
邢愫那个小身板,总是会被折腾个半死,快死的时候又会给她一碗小米粥,却不让她喝完,又是一顿毒打?:“我给你消业!你少克我们!疼吗?疼死你!”
突然画面一转,她站在墓前,这是她父母的墓,所有人都在哭,就她在笑,她笑得好开心。
邢歌站在她身前,问她:“愫愫,你开心了吗?”
她语气十分不屑:“我不该开心吗?”
邢歌没说话,转过了身。
邢愫看着她腐烂的脸,笑着笑着就哭了:“就连你都觉得我该释然,可是凭什么?你从小睡在床上,我从小睡在地上;你可以吃饭,我只能吃狗饭。
“我变成现在这么冰冷的人,所有人都说我自私自利,眼里只有自己,对我避之不及……”
邢愫突然笑起来?:“可是,如果连我都不爱我自己,就没人爱我了。”
邢歌腐烂的脸慢慢恢复到她最美的模样,她轻轻揽住邢愫:“当然会有人爱你,甚至会终其一生来爱你。”
…………
这个梦并不完整,邢愫醒来时还记得的,只剩这些。值得一提的是,这是她最后一次梦到过去了,最后一次梦到邢歌。
过去的经历对她而言不再是梦魇,因为她开始向前看了。
邢愫比林孽醒得早,睁眼看到空荡荡的房间,迷迷糊糊地起身去洗漱,洗到一半,林孽走进来,搂住她的腰,下巴抵在她肩膀上。
她看着镜子中货真价实的林孽,昨天的经历统统回到脑海。
她微微睁大的眼睛慢慢恢复成正常的大小,然后弯起了唇。
失而复得是一个伟大的成语,她对它永怀感激。他还是她的,只是她的,这是她这些年以来得到的最好的消息了。
林孽眼都没彻底睁开,就问她:“饿不饿?”
林孽没等她答,把她转了个身,然后架着她的腋窝,把她举到洗手台上坐好:“给我刷牙。”
邢愫俯身吐掉牙膏泡沫,然后拿了一把新牙刷,挤上牙膏,塞进他嘴里:“自己刷。”
说完,她跳下洗手台,跑掉了。
林孽在镜中看着她跑开的样子,笑着刷起了牙。今天是个阴天,阴天真好。他刷完牙出来,看到邢愫在煮面。他走过去,拿走她的筷子,关好火,把她扛到肩膀,放回床上:“我饿了。”
“我在做饭。”
林孽吻住她。
林孽又说:“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邢愫躲他,没躲开。
邢愫发现他现在花样越来越多了,以前还会勤勤恳恳地讨好她一回再提要求,现在还没发挥完就开始了。果然是他长大了不好骗,于是邢愫问:“我有什么好处?”
“你说。”
“我好像对你没有要求,怎么办?”
“这周的公开课,你来等我下课。”
邢愫皱起眉:“这是给我的好处?”
林孽突然俯身,在邢愫耳边很小声地说了句话。
邢愫呼出口气,她明明不对“姐姐”上瘾的,但他叫她,她还是妥协了。
结束时天已经晴朗,林孽坐在观景台,看着对面的承明公寓,问躺在他腿上的邢愫:“你天天偷看我,看出什么来了?”
“我没看过。”
“那为什么买我们宿舍对面的房子?”
“以前买的。”
“我早上找剃须刀时看见房产证了。”
邢愫从他腿上起来:“谁让你到处乱看的?”
“你就把它放在显眼处,又没藏起来。”
邢愫饿了,想去吃东西,于是站起来走向冰箱,谈笑已经给她冰箱填满了,她想吃什么都有。
林孽这时说:“我点了汤,等会儿就到了。”
“我不想喝汤。”
“我没跟你商量。”
“我也不是在跟你讨论。”邢愫双手撑在了岛台的边缘。
这才是邢愫。
“那我重新问。”林孽笑,“喝汤,好吗?”
邢愫也笑:“好。”
林孽跑过去一把搂住她,搂得特别紧:“邢愫。”
邢愫回抱住他,深吸他毛衣上洗衣液的味道:“嗯。”
“把小宠物领回家,就不能丢掉他了。”
邢愫眼睛酸涩,搂他搂得更紧了些:“嗯。”
钟成蹊和佟眠知道林孽和邢愫和好了,回了海市。本来钟成蹊是想跟他们再聚一聚的,佟眠提醒他要懂事,他就没再打扰他们的二人世界了。
谈笑当晚就出差了,走之前还想提醒邢愫,这段时间放置一旁的工作要拾起来了,结果发现她早就在林孽把她带走的第二天,就给研发部安排了新的任务。谈笑反应过来——邢愫就算不爱她自己了,也还是爱钱。
既然这样,谈笑也就彻底释然她谈个“年下”这件事了。
二月来临时,一月的烦恼就该被遗忘了。
邢愫和林孽和好了,还是没有说过滚烫的“我爱你”,没有每天腻在一起,改变的是,邢愫所有的社交平台都跟林孽共用了同一账号,他们那一场矛盾就好像没发生过。但他们都知道,雾散了,再冷漠的神情也遮挡不住一颗真心。
邢愫连着开了几天几宿的视频会议,被告知还是要回禄安,于是她订了周日的机票。
即便她在梁京也没多少时间跟林孽约会,他们俩大多数时候是你开你的会,我做我的课题。
偶尔林孽帮她解决一下难题,她帮林孽开拓一下思路。他们很清楚对方的能力,但他们几乎不夸奖对方,尤其是林孽。
邢愫有时还会演一下,林孽就完全不会,就像他们几乎说不出来“我爱你”那样。
有一次,邢愫看着在灯下看书的林孽,恍然想起李千琼对她说,林孽喜欢她是因为他没妈妈,他渴望母爱。她一直没把这话当回事。
她约等于无父无母,但也没找一个大她二十岁的男人去寄托感情。
因为当一个人习惯被抛弃,习惯别人的不在乎、暴力、强制、冷血,首先他很可能会变成这样;其次,他会下意识地认为,没有爱才是人生的常态。
他们是不会为了寻找情感寄托而去放纵情感,他们的情感只会跟随心的指引,去热爱,去做出改变。
他们之间,是两个不相信爱的人的爱情。
李千琼永远不会知道他们的相爱有多么复杂,多么不易。
林孽没有再跟邢愫提起她,邢愫也几乎忘了她。还是钟成蹊告诉邢愫,她去了H国,邢愫才知道林孽在承明公开了她的小动作,她是因为待不下去才出国的。
邢愫并不可怜她,只是感叹林孽这种默默做的性格,真的跟她一模一样。
离开梁京之前,邢愫要参加一场商业活动,是西北集团的新项目,这次她不能拒绝了。
林孽不爱问她的工作,和好后,他陪她看了一次她客户投资的画展。在场的人差不多有一半是她前夫的朋友,总问他是邢愫的亲戚还是公司的实习生,逼得他全程牵着邢愫的手,厕所都没让她上。
他有了阴影,直说以后这种事别找他了。这回是谈笑告诉他,公乘捷也在,他就改变了主意并且买了身西装回来。
他跟邢愫骂道:“公乘捷那孙子被打一顿,还敢跟你参加同一场活动,命挺硬。”
邢愫戴着散光眼镜,坐在单人沙发上,一手端着咖啡,一手拿着合同查看,眼皮都没抬一下:“你什么时候跟谈笑认识了?”
“谨防下次你再跑。”
“她结婚了。”邢愫看完合同,合上,准备先抬头看他一眼就拿起手机,但就是因为看了他一眼,她忘记了拿手机这件事,片刻后,跷起腿,身子后仰,靠在单人沙发上,双手捧着咖啡杯,静静地看着他。
林孽转过身:“我要离过婚的。”
“那你口味很重啊。”邢愫笑了笑。
林孽走过去,蹲下来,握住她冰凉的脚:“你看他怎么样?”
这是个雷,邢愫不踩:“你要是不想看见他,你就别去了。”
“你怎么不说,你就不去了?”
“我得去。”
“那你不让我去,你想干什么?”
邢愫笑:“你不想看见他,我出个主意而已。”
“你想看见他?”
“你是不是找架打?”邢愫歪起头。
林孽捏住她的脸:“你跟他说话,我就再给他挂点彩,到时全赖在西北集团头上。你们声誉受损,西北集团直接辞退你。”
“你怎么那么恶毒呢?”
“愫总教得好。”
“小朋友,占有欲太强了是会把别人吓跑的。”
“你不是跑过了,又被我逮回来了。”
邢愫手指卷了卷他前额的头发?:“因为,丢掉小宠物是‘犯法’的。”
她实在漂亮,想要知道姐姐有多美妙,她就是完美答案。林孽觉得这不是因为他有滤镜:“你才是宠物。”
邢愫手指在他鼻尖上点了点:“你已经一周没回宿舍睡了。”
“嗯。”
“今晚回吗?”
“你想让我回吗?”
真无赖,他把问题又丢回来了。邢愫左手托着下巴,左胳膊肘抵着右胳膊:“我说了算?”
“不算。”
“那你说什么。”
“我就想说。”
“想说什么?”
“不回。”
“这是我家。”
林孽土匪一样亲了她的嘴一下,亲出了响声:“这是房费。”
邢愫笑着歪了头,小声骂了句:“活祖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