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小宠物会自愈
苏他2025-11-10 14:2810,638

  

  

  

  傍晚,学院放学,林孽和钟成蹊去医院看了看江弱,顺便知道了一个天大的秘密——江弱是双性人,他的身体里有男女各一套生殖系统。

  他裤裆的血,是他来了例假。

  江弱告诉林孽他们,他是参加葬礼之后发现的,当时因为腹部剧烈疼痛,他去医院做了检查,查出来是这个结果。

  他一时无法面对他是双性人、他妈去世这两件事,就把自己封闭了起来。

  那个岁数大的女人不是包养他的人,是他继父的前妻。

  前妻当时被家暴,又被离婚,一时气不过,就没有把她前夫的家暴史告诉前夫的现任妻子,也就是江弱他妈。她没想到的是,就因为她的冷眼旁观,江弱他妈死在了她前夫手里。

  因此她对江弱十分关照,知道他是双性人的事后,帮他跑前跑后,充当了妈妈这个角色。

  

  谈笑送邢愫回家,两人在门口碰到了贺晏己。

  他手里提着海鲜,脸上有点不自然。

  谈笑看一眼邢愫,见她没什么反应,便没多嘴。

  贺晏己看到她们,往前走了两步,对邢愫说:“你换密码了。”

  邢愫没搭理他,直接越过。

  她刚准备开门,他的手突然伸过来,握住她的手腕?:“我也给你跟别人鬼混的机会了,你就不能不那么较真?”

  谈笑考虑到邢愫刚出院,准备上前把她拉走,邢愫却先一步抽回手,甩了句:“滚。”

  贺晏己可以容忍,但他要看得到希望,而这次他是真的看不到了。

  他说:“你也在我们离婚后没多久找了新人,你也知道这都是成年人的正常需求,为什么一定要对我那么苛刻?我从没有不爱你,我很爱你,我最爱你,可爱跟性没有关系。”

  在此之前,邢愫认同他这番话中的一个观点——爱跟性没关系。但贺晏己不配用这个当他出轨的理由,他的行为是欺骗。

  她说?:“我现在还允许你出现在我面前,纯粹是看舰长的面子上。”

  贺晏己还要说什么,谈笑觉得两人在门口吵架不太好看,就摁了密码:“进门说吧。”

  邢愫进门后就把门关上了,谈笑把药放好,转身跟她说:“你俩钱那块都分清楚了吧?”

  “没一分是他的。”

  “那就好。还要我陪你吗?”

  “你回吧。”邢愫自己可以。

  谈笑能走,但就怕贺晏己在她走后硬闯进来,便说:“要不你跟他再聊一回,让他死了那条心?他老这么不要脸也不是个办法。说起来他还挺出乎我意料的,我以为艺术家都挺潇洒的。”

  邢愫早把话说明白了,态度一直很坚决,是贺晏己听不懂,她总不能把刀架在他脖子上。杀了他事小,那她怎么对得起舰长的栽培?

  当年如果不是舰长,她会沦落成什么样她自己都不知道。

  现在她有能力保护自己,甚至可以保护别人,但那时候谁都能欺负她,她总不能在借助别人成长后过河拆桥。邢愫没什么德行,可她活这么大,对她好的人太少了,所以有一个她就记一个。

  她不想因为跟贺晏己那段狗屎一样的婚姻,让舰长为难。

  她跟谈笑说:“没必要。”

  真没必要,贺晏己被他那个扭曲的艺术圈洗了脑,坚持婚姻只是两个人绑定一种法律关系,而保持身体、精神绝对忠贞并不在夫妻双方的义务里。

  他的观点是人性复杂多变,人类做不到从一而终。

  他还坚持他只是身体出轨,精神还在。他甚至觉得他已经很难得了,跟那些精神肉体双重出轨的人比。他觉得邢愫可以怨他,但不能一直怨他。

  两人刚结婚时,贺晏己提过几次找人一起玩儿,邢愫没当回事,因为他从没对她要求过。

  发现他出轨后,他的很多行为都逐渐不正常了,她才意识到,他不是逐渐不正常的,是一开始就不正常。

  只是他的表演人格太突出了,他致力于把自己塑造成一个绅士,绅士带给他众多体面女性的青睐,但当绅士会限制他很多行为。

  在他的那些视频里,邢愫认识到了这一点,知道了他为了保持形象在她面前忍得多辛苦。

  这也说明,他是真喜欢她,喜欢到哪怕勒不紧裤腰带,也尽量不让她知道、难过。

  后面事情败露,他没再隐瞒,像个绅士一样同意净身出户,可他放不下邢愫,所以就出现了他这几回莫名其妙的拉扯。

  邢愫懒得去琢磨他那变态心理的成因,又担心他一时想不通干出什么傻勾当,到时候舰长一世英名全毁他手里,那即便是自私的她,也会觉得是自己的错。所以,她只能对他采取视而不见的方式。

  谈笑建议邢愫跟他好好聊一回,她可以这样做,但并不会有什么效果,那她为什么要浪费那个时间?

  谈笑好像也懂了,说:“也是,有什么必要呢?他要铁了心给你添恶心,你找他聊他没准还觉得自己有机会呢。算了吧。”

  话说完,没别的事儿了,谈笑走了。她出门时贺晏己还在,她也没理,直接上了电梯。

  

  邢愫本以为今天就到这儿了,却没想到,这才刚开始。

  贺晏己不够分量让邢愫开门,他就把他爸搬了来,父子两个在门口,邢愫这门不开也得开了。

  舰长近年来事情没那么多,人就显老了,那双眼已经不如邢愫初见时锋利了。但他威严还在,他站在邢愫面前,邢愫的气势就缩水了五分之二。

  舰长没立马说话,在长达三分多钟的沉默后,他甩了贺晏己一巴掌。

  贺晏己受着,不辩解,不反抗。

  舰长明事理,不会要求邢愫给他儿子一个机会,但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他很传统,始终认为,这事情家里得有一个知情权。

  他对邢愫说:“老请不到你,所以我来了。”

  邢愫没吭声。没跟他说一声是她的错,她不找借口,没说就是没说,她认。

  舰长问她:“想好了?”

  “想好了。”邢愫一直是痛快的人。

  “你要有时间就回家陪我吃饭。”舰长知道了。

  邢愫眼睫微动。

  舰长是被贺晏己叫来的,但不是给贺晏己站台来了。他是要听邢愫亲口说,她不要这段婚姻了。他坚持人得有始有终,不能含含糊糊的。

  邢愫送舰长离开,回来时贺晏己还没走,他脸上的巴掌印在灯下尤其明显。

  “我知道我爸不会向着我,可我还是请了他来,你知道为什么吗?”贺晏己说。

  邢愫用脚都能想到。

  贺晏己又说:“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再次走进这间房。”

  邢愫骂不动了,坐下来:“有人告诉我,男人失去一段感情都是从不痛不痒到痛不欲生,那时候我觉得这是胡话,现在看你跟个精神病患没两样,我信了。”

  分手这事,对女人来说,是当下疼,对男人来说,是后劲儿大。她信了。

  这话一点错都没有,贺晏己就是在跟那些女人亲热时突然发现,他的身体反应很精神,但人无比疲软,疲软引发空虚,空虚到了他接受不了的程度,继而从心理层面跳到生理层面,他越来越犯恶心,想吐。

  他慢慢发现,他离不开邢愫。

  那个春天,他忘不了。

  邢愫又说:“可你凭什么以为,你的痛苦我会买单?”

  贺晏己到现在还认为他只是犯了男人都会犯的错,他应该有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我今天来是想告诉你,我要去国外开画展,下周就走。如果顺利,我以后会在那边发展,就不回来了。”

  邢愫依旧冷漠。

  贺晏己可以忍受:“只要你不愿意我去,我就不去。”

  邢愫轻启嘴唇:“好走不送。”

  贺晏己的眼圈被她这些冰凉的字眼刺得发红?:“我不介意你跟他的事,你懂吗邢愫?我不介意。你就不能像我对你这样对我吗?”

  邢愫有点累,不,不是有点,是很累。

  这两天她都没怎么休息,眼皮都有点撑不住了,最后想跟他说的话都说完了,她也该轰人了:“说完了吗?说完滚。”

  贺晏己不走,好不容易进门了,他凭什么走?他甚至想对邢愫用强,他还从没强占过她,他突然很想。

  这样想着,他已经站起来,走了过去。

  当年邢家为了让邢愫更像邢歌,送她去学了许久的格斗。可能她这点微末道行在专业人士面前是班门弄斧,但对付一个“艺术家”还是绰绰有余的。

  在她不愿意的情况下,贺晏己休想动她。

  就在她准备对他出手时,门外突然传来动静,是摁密码的声音,接着是输入失败的提示音。

  她带着七分猜测去开门,果然是林孽。

  他好像是跑来的,出了一身汗,眼也红了,应该是风吹的,今天风很大。

  他手里拿着一个纸袋,气没喘匀就急着说话:“我气消了……”

  在他准备说第二句话时,贺晏己走了过来。他原本的期待土崩瓦解,脸上现出疑惑来。

  邢愫还是第一次通过一个人的表情看出他的心在疼,原来心疼是可以用肉眼看出来的。在林孽那个疑惑的眼神过后,她甚至认识到,她把他伤透了。

  她毁了他对爱情全部的憧憬,还有他再爱一个人的力量和勇气。

  林孽没有发脾气,他只是薄唇轻颤,声音低哑?:“邢愫,你有心吗?”

  邢愫张了张嘴,没等她说话,林孽已经转身,像是逃离一个炼狱,马不停蹄地跑了。

  贺晏己对“道貌岸然”这个词的运用已经登峰造极,这种时候,他还能握住邢愫的肩膀,温柔地说:“他也不小了,应该没事的。”

  邢愫站在门口吹够了走廊又闷又潮的湿气,回身拿起水果刀,不想再说第二遍:“滚!”

  贺晏己呆住,木讷地看着她,眼里也是不解。但这幅神态只让邢愫觉得油腻。

  “我欠你爹的,不欠你的。我讲良心给你脸,我不讲良心,谁也别想要脸。”邢愫这话的音量适中,但就是有一种难以名状的威慑力。

  贺晏己来时的信誓旦旦就这么被生砍了一大截,不是邢愫这两句话吓到了他,是她因为那男孩儿的离开产生的愤怒太真实。

  为什么说真实呢?因为在他们的婚姻里,邢愫从没有为他这么愤怒过,从未。

  她开始释放自己的喜怒哀乐了,越发像个人,而不是一个出卖给西北、国家的人工智能。那个男孩儿可真幸运。

  他突然觉得在他扮演小丑的这场演出里,他应该在演出结束前下场,再演一会儿,观众觉得恶心,他也越发吃力。

  何必呢?

  何必啊。

  想不通一件事可能要几年,或更久,但想通一件事,大概率发生在一瞬间。

  贺晏己走了,准备去国外了。跟邢愫以如此惨烈的局面告别不是他的本意,可老天好像就是这样安排的。他们之间的最后一幕,是古往今来、台上书里最烂的剧情。

  所幸再烂也剧终了。

  

  经历了兵荒马乱,邢愫不可能马上平静下来,就沿着沙发区一圈一圈地踱步。

  她走得很慢,边走边看地毯上的花纹。花纹不怎么规律,这地毯好像是残次品。可她记得,谈笑送这地毯给她的时候说,这是定制的,不便宜,也不好买。

  走了一阵,她停下来,有些无奈。

  她竟然会去想这些她从不注意的小事,就为了压住心里头不断涌现的林孽。

  他笑起来很好看,无论是弯弯的、干净的眼睛,还是洁白整齐的牙齿。

  他还爱耍横,很是浑蛋,可也能小声叫她姐姐,叫完又会有点害羞。

  他做糖的水平实在不怎么样,做的牛轧糖太难吃,难吃到她一口就知道不是买的,可他竟然做了三种口味。他一定失败了很多次,也一定浪费了很多的糖,还有时间。

  他喜欢问她有没有心,可又怕她真的回答他,总是不等她说话就后悔地转移话题……

  张扬自信的少年自从遇到她就不自信了,都是她的错。

  

  林孽把全身力气都用在离开邢愫家小区上了,以至于出了小区门,他就废了,像一摊烂泥,糊在墙根。

  他抖着手拿出一支烟,抖着点着,再抖着叼在嘴里,从头到尾好不容易,却没力气抽上一口。

  他合不上嘴,烟不断从他嘴上掉下来,火星不断在地上弹跳。

  晚上十点的路灯正亮,照着他露出来的两截胳膊。胳膊很细,但很有力量,暴起的条条青筋还给他添了一些性感。他可以一只手捞起邢愫的腰,可以毫不费力地把她扛在肩膀上……

  他可以做很多男人会做的事,可在邢愫眼里,他永远是个弟弟。

  他们有过那么多次负距离,她还是可以在他生气后把前夫请到家里去。她心里没有一点他的位置,从始至终都只是惦记他的身体。就他怀抱着期冀,以为他们之间是爱情,并且有未来。

  最可悲的是他什么都懂,却还是骗自己,给她找理由,然后不断地开发去见她的理由。

  见一次伤一次,他还要去,他老去。

  她都不会因为他发红的眼睛而表现出一丝一毫的心疼,他还不愿意醒,他真贱。

  讽刺的是,就连这样蹲在墙角无不流露狼狈的他,也有人前来搭讪要微信。

  他多想做个跟她一样的人,去玩弄感情,去荒废生活,可他一眼都不想看别人,他一整颗心里都是她这个歹毒的女人。

  

  邢愫在遇到林孽后,脑子里有一个瞎写的剧本,这个剧本大概记录了怎么让林孽臣服于她。

  事实如她所愿,林孽变成了一条忠犬,可她发现,关于她自己的那部分剧情偏离了最初的设定。

  本来她应该是无动于衷地来去,可事实上她无动于衷地来,却不能无动于衷地去了。

  她看着那块丑地毯,当它再丑都压不住她心里想要冒头的林孽时,她就不看了,拿上手机出了门。

  在电梯里,她给周臣侃打电话,打不通,干脆去了趟他家。

  周臣侃看到她很惊讶:“你找我?”

  邢愫翻出他之前的朋友圈,指着那张林孽和他同学在小区打篮球的照片,问:“你知不知道这几个人的电话?微信也行。”

  周臣侃只知道钟成蹊的,问:“你要干什么?”

  邢愫不想说,只催促:“告诉我。”

  结合之前看到的邢愫跟林孽关系不浅的样子,周臣侃差不多猜到了她的目的,但并不想告诉她。

  邢愫说:“你不说我就在你们学校电台广播你阳痿的事。”

  她好无耻,周臣侃的脸色一度变得难看,最后他还是把钟成蹊的微信推给她了。

  他不知道,之前他发的那张林孽他们几个在楼底下打篮球的照片被邢愫看到了,她找了过去,请他们吃了饭,然后林孽和邢愫当天晚上感情就升温了。

  邢愫不会做合适的事,就像她会因为想要报复贺晏己,从而答应周臣侃。

  这就是邢愫,邢愫就是会做不合适的事,因为由她来做,什么事情都变得合适了。

  邢愫加了钟成蹊的微信,一秒通过,直接给他打过去语音电话,一秒接通,她开门见山:“林孽在哪儿?”

  钟成蹊愣了一下才回:“网吧。”

  林孽在吹了一个多小时的冷风后,叫钟成蹊陪他去通宵上网了。

  邢愫说:“地址发来。”

  钟成蹊才听出她是谁,看一眼完全不在状况里的林孽,权衡一下,还是抱着被揍的风险把地址发过去了。

  林孽看起来很火大,两把排位,两把都在跟队友骂架,两把都是负战绩。

  本来钟成蹊想问问他出什么事儿了,但一对上他那张要杀人的脸,就没敢问了。

  这会儿邢愫找他,那应该是两人吵架了吧?

  吵架的事儿钟成蹊就不掺和了,以他爸妈这么多年爱劝架的经验,他知道劝架的永远没好果子吃。

  

  深夜十二点多,邢愫出现在网吧。

  林孽还在游戏里疯狂输出文字,跟网友互相激烈问候,完全没心情去关注旁的,也就没看到邢愫走到了他身侧。

  钟成蹊帮他一块儿骂,不光他们,全网吧都这样。

  邢愫出现在这里,就像一个另类,浑身充斥着格格不入。

  她站了一会儿,林孽终于发现她了,眉梢有惊诧,但很短暂,随后就把视线转回到电脑屏幕上,接着操作了。

  钟成蹊也看见邢愫了,礼貌地叫了声“姐姐”,看林孽不理人,也没耍贫嘴,让了座。

  邢愫不介意林孽的无视,就在旁边坐下了。

  林孽看上去打得很投入,时不时还有钟成蹊杀猪似的一声:“可以,可以!四‘杀’!起飞了!”

  邢愫不懂,看起了手机新闻。

  可能是先前的头晕目眩还没完全缓解,也可能是在医院打了太多助眠的药,邢愫好累,眼皮很沉,整个身子飘飘摇摇。她强撑了半个小时,终于还是瘫倒在了桌上。

  自从邢愫坐在旁边之后,林孽就没心思打游戏了,四“杀”完全靠运气。

  她一睡着,他就不打了,把耳机摘了,扭头盯着她。

  她追来了,还是在大半夜,她是什么意思呢?

  以林孽对她的了解,无非是她还没享受够他,或者还没玩够掌控一个人的游戏,可他偏要抽丝剥茧地去挖掘其他可能性。

  比如她真的害怕了,怕他就这么从她的世界消失了。

  可她会吗?

  邢愫会怕吗?

  钟成蹊打完最后一把,把耳机摘了,扭头看见邢愫睡着了,小声说?:“怎么着?还打吗?回去吧。姐姐不能睡在这儿啊。”

  林孽看一眼开着的半扇窗户,觉得钟成蹊说得有道理,就下楼找了网管一趟。

  网管是女生,之前还调戏过林孽,林孽没给好脸,这下用得着人家了,他也不觉得尴尬,还理直气壮:“有外套吗?”

  “没有。”网管眼皮都没掀一下。

  林孽看一眼她身上那件:“你身上这件……”

  “不给。”网管不惯着他。

  “多少钱?我买。”

  网管跟听笑话似的哼一声,随口道:“两千。”

  “收钱码给我。”

  网管才发现他是认真的,确认了一遍:“你确定?我这件衣裳新的也就两百块钱。”

  这里也没别的女人了,他是不会让邢愫穿除了他以外的男人的衣裳的。

  “收钱码。”

  网管就把收钱码给他了:“给五百吧。”

  

  林孽花五百块钱买了一件旧衣裳,上楼给邢愫披上了。

  不知道她是出来急了还是怎么的,连个外套都没穿,他这个月份穿个短袖是他年轻、火力足,她这么冻不是找死吗?

  钟成蹊看着林孽如此小心翼翼,说实话,他觉得很陌生:“你就没对我这么轻手轻脚过。”看来你真的很喜欢她哦。

  是爱情让人犯傻,还是人本来就很傻?钟成蹊不懂。

  钟成蹊看了他们一眼,就走了。

  林孽动作很轻,可邢愫还是醒了。她看一眼他,再看一眼身上陌生的外套,没说话。

  林孽也没说话,他还没缓过来,心还是像被刀子扎穿了,说什么都不会是好话,索性就不说,他们俩也不会在这儿吵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孽憋不住了,扭头看她,想说点什么,又逼自己闭上了嘴。

  邢愫突然伸手,摸上他的脸。

  林孽才建立起来的防护塔就又被他亲手拆除了。

  邢愫用拇指轻轻摩挲着他的脸,很小声地说:“锁换了,密码还没设。”

  林孽认了。

  就这样吧,她爱图他什么就图他什么,他给她图就好了。

  林孽忍住握紧她的手轻吻的冲动,嘴硬问了句:“换锁有什么用?你不是可以把人领家里去?”

  邢愫从不解释:“他硬闯的。”

  林孽对这个说法不满意:“他从里边走出来的那个姿态就跟那是他家一样。”

  邢愫从不妥协:“以后不会了。”

  林孽忍不住了,亲了亲她的手,问:“那你错了没有?”

  邢愫从不认错:“错了。”

  林孽多好哄啊,这就好了,转过身来,面对着她,过程中还趁机挪了挪椅子,让自己能更靠近她一些。

  他以为他会说点什么,但没有,他脑袋里一片空白,只剩下肌肉记忆驱使他紧盯着邢愫。

  邢愫想换个姿势继续趴着,行动时脸上的伤不小心露了出来。

  林孽当下变了脸,手伸过去,都要摸到了,又收回来,问她:“怎么弄的?”

  邢愫忘了,她脸上还有伤。出院时她化了妆,在伤口涂了挺厚的遮瑕膏,回家那会儿还看不出来,可能是刚趴着被蹭掉了一点,伤就这么显出来了。

  她说:“摔了。”

  “怎么摔的?”

  不知道是不是林孽压低声音说话的原因,邢愫听他这句一点也不像少年。

  她不答,林孽急了:“所以你这两天才没找我?”

  邢愫是个工作中什么都要说清楚的人,但她从不这样要求生活。生活里,她很粗糙,没那么一丝不苟,只要是不触及原则的事,她都不想过多表达。

  林孽不一样,邢愫不知道他对其他事是不是也这么较真,但面对她时,他总是较真的。

  他非要知道,邢愫就往后挪了一下,是铁了心要逃避的意思。

  林孽直接把她的椅子拉过来,滚轮跟地板摩擦的声音一停,邢愫就这么被带到他面前五厘米的地方。

  邢愫一点刹车的机会都没有,差点就摔进他怀里了,往后仰了仰才答:“我不小心。”

  林孽不问了。

  邢愫以为他又生气了,考虑要不要多说一点时,他突然站起来,将她打横抱起,还顺手拿起一个纸袋子。

  “干什么?”她下意识钩住他的脖子。

  林孽没答,只顾着往外走。

  可能是俊男美女的画面实在是赏心悦目,也可能是这网咖脸熟林孽的太多了,下楼这一路,二人积攒了不知道多少目光。

  众人不只看他,还看他抱着的那个女人。

  邢愫是受伤了,但那个还没指甲盖大的口子真不至于有多严重,而且她是伤在脸上,又不是脚上,但她没有让林孽放她下来。这感觉有点新鲜,她还没尝过。

  而且林孽也需要发泄,她也该纵着他些。

  下了楼,林孽问她:“开车没?”

  “开了。”邢愫指了指车停的方向。

  林孽抱她过去,把她放进副驾驶座,自己坐到了驾驶座。

  邢愫问他:“会开吗?”

  “我什么不会?”

  “吹。”

  林孽就把车开出了停车场。

  

  到了邢愫家小区的停车场,林孽熄了火,却没着急下车,又问?:“你是对我不说实话,还是对所有人都这样?”

  邢愫想了一下,说:“没有人跟你一样,有那么多问题要问。”

  “这叫理由?”

  邢愫微微低头,是个思考的模样,半晌,她说?:“我要是咬死不答,你怎么办?”

  林孽也想了一下,说:“以我对你的宽容程度,应该还能惯。”

  邢愫一晚上被他温暖太多次了,甚至有种她忽然变得柔软了的错觉。

  当一个女人变得柔软了,就会说柔软的话:“因为你走了,所以我晕了。”

  林孽几乎是在她话毕那一秒就吻上了她,安全带都没解。

  如果邢愫此刻的妥协是为了让他陷得更深而演出来的,那她赢了。他决定后半辈子就交给她了,甚至都做好了被她卖了以后还帮她数钱的准备。

  邢愫从没那么喜欢接吻过,以前浅尝辄止,她都觉得腻烦,现在吻到分泌苦水,她也觉得甘美。

  她终于发现,她说喜欢他的时候,不都是假的。

  林孽不舍地放开她,捧着她的脸,额头贴着她的额头,轻声问:“能不能别见他?”

  邢愫轻轻亲了一下林孽:“照你的猜测,我应该是跟他在家的。”但我出来找你了。

  林孽不懂得掩饰喜悦,听懂她的话后又跟个土匪似的占了一拨便宜。

  邢愫假装嫌弃,躲开了,余光扫到他放在脚下的纸袋子,伸手捡起来,问:“这什么?”

  林孽伸手去抢:“还我!”

  邢愫不还,拉开拎绳,看到一个皮质的方方正正的盒子,看起来像个手工艺品,她拿出来摆弄了两下。

  林孽还没放弃,他劲儿也大,几乎就要抢回去了,可她先他一步单手打开了盒子,顿时香味扑鼻。

  她微微皱眉,把盒子拿近了,发现里边是瓶香水。

  林孽看已经瞒不住了,便不抢了,别扭地看向窗外,假装这个盒子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根本不是他带上车的。

  邢愫知道这个牌子,前段时间这个牌子在城南的一家购物中心开了专柜,她那天正好有事去了那边,还碰到了林孽跟一个蘑菇头女生……

  她恍然明白了什么,那次碰到林孽,他其实是去买这瓶香水的吗?

  她倏然心酸,这些天她都做了什么?

  她是不是太欺负林孽了?

  再看这瓶香水的外包装,不是原装,是用硬牛皮制成的,八条边打了距离不均的针孔,然后用扎成捆的细丝线缝合上了。

  包装的做工有些粗糙,看起来很像那盒不好吃的牛轧糖。

  她咬了咬嘴唇,收下了这件礼物,然后打开车窗,把贺晏己丢在她车上的半瓶香水以一条抛物线扔进了垃圾桶。

  她原本不在意这些事,现在要在意了。

  林孽看到她把贺晏己的香水扔了,明明很爽,却要傲娇地说:“你不用这样的。”

  邢愫把林孽送她的香水包好,放进包里,问他:“花了多少钱?”

  林孽说谎:“没花。”

  “这盒子是自己做的?”

  林孽说谎:“不是。”

  “扎到手了吗?”

  林孽继续说谎:“没有。”

  邢愫趁他不察,把他的手拉了过来,借着车顶的灯,看到了他扎破了的手指头,心头又一阵刺痛。

  “笔扎的。”林孽抽回手。

  邢愫不再问了,再次把他的手拉过来,亲了亲那几根手指的指腹。

  她想她会一直记得这天的感动,记得这个少年笨拙的浪漫、浓烈醉人的玫瑰香气,还有温柔的月光。

  

  西北第一武器公司。

  谈笑进门跟邢愫说了说总装备部那边透出来的消息,还有私人关系进来的技术是放在西北还是国家拿走等一些工作上的事情。

  聊完,她跟邢愫请假?:“我下午要送我公婆去体检,会就不开了。”

  她并不属于西北,只是属于邢愫。因为有保密协议,所以西北的相关会议,邢愫都不避着她。

  邢愫点头:“嗯。”

  谈笑又说:“你听说林又庭拿到寿险牌照那件事了吗?他是不是要转行了?”

  邢愫听说了:“瑞京人寿?不是被别家捷足先登了?”

  谈笑应一声:“是,但别家只交了定金,后边的钱拿不出来。不说这个,就说他还有一个目标——美联人寿,但中间人关系不硬,没什么进展。”

  “他能拿出多少做这个项目?”

  谈笑的消息还是挺准确的:“八十。”

  八十亿元,他有?邢愫有点怀疑:“他哪儿来这笔钱?”

  谈笑说:“不光他们一家,他还有个合作伙伴。我得到的信儿是对方打算跟他一起做这项目,两个集团一起出这个数字还是很轻松的。”

  邢愫大概能想到他是出于什么目的。

  自他们俩撕破脸后,SL就又签了几个单。他不够分量,产品也没竞争力,那能签成这单就是有关系。

  谈笑接着说:“我们要不要再深入调查一下?他跑去干人寿很奇怪啊,怎么想都有阴谋。但要是阴谋,又是什么阴谋呢?”

  只能先看动向。

  邢愫说:“看他动向,但也别太关注他了,他不值得我们花费那么多精力去盯着。”

  谈笑点点头:“嗯。”

  说完,她出去了,行至门口,又想起什么似的转身,问:“喝不喝咖啡?”

  依邢愫的习惯是拒绝,可她张嘴答应了:“嗯。”

  谈笑还记得她只喝黑咖啡:“还是黑咖啡?那我不确定公司里那个会煮咖啡的小姑娘在不在,我煮的你可别嫌弃。”

  邢愫翻着文件,说:“加点奶吧。”

  谈笑闻言停住推门的手,第二次转回身来:“你再说一遍。”

  邢愫抬起头来:“怎么?”

  谈笑走回来,坐在她面前的椅子上,惊讶地问:“加奶?你什么时候开始吃奶了?”

  邢愫怔了怔,她并没注意,是谈笑让她发现了问题。

  她想了想,以为自己想到了答案,说:“你看出来过心碎吗?”

  “什么叫‘看出来过心碎吗’?”

  “就是,肉眼看到。”

  “你是说心碎综合征吗?胸闷气短,呼吸急促?”

  邢愫合上文件,说?:“那你能区分心碎综合征和血压高、心脏病吗?”

  “啊,这……”

  “就你说的胸闷气短、呼吸急促,好多病都有这个症状。”邢愫说,“所以一个胸闷气短的人可能是有心脏病,而不是心碎。”

  “我没听明白。”谈笑不知道邢愫要说什么,这跟加不加奶有关系?

  邢愫说:“我看出过,我很明确地看出来过一个人的心碎。”

  “这跟你突然改口味有因果关系吗?”

  邢愫:“我之前看不出来,也不在意,后来看到了,也在意了。”

  人都是会变的。

  谈笑第一次从邢愫嘴里听到这么类似于废话的言论,以前她的话干净利索,不用表达很多,意思十分明确。

  谈笑问:“改变你的是谁?”

  “有那么一个人。”邢愫目光向下,眼皮也垂下,带着纤长的睫毛,扫出一片温柔。

  谈笑听出来了:“我说呢,你说一堆废话,词不达意的。你想说他的名字,不好意思,可又忍不住,对吗?”

  邢愫没承认,但也没否认。

  谈笑太懂了,爱情是这样的,当一个人变了口味,不面对这件事,而是欲盖弥彰地说废话,那就是爱情。

  但看邢愫的样子,她还不想承认这件事,也或许是还没开窍。

  但有这种可能性吗?谈笑顿时有些疑惑,邢愫都结过一次婚了,别说她才开始体会爱情的滋味?贺晏己这么差劲?谈笑不信。

  这时,她眼前突然闪现一个画面,便向邢愫求证:“是早前在夜场当众把你带走的那个?”

  邢愫手指向门,下逐客令了。

  那应该就是了,谈笑记得那个男孩看着年龄不大。

  她站起来,边往外走,边给邢愫竖大拇指:“还得说你,睡就睡最年轻的。”

  邢愫没搭茬,门关上后,手指在桌上敲了敲。

  她拿起手机,屏幕上是跟林孽的聊天记录,最后一条消息是他发的,他说:“我下星期有篮球赛。”

  这话没有明确的邀请,但邀请的意思不言而喻。

  邢愫装看不懂,漂亮的眼睛微微一转,给他回了句:“加油。”

  林孽秒回:“没了?”

  邢愫知道他在等什么,可她喜欢极了他奓毛的样子,就不想说他想听的话:“那我给你买球鞋?你把喜欢的牌子发我,给你买两双,你可以换着穿。”

  林孽没再回了。

  邢愫想象了一下林孽奓毛的样子,肯定很像一只小狮子狗。

  她昨天为什么去找他、对他说那番话,她自己也没想通。也许是林孽的神情太让人心碎了,她那份恻隐之心,纯粹是被他那可怜样儿硬逼出来的。

  邢愫这个人呢,身边最多的关系就是没有关系。

  她会给每个人贴上标签——工作的、生活的,唯独不会贴一个可以靠近她的。

  他们都不能靠近她,她嫌麻烦。

  对林孽,起初她也是那样,离得不用很近,也不能很远。他有时候把握不好这个距离,她就拉远一点,看他心灰意冷了,她再适当靠近一点。

  这是她所认为的成人关系里最舒服又长久的一种。

  这样本来挺好的,结果事情发展始料不及。那就算了,对林孽,她就不必去刻意维持这个准则了。

  这一次,她竟然意外地想要顺其自然了。

  林孽还不知道,他打破了邢愫的规矩,成了她眼里一个特别的存在,甚至会让她有所改变。

  他以后也不会知道。

  他永远都不会知道。

  

  

  

  

  

  

继续阅读:第十二章 世纪奶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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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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