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孽还没到学校,魏罪就打了五六个微信电话给他,讲的是一件事——卓绍元跟学校申请换宿舍了,理由是林孽人品太次。
他总是自尊心突然就会受挫,又总觉得别人都会害他,林孽被搅扰得不胜其烦,他换了宿舍正好。
回到学校,卓绍元正在收拾东西,收拾也不好好收拾,在林孽回去后故意弄出很大动静,表达自己的不满。
魏罪跟林孽使眼色,传递一个信息:他在找爆发的机会,别理他。
林孽本来也不想理他,从来就不是朋友,自然不会为他莫名其妙的自卑埋单。
卓绍元想跟林孽打架,不是林孽想躲就能躲掉的。他收拾到一半,把键盘往地上一扔:“这是谁推荐的键盘啊,真难用!”
他和魏罪的键盘都是看林孽在用这个牌子后才买的,林孽从没给他们推荐过。
魏罪忍不住说了句公道话:“你前些天还说好用来着,再说也是你自己要买的,跟谁都没关系。”
“用你废话吗?!”卓绍元把包往桌上一摔,歪着头瞥向魏罪。
魏罪咳了一声,拿着烤地瓜要去阳台上吃。
卓绍元不让他去,快步冲过去薅住他连帽衫上的帽子:“你很喜欢给别人当狗?”
魏罪惊恐地看着他,不敢说话,嘴边上的烤地瓜没擦干净,干在了嘴角。
卓绍元用力把他往外一推:“怎么上个学能碰到你们这么恶心的人啊,我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真是倒霉!”
他指桑骂槐,林孽也没理他,因为还要去接邢愫,要是他们动起手来,肯定去不了了。
在被卓绍元推的时候,魏罪的烤地瓜掉了,他正要去捡,卓绍元一脚踩上去。
魏罪抬头看向他,眼神从不解变为愤怒。
卓绍元还羞辱他:“你这么积极地帮一些人找学术网站,他以后被西北送到哈佛会带上你吗?”
魏罪说:“室友之间就是要互相帮助的!我也给你找了!”
“呵呵,不需要。”
“你到底抽什么风啊!不是才跟李千琼在一起吗?她还微博公开宣布……”
卓绍元没让他说完:“别跟我说李千琼!”
魏罪终于察觉出点什么——他这通火气好像跟李千琼有关系。
卓绍元好像终于忍不住了,转身一把薅住林孽的衣领:“你是不是跟李千琼发生过什么了!”
林孽平静地拿开他的手。他恍然梦回国际院时期,郭加航以前也问过他类似的问题,他看起来就很像一个“博爱”的人吗?
魏罪没见过这阵仗,缩了下脖子,往后退了一步。
卓绍元不准备放过林孽,伸腿踹向他腹部。
林孽却先他一步把他踹倒在地上。
卓绍元爬起来又冲向他,林孽最不怕打架了,从小打到大,没输过。
几轮下来,卓绍元脸上挂了彩,但还是没消气的样子。
魏罪怕出事,挡在林孽前头,把卓绍元拉了起来,问他:“你到底是为什么啊!”
卓绍元把手机扔到林孽身上:“是男人就承认!”
林孽拿起他的手机,上面竟然是他上初中时的照片。
魏罪凑过去看了眼,更不解了:“这代表什么?林孽跟李千琼初中就认识?可是认识又能怎么样呢?”
卓绍元指着林孽:“李千琼说她不是黄花闺女了,然后她手机屏保是这张照片,代表什么,还用我把话说明白吗?”
魏罪不知道要说什么了,因为如果他是卓绍元,他应该也很生气。
“有病就去治。”林孽终于说话了。
卓绍元有气:“你早说你跟她好过了,我就不会跟她好,也不会这么丢人现眼!你知道我看到这张照片的时候有多恶心吗?还不如是别人跟她发生了什么!”
魏罪小声说:“可是,你不是不喜欢她吗?”
“我不喜欢她,我就可以吃这个亏了?”
林孽是不喜欢为这种事解释的,觉得他们好像都有臆想症。哪怕是舆论,他也不希望伤害到邢愫?:“我没跟她发生过什么,也不认识她。”
“你胡说!”卓绍元一口咬定他跟李千琼有事:“那你解释解释,她的屏保为什么是你的照片!”
“这你应该问她。”
“我早把她拉黑了!”
魏罪当起和事佬:“既然拉黑了,那兄弟之间有什么是不能说开的呢?咱不要为了个女人伤和气吧我觉得。”
卓绍元骂道:“谁跟你们是兄弟!”
林孽听烦了,搔搔耳朵,看了眼手机,邢愫还没发消息,但钟成蹊发来了。
钟成蹊问他:“你们宿舍,外人可以进吗?佟眠去找她同学了,我到你宿舍楼下了。”
林孽正好嫌宿舍里乌烟瘴气,于是抬脚朝外走。
钟成蹊看到林孽下楼,跑过去跳起来搂住他的脖子?:“你吃饭了吗?你们学校附近有什么好吃的?”
林孽等会儿还要去接邢愫:“我有事。”
“那你几点完事?”
“半夜。”
“这么忙啊?”
林孽把他胳膊拿开,走向操场。
钟成蹊跟在他身侧。
承明有两座操场,每天晚上,操场上直播的、录段子的、约会的……几乎占满。
钟成蹊看到有女生在跑步:“你们学校美女还挺多的啊。”
林孽坐到看台上。
钟成蹊想起那个打过照面的、打扮很御姐范儿的女生:“我上回来碰到的那个女生,叫什么名儿?有对象了吗?”
他“哪壶不开提哪壶”,林孽瞥了他一眼?:“你踩雷的准度又提升了。”
钟成蹊挑眉:“怎么了?她得罪你了?”
“那人有病。”
钟成蹊翻了个白眼?:“在你的世界里,除了姐姐,哪个女的没病?”
无论多大的老板,都有在饭桌上低三下四的时候。
邢愫冷眼看着坐在对面的房地产大亨对江畔新区主任言笑晏晏,平时很有气场的人在巨大的利益面前突然浓缩成一张油腻的剪报,这已经是她从业以来看到的不知道第几个了。
谈笑想提醒邢愫不要把恶心表现得太明显,发现她甚至没有表现出来,松了口气。
和谐气氛在公乘捷和林又庭相继到来后烟消云散了。
邢愫上一次听到林又庭的消息,还是他要购进美联人寿的支付牌照,后面他们业务上没交集了,他也没再有什么威胁到西北的动作,她也就懒得打听他在干什么。
至于公乘捷,邢愫知道这么个人,但不认识。
社交达人谈笑站起来,跟林又庭和公乘捷握了握手,客套话又被拿出来说了一遍。
林又庭上次跟邢愫翻了脸,这次见面也不觉得尴尬,面子上的功夫做得到位,毕竟是作为客人被邀请来参加饭局的,不喧宾夺主是他们这种人的默契。
地产大亨把各行业的佼佼者汇聚在这个饭局,就是要让主任看到他的诚意和实力。
邢愫他们只充当一个筹码的角色,但做筹码是有意义的,因为他们也会有不得不服软的时候。
等他们也需要这些人物坐镇以提高自己的身价时,找他们来就很容易了。
饭局结束的时候,邢愫和谈笑先一步往外走。
谈笑给邢愫捏了捏肩膀:“以后除了咱行业内的饭局,别的局我还是不叫你了吧?”
“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
“是吗?”
她们站在大厅的等候区说话,从大门走进来一个让邢愫觉得很眼熟的面孔。
李千琼也看到邢愫了,但目光并没在她身上多停留,走到等候区,坐下来,给朋友打个电话,然后把手机放在桌上,拢了两下头发,用手腕上的皮筋扎起一个低马尾。
邢愫看到了她手机屏保是林孽的照片,但没有反应。
谈笑还在说:“你知道公乘捷吗?”
“嗯。”
“他手里有SL的股份,西北集团和承明的项目不是为集团培养人才吗?他们现在也开始在各大高校搜罗人才,重点培养。”
谈笑继续说:“真就抄袭起家的资本呗?什么都要学一下。”
邢愫听着她说话,给林孽发了条微信:“结束了。”
林孽秒回:“在门口。”
邢愫挑眉,走到落地窗前向外看去,果然在扎堆的豪车里看到了林孽的身影。
谈笑也看到了林孽,把手搭在邢愫肩膀上:“你的小男朋友来接你了,开的什么车啊?”
“A型。”
谈笑皱眉:“这是什么型号?梅赛德斯的新款吗?”
“地铁。”
“你这……”
邢愫朝外走去:“走了。”
谈笑喊她:“要不要我把车留给你啊?欸!不是啊!你车库里不是停着几辆吗?”
邢愫已经走出大门,被林孽牵住了手。
谈笑呼口气,拿起手机,十点,夜生活才刚刚开始,只不过以后要一个人走这望不到头的夜路了——她最亲爱的老板,抛弃她去食人间烟火了。
她点开私人微信,她名义上的老公给她连发了两条消息,让她打钱。
最近他喜欢上了看直播,动辄打赏几千几万,谈笑给他让他带他妈去看病的钱都被他拿去挥霍了。她真是懒得再管他的死活,退出了微信。
公乘捷这时候从电梯里出来,看到谈笑,跟她打了招呼,聊了两句“你去哪儿,要不要送你”的废话,然后朝她身后看了两眼:“愫总呢?”
谈笑说:“她有事就先走了。”
公乘捷说:“真羡慕你们的感情。”
对客套话,谈笑只是一笑置之。
公乘捷像是想起什么事似的,从口袋里拿出两张邀请函,递给了谈笑:“我公司旗下一款猎头产品的实体店周末开业,欢迎你们来参加开业仪式。”
谈笑看了下邀请函:“公乘老师最近对人才的需求很大,遇到过让您眼前一亮的人吗?”
公乘捷很谦虚地说:“太多了,我每天在大学城晃悠,被年轻人一次又一次刷新世界观。我现在已经彻底相信这个世界是属于年轻人的了。”
谈笑笑了笑:“是啊,我们要退出大舞台了。”
两个人虚情假意地说了一些废话后分开,各走一边。
等候区的李千琼是听不到他们的对话的,但她可以看到他们脸上的表情,无论是邢愫把手伸向林孽时的表情,还是谈笑和公乘捷假客气时的表情。
“等很久了吗?”她抬起头来,看到一张和蔼的脸——她养母的脸。
她养母叫卞馥华,也是刚才那个奢华的饭局的客人。今天李千琼要回家,她有饭局没办法去接李千琼,就让李千琼到这里等她一下。
李千琼摇头:“没有,我刚到。”
卞馥华笑了下:“走了,今天你哥哥回来,阿姨做了你哥哥爱吃的菜。”
林又庭是最后一个出来的,他没有看到林孽——他的儿子。
走向地铁站的路上,林孽把邢愫的手揣进自己口袋里,给她取暖。
邢愫突然问:“你初中时候,是什么样的?”
林孽想起李千琼的屏保,邢愫是知道了什么吗?她怎么可能知道呢?他并没告诉钟成蹊,邢愫也不认识他的室友。他在问了自己一连串的问题后,说:“人样。”
“谈过女朋友吗?”
“没有。”
“哦,对,我是你的初恋,小朋友。”
“到地铁站了,把旅行软件打开。”林孽拒绝再跟她就这个话题聊下去。
邢愫却没完了?:“刚才碰到你同学,她的手机屏保是你以前的照片。虽然照片很模糊,但我相处了那么久的人,就算化成灰我也认识。”
林孽才知道李千琼刚才也在那个饭店里,却不心虚:“我们以前是一个初中的,后来她退学了。”
“好过?”
“没有。”
“她喜欢你?”
林孽突然停住,面对邢愫,看着她。
邢愫把双手放进大衣口袋,微笑着回看他:“怎么了?”
“你吃醋了。”
“你想多了。”
林孽觉得自己没猜错:“你就是吃醋了。”
“好了,不说了,这个话题真没意思。”邢愫逃避了。
林孽更确定了:“你也有今天啊,邢女士。”
邢愫就不走了,转身跟他说:“吃醋是很不成熟的表现之一。如果我二十岁,我刚谈恋爱,也许我会出现这种幼稚的行为,但我现在三十多岁了,你知道这是什么概念吗?”
“哦,如狼似虎?”林孽故意说。
邢愫不恼,反而笑了:“好,就说如狼似虎的年纪,有钱有权,你这样的男生要多少没有,可以用钱解决的问题,为什么要用到感情?吃醋是要花费感情的,我的感情应该用在创造更大的财富上,用在吃醋上,对我来说就太不划算了。”
林孽呵一声:“哦,那不知道是谁到军训基地接我,说我是什么,男朋友?是我记错了吗?”
邢愫解释不了,就耍无赖了:“末班地铁要来了。”
林孽缠着她:“说说,这位女士,你是为什么去军训基地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宣示主权?难道是因为闲得慌吗?”
邢愫捂住耳朵。
林孽拿开她的手,凑到她耳边说:“你就是吃醋了。”
邢愫坚持认为“只要不回答,就是没吃醋”:“这条线的末班地铁是几点?”
林孽看她不断生硬地转移话题,也不逗她了,他已经发现邢愫是会自己打脸的,不用他逼。他回答她:“十点半。”
“那能赶上最后一趟。”
回到酒店,邢愫甩掉高跟鞋,林孽给她倒了杯热水,帮她捏捏穿了一天高跟鞋的脚,突然想起教授跟他说的事:“过了年我可能要去B国待个一两年。”
意料之中,邢愫还趴在床上,闭着眼:“嗯,了解。”
说完她又觉得不对:“就一两年?”
林孽点头:“差不多。”
“一两年就能学完吗?”
林孽觉得她有点大惊小怪:“也许用不了吧。”
邢愫知道林孽是因为获得了数学竞赛一等奖才被选拔出来的,知道他和其他几个系的某些学生第一学期就有了一作论文的背书,虽然其中有些刊的含金量不高,知道承明历来有提前两年毕业的人,但真正面对这样的人,她还是有些震撼。
她一直很赞同西北集团培养人才的项目,却是在林孽身上深刻体会到了这个决策的明智和深远。
邢愫好奇地看着他的脑袋:“你这里边,装的什么?”
林孽说:“你吧。”
邢愫被他突然的表白弄得不自觉地笑了:“我在问你正经事,不要扯别的。”
林孽说:“跟别人不一样的思维方式、学习方式,还有一些遗传因素吧。”
邢愫的笑容慢慢褪去,在跟林孽长达半分钟的相对沉默后,她还是问了:“是遗传你母亲的吗?”
“是吧。她以前是个学霸,一路保送,后来为情所困,然后为爱自杀了。”
邢愫皱眉。
林孽是在跟一些著名的教授、导师学习,渐渐明白了一件事:“懂得越多,越容易疯,快乐的永远是傻瓜。”
邢愫知道,人是因为有思考,才有烦恼,她也是在工作后才明白这个道理。林孽这么年轻,就已经活得那么透彻了,这其实不是件好事。
他仿佛在一瞬间长大了,邢愫以为的幼稚早已在他身上消失了。
是因为学了更多的知识吗?还是因为他们在一起了?或者是因为,邢愫一直不曾了解这个男孩,就像她对他的成长环境一无所知那样。
邢愫陷入了深思。
林孽玩着邢愫的手:“别再想我的年龄了,就算是当网红,也是年轻时候最红,没有公平,有人天生就是明星,有人天生就只能当观众。”
邢愫被他这番话击中,思绪回到从前,她作为一个被父母家族厌弃的对象生活的那几年。
这些道理她都知道,只是她不曾像林孽一样表达出来,因为林孽有她,而那时候的她只有邢歌冰冷的遗像。
经历磨难的漫长岁月使人成长,他们都被迫成为一个必须要保护自己的人。
她突然笑了:“那倒是,你既然是老天赏饭,就好好把握,我在山顶等你。”
林孽口气大得很:“你那只是半山腰。”
“嚯。”
“财富是没有上限的,所以不会有山顶。”
邢愫托住下巴,有时候吧,她又觉得林孽没变,还是那个狂妄、幼稚的男孩,让人觉得他只是喝醉了还没醒,毕竟只有小孩子和狂妄自大的人才总觉得自己将来会很有钱。
他跟狂妄是沾不上边的,那就只有“小孩子”贴合他说这话时的状态了。
但其实,林孽只是习惯性地不服输,至于能不能够到达他期望的高度,还都是说不好的事。
承明前段时间才发生了一件事——物理博士被华尔街资本挖走。他是在一所从来不缺天才的学校里,就说他们这些参与了西北项目的学生,除了他,也还有不少拿了各种奖的人。
其实邢愫算是林孽现实生活中见到的第一个上层社会的人。因为她,他开始想要变得更优秀,于是一路来到这里,见到了更多优秀的人,并发现人生不是一座难以攀越的高峰,而是一座又一座高峰,一山永远高过一山。
无论他能不能站得比邢愫更高,他都会为了这件事努力,为了邢愫,也为了自己。
他心里鸿鹄没有向邢愫透露,全程只是一句好大口气的轻飘飘的话,为他掩饰住了深情和决心。
这天,他们分开的时候,林孽跟她说:“我的初恋姓邢。”
邢愫靠在门框上,好像很不在意地轻盈一笑:“哦,就是说那位女同学手机上你的照片,是偷拍的。”
“反正我没给她。”
邢愫拿起自己的手机:“我的手机好像还没设过屏保。”
林孽说:“你相册里不是存了我一张自拍?自己换啊。”
“谁存你的自拍?”邢愫否认。
“我也很奇怪,我在飞机上拍的照片,刚发给你没半分钟我就撤回了。你手速真快,这都能保存吗?”
邢愫把门关上了。
林孽看着关上的门,弯起唇角。
邢愫打开相册,把林孽那张自拍删了——他可别想抓住她的把柄。
半夜里,她又拿起手机,从回收站里恢复林孽那张自拍,设置成屏保和壁纸。
她是这么想的:等白天醒来,就把做这一切的原因都推给梦游。
邢愫回了禄安,钟成蹊和佟眠回了海市,卓绍元换了新的宿舍,林孽继续他的正常生活。很快,第二场雪降落北方。
林孽有时候很忙,突然觉得自己以前事事要回应的行为真的很幼稚。
魏罪去了公乘捷的实验室实习,他的世界观因此一天一变,顾不上再跟林孽嘻嘻哈哈。李千琼、黄一珩和林孽三人被教授强行组队研究课题,今天是交作业的日子,林孽就在咖啡厅等他们到来。
等待时间有点长,他就看起了虽然入选了但没被学术杂志刊登的几篇论文。
黄一珩来得早一点:“真冷啊。”
林孽放下咖啡杯:“嗯。”
“华师的课可太有价值了,就是不知道今年还能不能弄到旁听的名额。”黄一珩叹气。
林孽没说话。
“跟你说肯定没用,我应该问李千琼,以她那个资质,能跟我俩组队,就知道她背景多硬了。”黄一珩猜测。
这时候,李千琼进来了,重新点了三杯拿铁,递给两个人:“月末的时候,华师在广大开课,你们去吗?”
黄一珩拍巴掌:“你就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吧?我刚才还说怎么弄到旁听资格呢,怎么样,你能搞到票吗?”
李千琼淡淡地问:“我是你肚子里的蛔虫,那你女朋友是什么?”
“我女朋友就是女朋友啊,女朋友不一定要了解我,女朋友被宠就好了。”黄一珩说。
李千琼点头:“所以脏活累活都是我干……这就是你们男人啊。”
黄一珩说:“你也该找个男朋友了。”
李千琼挑了下眉说:“我可不喜欢男人。”
黄一珩没再继续说下去。
李千琼说:“到广大要坐城际高铁,要想赶在九点之前抵达,那就要六点坐上高铁。据我所知,老黄六点是起不来的,所以我订前一天的票,没问题吧?”
“那不是要在广邬待一晚?”
“嗯。”
“酒店你也包吗?”黄一珩笑着问。
“可以,订两间,你们俩一间,我一间。”
“完美,就这么决定了!”
林孽这时说:“我六点起得来,你们订前一天的吧。”
李千琼也没勉强:“也行,到时课上见。”
黄一珩看了眼时间:“走了,该去研究室了。”
三人一同离开了咖啡店。
晚上,林孽回到宿舍,魏罪拉住他说:“我今天去了公乘捷在梁京的车库,简直就是男人的天堂啊!”
林孽还有任务没完成,没理他。
魏罪给林孽看照片:“你看看这些大宝贝,还有前段时间他那个猎头产品实体店开店仪式上到的美女们,我想以后大家问男人为什么要努力上进,这就是最好的答案。”
林孽被吵得烦,想骂他,抬眼看到他拍的照片里出现了邢愫的身影,顿时放下笔,拿过手机。
魏罪以为他是对车感兴趣,还在给他介绍有多少限量款。林孽却满脑子都是邢愫,看了下日期,是上个月的照片,那个时候邢愫已经回禄安了,怎么会出现在公乘捷店里?
邢愫认识公乘捷?
他们应该是认识的,他们算是一个圈子的人。
林孽把手机还给魏罪:“你要是没事干就出去待会儿,我很忙。”
魏罪看他不怎么高兴,拿上手机回床上了。
等林孽完成任务已经十二点多了,拿出手机,发现他下午三点给邢愫发的消息,她到现在都没回。他又给她发过去一个句号,刚发过去,他又想较劲,立即撤回。
他等了几分钟,邢愫没有回。他不等了,去洗澡。
他洗完出来,邢愫回了消息:“撤回了什么?”
林孽擦着头发,单手回:“自拍。”
“再给我发一遍。”
“过期作废。”
邢愫给他转了钱:“发下。”
林孽笑了下:“求我啊。”
邢愫直接打过来一个视频电话。林孽还光着上半身,没有一点防备地接通了,邢愫在家,但没卸妆,应该是刚回来。他把手机支在桌上,擦着头发说:“一分钟十万元,你记着点时间。”
邢愫看着他,觉得自己活过来了。
林孽穿上了一件短袖:“到点了。”
“这有一分钟?”
“解释权在我。”
邢愫笑了一下,问他:“你昨天又熬了一宿?”
林孽捏捏脖子:“你呢?”
“我在飞机上睡过了。”邢愫说。
“那你很牛啊。”林孽瞥她,“滚去睡觉,打什么电话。”
邢愫把手机放在桌上,开始卸妆:“看看腹肌。”
“没有。”
“给我看。”
林孽说她:“我发现你很喜欢腹肌。”
邢愫笑:“我这段时间比较忙,忙完了就去找你。”
林孽本来想问问她是不是悄悄回过梁京没告诉他,她这么一说,他就没问出来。她看起来很疲惫,他就随便应了一句:“洗完澡赶紧睡觉,别看垃圾新闻看半宿。”
“怎么是垃圾新闻?”
“不是你说的,所有能让你看到的新闻都是经过粉饰的,既然不是真相,那不就是垃圾?”林孽说话的方式跟邢愫一模一样了。
上次跟林孽聊资本和民生,邢愫还不觉得,但现在她越来越觉得他俩的三观在某种程度上高度契合,或者说林孽完全像是被她影响的?:“林孽,你选择承明,学数学,是因为我吗?”
林孽困了,眼睁不开了:“睡了。”
视频电话挂断,邢愫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林孽在遇到她以后的每一个选择,都跟她有关,她一直以为他是喜欢数学……
现在想想,也许他当时可以选择的不只有数学。
她停下卸妆的动作,在谈笑追问明天几点开会后,回复谈笑:“我明天去趟梁京。”
放下手机,她看着镜中的自己,情绪忽而低落起来。
也许是过早成熟的原因,她身上有一种稳重的气质,所以她跟林孽出门时,总有人误会他们的关系,认成姐弟也就算了,认为她是他后妈的也不在少数。
她起初并不在意,但现在跟他出门时已经开始化偏少女的眼妆了。最残酷的不是她终于意识到他们年龄上的差距,而是这一切都是在没有刻意去强调的,潜移默化中,自主发生的行为。
这不代表她开始在意别人的想法,这代表她开始怕林孽也觉得她年龄大。
她怕有一天林孽真的站到山顶,就不会选择半山腰的她了。
虽然没什么依据,但好像就是会突然有某个时刻,她发现枕边的林孽其实离她很遥远。
她其实还没到三十岁,但新陈代谢已经变慢了,尤其这么多年不分昼夜的拼搏,早就搞垮了身体。比如脚凉就胀肚,比如哪怕不开冷空调也不能穿及膝的裙子,比如咖啡和酒喝多了导致半夜里十二指肠溃疡发作,再比如脊柱也不好了……
而林孽呢,他正美好,风华正茂。
她趁着他无知好骗,掐了他这朵花,他就不会有醒来的那天吗?到时候发现喜欢邢愫是这世上最亏本的事,邢愫的美好是这世上最大的谎言,她该怎么办?
她带着一半的妆走到窗前,蹲下来推开窗子,冷风从下面钻进来,吹鼓了窗帘。
她在冷风中点了根烟,一手托着手肘,一手捏着烟,抽了几口,她又想起来,她的肺也不好了。
林孽太爱她了,这份爱沉重到让她的负罪感越来越重,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怕辜负他,也怕他辜负她。
但如果不是这样的夜晚,她根本不会想起这些。
华师是位德高望重的教授,姓华,大家称呼他为华师。他年事已高,上一节课不容易,所以听课证被黄牛把价钱炒得很高。
李千琼养父母有门路,比林孽、黄一珩他们这些人办事容易,就拿到了三张证。
李千琼和黄一珩提前一天到广邬,林孽第二天赶上最早一班城际高铁,七点多就到了。
他给黄一珩打电话,问他在哪儿碰头。
黄一珩说:“你来酒店吧,咱们三个一起出发。”
“那我先去广大了。”
“李千琼跟我说,你提前去了也不让进,证在她这儿呢,让你早上过来直奔酒店,然后我们三个人再一起去广大。”
“坐了一早上车,我都要吐了。你们爱来不来,不来拉倒。”
黄一珩知道林孽脾气不好,他脾气也不好:“你有意见跟李千琼说去,那证在她那儿,我有什么办法?你以为我愿意给这个女人鞍前马后?”
林孽挂了电话,准备买返程的票。听不到的课就是不该他听的,那就不听了,也不会怎么样。
这时,李千琼的微信电话追来了,他不耐烦地挂断,发了三个字过去:“有事说。”
“你先去广大吧,我们稍后就到。”
还是李千琼妥协了,但林孽已经不想去了,信息都没回。
中午,魏罪看到林孽,好奇道:“你不是去广邬了吗?”
“没有。”
邢愫到梁京后,没急着给林孽打电话。她觉得突然出现在他教室外这种剧情虽然俗套,但无论是她还是他,都会是一个惊喜。
林孽正在阶梯教室上课,手机突然振动,拿出后看到了黄一珩发的消息,短短几个字,却叫他皱起了眉。
黄一珩说:“我可能要被退学了。”
林孽给他回过去:“什么?”
黄一珩就没再回了。
林孽以为是恶作剧,没理会。
林孽是给邢愫发过课表的,邢愫打听到林孽目前在上课的阶梯教室,踩着十几厘米的高跟鞋走了过去。
到教室外,林孽还没下课,她就坐在凉亭里刷了会儿手机,看到一条好友添加信息。
那个人的备注是:我想跟你聊点林孽的事。
邢愫皱着眉通过了好友申请。
很快,这个人发来几张照片,第一张照片上是白色的床单被罩上有血迹,明显背景是酒店房间。
第二张是分别写着“李千琼”“林孽”的两张广大华师听课证。
第三张是垃圾桶里的安全套和烧酒瓶。
第四张是一个女生的自拍,这个女生的穿衣打扮跟邢愫一模一样,就连妆都化得有邢愫本人的神韵。
邢愫大脑飞速运转,大概明白了发照片的人想传递的信息,回?:“李千琼?”
“是我。”
邢愫猜测:“你是在酒吧告诉我林孽没妈的那个女生,对吗?”
“是。”
“简明扼要地说你想干什么,我没有时间跟你玩游戏。”邢愫冷静地说。
“他喝多了,认错人了。”
“然后呢?”
“他脏了,你还要吗?”
“什么叫脏了?”
“他跟我睡了。”
邢愫笑了一声:“跟你睡了就是脏了?怎么自己骂自己?”
“随便,反正他把我认成了你,我们睡了。”
“那你发消息,是想怎么着?通知我一声,你要接盘?”
“你这话就太难听了。我就是告诉你,他只是喜欢你这种类型,不是喜欢你,换一个跟你差不多的,他也会喜欢。”
“嗯,然后呢?”
李千琼继续说?:“你三十多岁了,他还这么年轻,我没说你老的意思,但这是你们之间必须要面对的事实。成年人体面点,选择默默离开,说不好你还会是他的白月光,但照他只喜欢你这种类型这件事来看,你也不一定是他的白月光。他只是缺母爱。”
李千琼做过功课了,她把一对女大男小的恋人之间的问题都摆出来了,但她挑衅的是邢愫,邢愫可以觉得自己老牛吃嫩草,别人觉得,不行:“你要不给我发点更具体的照片?这几张看图编故事有什么说服力?”
“你在强装淡定。”
“别搞笑了妹妹,你说我三十多岁了,怎么能让你糊弄了?我的男人我自己没底气吗?你如果有本事拿下他,那应该是两人携手过来羞辱我啊?怎么就你一个人呢?”
李千琼沉默。
“让我来猜猜你的情况吧。”邢愫不想跟她打字了,直接站起来,打去了电话。
电话接通后,邢愫说:“你是卞馥华的养女,但卞家的一切都不属于你,你在你哥哥长大后发现了这一点,于是你开始找下一张饭票。
“你流连于各种精英男,却发现他们根本不会离婚,不会给你一分钱。
“你开始想要投资一支潜力股,想在一个男人成为精英男之前就把他死死抓住,然后你看到了林孽。他长得帅,前程远大,但有女朋友,怎么办?你只能模仿他的女朋友,试图取代他的女朋友,然后再成为他的女朋友。”
电话那头的人始终沉默。
邢愫也没空等待她的反应:“你再怎么从林孽这里下手,你想拥有的那种生活,我都已经拥有了。即便你抱住了林孽这条大腿,也不一定能拿到一张长期饭票。而我无论有没有林孽,都站在你无法攀附的高度。”
李千琼攥紧拳头。
“而且你也抱不到他的腿,他那个脾气,你还没靠近他,就被他一脚踹开了。不过你也够有勇气的,不知道我们之间经历过什么,就敢来挑拨。”邢愫的最后一句话才狠?,“一直被人丢掉的滋味不好受吧,真可怜呢,小流浪狗,你这么歹毒那还不得一直流浪下去?”
她说完,电话那头的人挂了,手机传来忙音。
李千琼是通过卞馥华推荐名片添加的好友,应该是她偷拿卞馥华的手机操作的。卞馥华有一个养女是公开的事,卞家的接班人是卞馥华的亲生儿子,也是公开的事。
她重新坐下来,手机搁在一边。
林孽还真抢手。
她自然是不信这种荒诞事的,她主要惊讶于自己的反应。
她或许可以接受别人打她的主意,还能从容应对,但她已经无法接受任何人打林孽的主意了,她会愤怒,会凶狠,所有难听话都会不经大脑的吐出来,毫无体面可言。
显然,她在乎林孽,已经超过了在乎她自己。
上一次为他醉酒还没到这种程度,这才多久,已经这么爱他了?
这感觉真让人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