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一躲一“藏”
靖远胡同距离幼儿园并不远，发动机温度刚好到90度，吉姆尼便再次熄火。
星星幼儿园小灰楼的大门敞开，里面传来悠扬却不连续的钢琴曲。
杜春下车后吐掉嘴里的漱口水，微微闭眼凝听了一小段，弹奏的正是孤儿院里经常听到的那首贝多芬第九交响曲中的第四乐章，《欢乐颂》。他听了半分钟，淡淡说道：“有的音不对。”
“啧，晓青老师才多大，能弹出来就不错了。”只在星星幼儿园当了半天的义工，冯赖子似乎把自己当成半个幼师了，极力维护着小灰楼里的一切。
四人踩着节奏，走进小灰楼，目光齐刷刷地望向弹钢琴的人，所有人脸上微微露出意外的表情。
黄豆大小的汗珠滑过迟冰的脸颊，你追我赶地滴落在钢琴按键上，刚缝合三两天的刀口此刻正火烧般地疼。
周围的孩子们，有的坐在小椅子上双手托着下巴静静听着，有的围着钢琴一圈一圈漫无目的的行走，还有的孩子在大声背诵着圆周率，课堂氛围好不热闹。
一曲落幕，冯赖子环视一圈后问迟冰，“啧，晓青老师呢？”迟冰扶着钢琴，咬着牙站起来勉强挤出音色变调的几个字，“她去买菜了。”
杜春抱着肩膀看着墙上姐弟俩的照片，一言不发；冯赖子捡着满地的玩具，忙活得不亦乐乎；冷冰清靠在楼梯扶手上，冷冷观察面前的一切。
沈千寻想上前扶迟冰一把，又感觉有些不妥，双手握着轮椅扶手待在原地，犹豫彷徨间，他眼睛瞥见放在钢琴上的迟冰手机，刚想问点什么，叫满月的小男孩抱着迟冰大腿怯懦地问道，“妈妈呢？”
沈千寻把要问的话生生咽回去。
整个幼儿园一楼大厅，气氛看似平和却暗流涌动，五个大人各怀心思，唯有孩子们像往常一样继续着各自的惯常行为。
良久后，冷冰清淡淡提醒道，“那个晓青老师啥时候回来，买菜去了好久了。”
三人目光同时看向迟冰，她抬手抹了把汗，“啊，瞧我这记性，她今天临时请假了，我赶紧从医院回来照看一下孩子。”
沈千寻轻声叹口气，自己将轮椅调转方向，他不忍心再看下去或继续听迟冰瞎扯。
冯赖子则摆正最后一张桌椅，自告奋勇地要去买菜，不顾冷冰清刀人的眼神，自顾自往门外走，“啧，真得抓紧了，不然菜场要关门，孩子们该挨饿了。”
杜春见小白兔又在拧巴纠结，慢慢踱步到迟冰跟前，伸手要拿她手机。迟冰下意识把手机收到自己手里。杜春却拿起手机旁的水杯，“迟园长，我给你倒杯水。”
显而易见，迟冰给周沐辰报信这事没跑了。
冷冰清招呼着孩子们进入小教室，轻轻关上门。
杜春再次回来，将水杯递到迟冰手中，“迟园长，别紧张，伤口没崩开吧？”
见迟冰接过水杯吹着雾气，情绪状态稍微有些缓和，杜春再次开口，“我叫你一声迟姐，你可能不知道，通话记录不只是手机里才有。”
迟冰手微微颤抖，放下水杯抬头看着杜春，“啥记录？我咋听不懂你啥意思呢？”
迟冰摸了摸自己的光头，又甩掉掌心的汗水，再次抬头，目光里不再有慌乱，她光着脚主动走到他们中间，似乎在用行动宣告：我光脚的还怕你们穿鞋的？
一对四，迟冰丝毫不落下风。几人都没想到迟冰会用这样软绵绵的方式与他们“硬刚”。
星星幼儿园里的孩子们只是在内心世界走丢了，迟冰才是在现实世界中走失的那个孩子。
杜春喘着粗气，俯下身柔声讽刺，“你自己找不到家人，也不想让周沐辰回到亲生父母身边，你这迟园长……”
“大春！”沈千寻转过轮椅，大声阻止杜春后面的话。
杜春眼中闪出戾气，仿佛没听见小白兔的“警告”，硬生生抛出后半句。
“你迟园长不光嫉妒，还有极强的控制欲，这些来自星星的孩子如此依赖你，你特享受吧？宁可把老武送进监狱也不把儿子还给他！你特么就是个变态！”
“姐，我没找到沐辰！”
五人目光一齐回望小灰楼门口，晓青老师的衣服已被汗水浸透。她立马察觉到自己失言，用手捂住嘴，但已经晚了……咣当一声，迟冰手里的水杯掉在钢琴按键上，低沉的重音捶在所有人心上。
前一天，同城快递订单取消后，迟冰挂断与周沐辰的最后一次通话，放心不下，让晓青去找周沐辰，并把他从中城公寓带走。
晓青和周沐辰在杜春眼皮子底下从消防通道溜走，并在铁北路的便利店门口上了出租车。
可等晓青晚上去给周沐辰送饭时，发现人不在了，电话还一直处于关机状态。
沈千寻脑子里一一核对前一天这些细节，事情脉络已然明了。现在迟冰和周沐辰姐弟俩一个藏一个躲，这背后绝对有隐情。
可眼下最重要的是先找到周沐辰。
三人来到院子里小声商量如何找到周沐辰。
“要是能调取铁北路沿途抓拍到出租车的监控，咱就好办了。”杜春提出一个寻亲小组没有权力实现的办法，他是没辙了。
“我觉得咱还是得盯住迟冰和那个晓青老师，她们说的未必是实话。”冷冰清算是给出一个方向，可这办法效率太低不说，效果也无从考证。
沈千寻啃着手指在犹豫，他在想要不要采纳杜春的意见，自己以卧底的身份寻求绥源市局帮忙，可如果这样，就等于暴露自己的任务。
没等他拿定主意，古月的电话号码随着手机振动再次闪烁在屏幕上。沈千寻拒接，不到三秒电话再次打进来，他无奈地刚按下接听键，从听筒传进耳道的川渝口音不再动听，而是一副焦急的语气。
“肖摆土，你见到小满了吗？”
不用按免提，泼辣的音色十几秒就把大致情况传达给寻亲小组。
原本三道岭派出所还在研究是否对小满进行强制戒毒，一方面是考虑小满吸毒时间比较久，不送戒毒所的话戒断有些难；另一方面的情况是，小满是被动吸毒且没有自己购买的能力和渠道，眼下青龙已经被羁押，不会再有人逼迫小满吸毒，应该本着教育和减轻不良影响的原则对小满采取社区加医疗的模式进行帮扶戒毒。
所以三所一直没有对小满采取强制措施和严格看守。
但眼下小满却丢了。按照常规思维来说，这小子可能是受不了毒瘾发作，偷偷跑出去找毒品了。
“要是见到小满，千万别逞能，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我，记住喽肖摆土！”电话另一边的古月叮嘱完小白兔，匆匆挂断电话。
沈千寻依旧举着电话，提到小满，他心里一阵唏嘘。和他们差不多大的小满，这辈子的大好年华都被人贩子给毁了。
想到这，沈千寻暗自告诉自己：绝不能退出卧底任务，而且自己的行动得更快。
没等沈千寻放下手机，小灰楼里传来迟冰大声的询问，“沐辰，你跑哪去了？急死我了都……”杜春来不及给小白兔推轮椅，第一个跑回室内，抢过电话，按下免提——
“姐，放心，我都好着呢，不说了啊。”
杜春一把抢过手机回拨，被拒接，再打，对方提示已关机。
他死死攥着手机质问迟冰，“周沐辰到底在哪！”
“大春，不用问她，我知道周沐辰在哪了。”
说话的是刚刚被冷冰清推进屋里的小白兔沈千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