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山亭刑侦大队门口，黑色大众轿车没熄火，空调冷凝水从排气管流出，一大摊水渍说明老刘已经在这等候多时。
后座车门打开，吴支队冒着汗溜进后座，将柳旭审讯记录扔给坐在副驾驶的老刘。
“这乱子还不太好摆平。”
老刘接过来，手指顺着问答记录，快速扫过几页。柳旭只能大体描述沈千寻坠楼始末，乍一听都对得上，可勘查痕迹锁定证据，用来完善整个链条时，总有多个缺口对不上。
“木家园小区监控呢？”
“甭提了，千寻这小子死里逃生后，把漱口水包装袋交给老孙之前，就去物业中控室查了，没有监控。”
十几年小区，加之物业费收取困难，物业管理松散，不可能做到及时维修和更换设备。木家园小区内部大部分监控摄像头早已破烂不堪，除了路口等重要位置外，各个楼宇间的监控探头基本就是个摆设。
老刘没吭声，目前，他对这起简单的坠楼案也没找到突破口。
吴支队的手机震动，他接起电话，面色一紧一松，挂断电话后，长出一口气。老刘看出来端倪，随口问道，“有突破？”
“不用白费功夫了，那个鬼自己露头了，是冯赖子。”吴支队接到的是老孙通报的木家园水泥凉亭实时情况。
“老刘，那柳旭为啥承认是他干的？是受到冯赖子威胁？”
老刘没等想好怎么回答，后排车门再次打开，老孙裹着身上独有的旱烟味道钻进车里。他上车后，却没关车门，外面热浪涌进车内，紧随其后的是沈千寻。
“我要见柳旭。”
老刘故意岔开话题，“千寻，正好，我和吴支商量了，既然卧底身份已经暴露，你就先撤回来。”话音未落，他冲着老吴使眼色。
“我不回去。”
吴支队刚想训沈千寻又要搞出什么乱子，收到老刘的眼色，也随着转移话题。
“那个，那个千寻，这不是咱黑林地界，你要见柳旭，恐怕……”
老刘见老吴没啥好对策，接过话头，“千寻，你不用见了，冯赖子没威胁他，柳旭口里没啥有用的线索了。”说完，他把审讯笔录递给沈千寻。
沈千寻想啃手指，想起杜春最后那句“小孩”，就没放到嘴边，而是转手接过笔录。
车内除了空调出风口吐冷气的声音，只剩下沈千寻翻开纸张的响动。十几分钟后，沈千寻放下笔录，望向车外。
“冯赖子邮寄的照片，恰好被柳旭接到——这颗在20年前种下的恶果最后还是被柳旭一人吞下，究竟是什么滋味啊……”
说到冯赖子，沈千寻道出第二个要求，“冯赖子有账本里第四个孩子的线索，暂时不要动他。”
老刘和吴支队对视一眼，眼神中交换意见后回复道，“妥。”
沈千寻刚想问两个老油条，迟冰提供的第七个孩子是否有新线索，突然又被打断，车外一张陌生面孔在敲车窗。老刘下车后与对方简单交谈几句，时而回头看看车内沈千寻。
车门再次打开，“千寻，你下来，柳旭出来了。”
沈千寻看着短发的柳旭，脚上穿着拖鞋，手上却没戴手铐，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想必凤山亭支队已经查清楚，柳旭是无辜的。柳旭的目光也落在他身上，没再挪开。
“既然没有人威胁你，你为啥乱认罪？”
斟酌许久，沈千寻想让问话尽量合规，却依旧问出有引导性的问题。柳旭摇摇头，“我真以为，是我把你推下楼……我当时太想知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来找我。”
凤山亭刑警队对坠楼案件反复勘查和询问，已经查实，患有重度抑郁症的柳旭只是趴在自家19号楼房顶，目睹冯赖子扛着旧床板，将沈千寻推下楼。
重度抑郁症会在高度紧张状态下产生幻觉，柳旭急于想知道寻亲小组的身份，当时产生幻觉，误认为是自己将沈千寻推下楼，他并没有受到任何威胁和胁迫。
柳旭望向车内，似乎在寻找什么，奈何车窗上贴着深色玻璃膜，从外面看不见车里。好一会，他摸着自己头顶的短发，失望地走向刑警队大门，他是想再见一眼杜春，更想知道养父母是否来接他回家。他突然转身，对沈千寻鞠躬致谢。
“谢谢你们，以后我会好的。”
沈千寻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他突然意识到，自黑林焚尸案开始，再到踏上寻找账本里孩子的路途，这还是第一次收到感谢。他想说并不是自己的功劳，还有寻亲小组另外三个人，还有黑林支队的同事和领导在背后支撑着他走到现在。
可嗓子眼儿发不出一丝声音，情急之下，他也向柳旭鞠躬，腰弯下那一刻突然意识到，他不只是在寻找1995年丢失的那些孩子，也是在找寻自己的亲人，更是在寻找自己。
等他直起腰身，看见田沐、柳澜和豆豆一起出现在刑警队大门口，他们和柳旭紧紧抱在一起。柳澜哽咽地说道，“旭，无论你飞去哪里，我们就是一家人，这里就是你的家。”
许久，柳澜抹着眼泪，转身走到沈千寻面前，递给他一个小布袋。
“这是买柳旭回来的时候，在小被子里发现的，不知道对你们是否有用。”
沈千寻打开，竟是一颗大金牙。
愣神的功夫，黑色大众轿车发出连续喇叭声，示意他上车，沈千寻倔强地站在原地，摇摇头。
副驾车窗摇下来，老刘探出头叼着烟冲他喊，“回黑林，有田沐的指认，胡子明不得不招供，到时候会有新的线索，你还可以继续调查，寻找亲人。”
见沈千寻还是有些犹豫，老刘有些恼火，怒气爆表地吼道：
“小犊子，上车，带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