账本中第三个孩子在凤山亭，女孩，这与养父母口中的女儿对得上。然而，杜春此时面前的柳旭，却是男儿身。
校园内，吃完午饭的同学三三两两地结伴离开食堂。广告牌底下，杜春抓着柳旭的手腕，力道却不自觉地松懈。柳旭蹲下身，像极了露出水面的鱼，张大嘴急促呼吸，他缩回手腕后继续摆弄手机。
手机屏幕里闪烁着“认证不通过”的红色提示，柳旭下意识摸向自己脑门的红痘，心中升腾起熟悉且厌恶的揪心的感觉。
“田沐和柳澜不是你亲生父母。”
杜春张嘴就引爆炸雷，丝毫不顾及唇色暗紫的柳旭此时情绪变化。柳旭操作手机，心思全在重新验证上，只是指尖略显迟缓，可反复几次，人脸识别依旧失败。
刚刚做完纹眉，面部有变化。
柳旭找到问题所在，但无能为力，情绪忽然无法自控，手机举过头顶，用力砸在水泥地面上。柳旭伸开双臂，自语道，“算了，爱咋咋地吧，无所谓。”此时他全身每一处汗毛孔都轻松地舒展。
可事情还没解决，不远处两位穿西装的年轻人已悄然靠近。他们在柳旭左右两侧站住，“不至于生这么大气，也没多钱，手机碎了没关系，到我们那，再给你贷点钱，还完上一期贷款还能分期买个新款苹果手机。”
杜春将他们推开，伸手警告他们。
“这小子也欠你们钱？欠多少？哪个公司的？”
没等到杜春搭话，两位西装男顿感不妙，他俩不知何时成了“馅儿”。
将一切尽收眼底的沈千寻，连同冯赖子和冷冰清，将这两人反包围在中间。
午后三伏天的热风吹的广告纸微微掀起，冲突一触即发。
人数上占劣势的两个西装男没有丝毫退让，明显心里有牌。杜春指关节已经啪啪作响，目光冷硬地盯着对方；冯赖子甩动肩膀，随时准备动手。
双方僵持不下，沈千寻心里清楚，强龙不压地头蛇，更何况他们四人算不上龙凤，可又不能让对方把柳旭带走。
“我跟他们走。”
一直没说话的柳旭站出来，像是一根针，刺破眼前凝聚到极限的紧张气氛。
“我们和你去。”沈千寻清楚，就算现在把西装男赶走，也只是暂时，事情总要彻底解决。西装男满不在乎地伸手指向东边，“请吧。”
校园贷公司就在学校东门，连门市房都算不上，一楼住宅的窗户改成一道门，门上贴着“学生兼职”。
西装男称为经理的男人扶着眼镜，在四人组身上上下打量几个来回，“柳旭家长？”
不等柳旭否认，冷冰清简明扼要地回应一个字，“是。”
经理明显对这种家长来擦屁股的情况屡见不鲜，站起身从身后文件柜中拿出柳旭所有贷款合同，摊开在他们面前。
冒牌妈妈冷冰清拿起来，快速翻看几眼。假爹冯赖子知道她认字不多，顺手接过来，大概看了几眼，转头低声问柳旭，“啧，每次借款签几份合同？”
柳旭低声回应，“两份啊，我手里留一份，另一份在他们手里。”冯赖子举起手里的合同指向经理，咂吧嘴问道，“啧，就这些？”
经理看着这对父母和他们请来的两位高个子帮手，以为会有一番讨价还价，没想到冯赖子如此痛快，他也干脆回应，“就这么多，算上利息，再加上逾期罚金，一共5万8千5……”
随着连续且干脆的撕纸声，柳旭张大嘴巴。
经理也没想到会有这一出戏，喉咙耸动，口水连同最后几个字吞回自己肚里。
冯赖子以眼不见的速度把柳旭所有校园贷合同撕得粉碎，潇洒地随手扬起，纸屑顺着窗户在户外风中飘摇四散。
“你们今天特么一个都别想走！”
未等经理话音落地，杜春率先把站在身后的小白兔推出门外。不等沈千寻反应，门已经从里面被杜春反锁，随即里面传来叮咣的打斗声。
耍赖泼皮，没人斗得过冯赖子；动手玩狠，杜春当数头炮。在冯赖子问柳旭的时候，杜春已然清楚今天这事不会善了，半指厚的合同发出第一声撕裂，杜春已然攥紧拳头。
门落锁后，杜春双臂同时搂住两位西装小弟脖颈。冯赖子跳过办公桌，将张牙舞爪地将经理扑倒。
形势看似在弹指间确立，但地头蛇经理死不服软，“撕了合同又怎样，你们能天天看着这小子吗？信不信？我让他毕不了业！”
冷冰清绕过办公桌，打开文件柜，堆满的校园贷合同在柜门打开的瞬间排山倒海般倾泻到地上。
“你要干什么？干什么？？”
冷冰清不顾经理发出连续疑问，从冯赖子裤兜里掏出打火机，没丝毫犹豫，清脆的火石摩擦，火花碰撞成火苗。
蹿跳的火苗临近堆成小山的借款合同，冷冰清依旧那副平缓且冰冷的语气，似乎眼前打火机的热量不够，烤不热她一般回答，“烧合同。”
“姨姐，别。”
窗外，沈千寻奋力往里爬，不等经理出口阻拦，他先叫停眼前即将发生的“纵火”，拉开冯赖子，让经理重货自由。
“再往下发展咱谁都控制不了，聊两句？”
经理看向逼近自己命门的打火机依旧冒着火苗，意识到只能谈和告饶，“算了，这小子的钱不要了，你们走吧。”
沈千寻也没有咄咄逼人，更没有赖账。一方面，他虽然不知道柳旭为何深陷校园贷，但也不能让他毁在这利滚利的无限循环中。另一方面，不能让柳旭就此轻松脱身，得让他明白，成年人必须为自己行为负责。他还年轻，未来的路很长。
“这样，砍头息我们肯定不认，你总计给他打了多少钱，算上合理贷款利息，该还多少就是多少，多一分我们不认，同样，一分钱也不会少你。”
十几分钟后，柳旭拿着3万余元本利的新借款合同，跟在四人组身后走出校园贷公司的民宅。又在“监视”下，从女同学小敏手中取回MK白皮包，连同宿舍内可以卖的奢侈品，挂在二手网站上出售。最后在四人组的筛选下，找到一家公司投递了实习简历，并许诺闲暇时间在校外做家教。
大体估算，在明年正式毕业之前，柳旭能彻底还清欠款，开启新生。
沈千寻剪下柳旭的指甲放进信封后，柳旭忍不住心中的疑问，“你们到底是谁？”
四人组心中也满是疑问，杜春率先张口，拎起之前的问题。
“你知不知道自己不是亲生的？”
柳旭似乎意识到什么，立马抢回沈千寻手里的信封，将里面的指甲倒进草坪里。
“我不想，也不需要找什么亲生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