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度日如年的还有胡子明。
梅子掌握拐来孩子的信息还不够,屡次插手他们的去处。每次念家客栈“团聚”,都会闹得不欢而散。
胡子明多年苦心经营念家客栈,有一些老主顾提前“订货”,他会做一些“量身定制”。
老主顾和他有说有笑,互相吹捧地走进客栈,等齐俊鹏打开押孩子的房门,所有人都傻眼了。胡子明吐掉嘴里的牙签,像抓鸡一般挨个揪起孩子们的头发。
“盲货呢?”
胡子明怒目瞪着手下齐俊鹏,齐俊鹏也跑进来,吓得坐在地上的孩子们蹬起双脚,小屁股不停地挪向墙角阴影里。
“昨晚,我亲手带回来的,今早送水的时候还在,咋就没了?”齐俊鹏哭丧着脸,无力地解释。
“咋就没了?问我呢?”胡子明在老主顾面前丢了面子,怒气爆表。老主顾出来打圆场,“是不是让别人捷足先登了?没关系,下次。”
“不行,给我去找,立刻马上,我就在这等着,找不回来,你也别回来了!”胡子明拎过齐俊鹏,大声命令道。
“盲货,上午我出手了,价格给的好。”梅子靠着狭窄的走廊墙面,音色平稳得如同吃了剩饭一样。
胡子明运气半刻,在老主顾面前不好发作,缓缓转过身,“梅姐,这个货,得麻烦你追回来。”
梅子并不买账,“货已经上路了,这功夫早离开黑林了,恐怕追是追不回来了。”
老主顾拦住胡子明,他看出眼下只能空手离开,便不作纠缠,客气地准备告辞。梅子却挡在走廊,不让他通过。
“梅姐,这么干,不地道啊。”胡子明使出吃奶的劲,强行压住爆发的冲动,生硬的客套话明显带有压抑的语气。
“别啊,哪有让您空手走出念家大门的道理。”
梅子不等他们反应,直接走进屋里,顺手抓起一个孩子,把孩子的头夹在腋下,双腿夹着孩子双腿。
“盲货还不是随要随有!”右手抽出插在头上做发簪的筷子,两下手起手落。
孩子发出惨命的哀号。
梅子像没听见一般,从孩子身上扯下一块布条,迅速缠绕在孩子头上。她拎起新产的盲货,举到老主顾面前。
老主顾看着孩子头上布条里的两个血窟窿,一时没忍住,直接扶着墙面弯腰狂吐不止。好半晌都没直起腰,他摆摆手拒绝。
“梅姐,老主顾要的是天生的盲货,你这货不对板。”胡子明早见识过梅子的手段,很快平复心绪。
老主顾是外省的“丐帮”小头目,负责全国收买各类天生残疾的孩子,用来在火车站和商业街乞讨。虽然捞的是偏门,但他们自立帮规,只收天生残疾的孩子,绝不自己动手伤孩子。
那个时候产检并没有普及,天生不健全的孩子并不难找。他们认为自己做的是善事,没有他们,这些天生残疾的孩子,哪有饭吃。实际上,弄残一个孩子后,他们不敢送去医院,养伤期间不能赚钱,还得好吃好喝供养,稍有不慎,还会造成孩子死亡。
孩子死了,赔钱搭功夫是其次,被警察找上门,才是大麻烦。
“伤养好了,你再来取货,死了算我的。现在提货,算我送你了。”梅子了解完,知道自己下手早了,脸上却没有半分悔意和愧疚。她在孩子身上擦掉手上的血迹,顺手把孩子扔在老主顾脚下,不等他做出选择,自己径直走出客栈。
胡子明让齐俊鹏扶老主顾去休息,他看着梅子俨然一副中转站老大的状态,恐惧感从心里袭满全身各处,他吐掉嘴里的牙签,自言自语地小声嘀咕:
“梅子不能留了。”
梅子对念家客栈全面整改后,效益陡增,团伙成员对她打心里佩服,客栈里原本对胡子明打抱不平的声音逐渐消失,人心的天平不自觉地偏向梅子。就连他从和尚帮带到中转站的左膀右臂,在拿到超多分红的时候,面对梅子,脸上都会露出难以掩饰的谄媚。胡子明如坐针毡,照这样发展下去,梅子早晚会彻底且全面掌握念家客栈,他胡子明再无立足之地。
坐以待毙不是胡子明的行事风格,主动出击才是他的本色。他找来左膀右臂商议对策,半斤“粮食精”下肚,哼哈二将主动献计献策。
自从梅子强行进入团伙,首当其冲的是齐俊鹏。他手里的半本账目归梅子所掌控,他在团伙中的地位直线下降。齐俊鹏立马主张武力解决问题,凭借和尚帮的兄弟们,把梅子清出念家客栈简直比杀鸡还要简单。
之前,梅子手里攥着窝棚的一尸两命的把柄,如今她也参与贩卖幼童,手早不干净了,就算把她赶出去,她也不敢怎么样。
胡子明叼着牙签,他所担心的是团伙的人心所向。目前梅子一系列手段,加上手握出生证明的王牌,如果她被清出客栈,其他成员会跟随梅子而离开。到那时候,念家客栈就成了一副空壳子,他胡子明反而是真正被洗出去的那个人。
胡子明看向没说话的李半仙,想听他有什么高见。
李半仙心里此刻对梅子也是充满怨气,原本他是想借梅子的手,打压齐俊鹏在团伙的地位,他好能上位。
可梅子对承诺的事情只做了一半。
梅子抢走齐俊鹏半本账本,让他丢了颜面和地位,却提拔了冷冰清,让她成为团伙的“销冠”。对于帮助她上位的自己,却没给任何实惠。李半仙找过梅子讨要说法,甚至以窝棚一尸两命进行威胁,可梅子翻脸不认账,还一口咬定他也参与其中。
李半仙明白,梅子过河拆桥,也咬定他不敢造次,不然胡子明知道他反水,就够自己喝一壶的。
李半仙满肚子没有新鲜办法,给胡子明献出一条馊主意。
要想把梅子赶出念家客栈,不能急于眼前,得从长计议。李半仙的办法是先找人制衡梅子,再进行打压,让她在团伙丧失威望,到那个时候,都不用帮主出手,梅子在团伙自然待不下去。
胡子明耻笑他,“出生证明咋办?”
李半仙却不以为然,“能干这活的残疾人还不好找?”
“谁能降住那疯婆娘?”
“帮主,你忘了?黑林头号刀枪炮子,可是你的手下。”
胡子明转身摸着光头后脑勺,他明白李半仙推荐的人是冯一剪,可这货不可能加入念家客栈的勾当。
李半仙似乎看出胡子明的顾虑,也早已经做好应对,“让冯一剪加入团伙,这事交给我。”胡子明对早已心生芥蒂,怀疑梅子单凭一己之力强行介入念家客栈,肯定有李半仙从中作梗。碍于目前自己有些孤立的形势,加上他会利用算命做掩护,帮助同伙出货,也只能暂且容忍。
“把这件事办好,梅子手中那一半账本,归你管。”胡子明咬断齿间的牙签,决定对梅子动手。齐俊鹏想张嘴反对,被胡子明挥手打断。李半仙面色不改,心中却暗自有了计划。
两方相斗,李半仙决定不了谁输谁赢,但他能决定自己处于不败之地。
李半仙先向梅子透露帮主想招募冯一剪进入客栈,以此制衡她。梅子不动声色地假装犯难,“在黑林,我人生地不熟,也没有外部力量资源,得仰仗你了。”李半仙见梅子一时想不出应对计策,正中下怀,他赶紧打包票,“我能搞定冯一剪。”
梅子自然清楚李半仙是想要好处,立马给出承诺,“你助我彻底接手念家客栈后,我把齐俊鹏赶走,你来坐二把交椅。”
“不过,你得多帮我办件事……”梅子扯过李半仙的耳朵,吩咐完才松手。李半仙咬牙抿嘴,点头应允。
李半仙拿到两边的承诺,心满意足。
他了解冯一剪绝不会轻易低头,他有办法拿捏这位黑林市头号刀枪炮子。说来这办法,他还是从帮主胡子明那里学来的。
起初,胡子明从和尚帮选弟子来念家客栈,齐俊鹏是左膀的首要人选,其次右臂并不是他李半仙,而是老关,就是后来的老关头。
但老关“不识好歹”,并不上道。
不等帮主道出拐卖幼童的想法,老关严词拒绝,表明他不干犯法的事。胡子明为了逼他就范,派人偷了他的孩子,想以此作为要挟。没想到反而弄巧成拙,老关在孩子丢失后立马退出和尚帮,不辞而别,踏上寻子的漫漫长路,自此渺无音讯。
胡子明只能退而求其次,拉李半仙入伙。
作为“替补”,李半仙自然经常坐冷板凳,几乎没有受重视的机会。齐俊鹏作为胡子明的“主力”嫡系,成了李半仙“升迁”的绊脚石。
这次,李半仙吸取了胡子明的教训,一定会摆平冯一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