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兔，你报警了？”杜春冷静的音色，让沈千寻连同凉亭内所有人再次紧绷起神经。
不远处木家园小区大门口，保安正缓缓抬起栏杆，一辆警车从行车道上驶向水泥凉亭。沈千寻一时有些摸不准什么情况，只能向杜春摇摇头，表示不是他报警。
“是来抓柳旭的。”
唯独冷冰清保持着清醒。
沈千寻眼睑不眨地看向所有人，他想不出此刻会是谁报警。柳旭养父母有舍不得儿子的底层心理，自然不会这样做。鬼还没摸到，他身后的黑林支队，这时候也不会让当地警方介入。
本地车牌的警车停在凉亭外，两名身穿警服，警号也是凤山亭的民警走过来——
“谁是沈千寻？”
沈千寻点点头，示意自己就是。
“有人报警，称有人要杀你，聊两句，啥情况？”
“有。”杜春抢先回应，并把事情大概经过给民警复述了一遍，最后他看了一眼沈千寻和田沐夫妇，把柳旭承认杀人的情况也说出口。
“我儿子有抑郁症，这也算是一种精神疾病，是不是能……”民警打断田沐和柳澜的狡辩，“抑郁症杀人，也要负法律责任。”
柳旭站在原地没有跑，在民警从侧腰掏出手铐朝他走来的时候，他伸出双手，在戴上枷锁的那一刻，他突然看向养父母，嘴角上扬。
“这次，你们终于能看见我了。”
柳澜突然跑向儿子，拉住回过头即将上车的柳旭，没丝毫犹豫地跪在他面前。
“旭，妈对不起你。”
这一跪让现场所有人屏住呼吸。
“妈，我早就知道，我有妹妹，而且我与她不一样。”柳旭口中的话是讲给柳澜听的，目光却看向豆豆。
***
柳旭小学一年级，有天中午放学回家，发现家中空无一人。那天下午他饿着肚子回到学校上课，晚上父母也没回来。
直到第二天早上，父亲才匆匆赶回来，收拾完被褥暖壶水盆等备品，再次离开家的时候才发现柳旭站在身后。
父亲扔下两块钱，让他自己去买饭。
很久，久到柳旭书包里已经背上二年级课本的时候，妈妈才回到家。
自那以后，父亲不再让他打扮成小女孩，同时他们多了一项“必修课”，每个周末全家雷打不动去小姨家，因为他们家有个小妹妹。
看着自己父母关心小姨家的妹妹豆豆，柳旭很是羡慕。
他很喜欢吃苹果，可妈妈每次都会把又红又大的苹果给豆豆。柳旭故意把红苹果藏起来，把坏苹果给豆豆，并告诉她，“只有这一个。”当时还不懂事的豆豆哭喊着，“姨妈，哥哥有大红苹果不给我。”
父亲到处寻找，甚至翻遍书包每一个角落，最后在被子里找到了那个红苹果。
整个下午，柳旭站在烈日下罚站。
每年春节，柳旭不敢奢望会有新衣服和压岁钱，而这些，豆豆却有双份。中考后，他的分数和重点高中录取线差五分，要想就读好学校，需要缴纳一笔择校费。
“啥也不是。”父亲还是以四字口头禅开腔，母亲连续叹气，“这豆豆也要眼看明年也要上小学了，去市里最好的一实验也要一笔择校费。”
“算球，还是先可着亲生的来，当年就不该买……”
偷听到父母吵架，柳旭蒙住被子，一切的不公对待，都源于他是父母买来的孩子。
秋季开学后，柳旭踏入普通高中的校门。次年，豆豆去了实验小学。
***
柳旭含着眼泪，看向养父母，“其实，我回来告诉你们校园贷，不是想让你们帮我还钱，只是想看见你们知道这件事后对我的态度而已。”
田沐掩面而泣，哽咽地忏悔道，“都是我的错，当年我怕有工友报警举报买孩子的事情，才带着你们离开家属院。”
假的真不了，田沐虽然不想要柳旭这个男孩，但真要被领走，他却舍不得。当年动了买一个孩子的念想，造成后面一系列连锁反应，把他们一家三口推进了无尽黑洞。
命运可谓下死手捉弄他们，在柳旭8岁的时候，送给他们一个亲生女儿。
柳旭转过头，抬起戴着手铐的双手给自己擦掉眼泪，“可我也是一个孩子，还是你们养大的孩子。”
此刻，沈千寻才明白，柳旭在两个家里都得不到关爱，想从外面得到关注。他借校园贷包装自己，把M皮包大方地借给女同学，想让自己成为学校的焦点；甚至在推他下楼后并没有逃走，而是重新回到学校，再回到木家园——他是想在同学和养父母面前被抓，也是为得到那点可怜的“关注”。
即使这样，他还是把“笑容”面向所有能看见他的人，失望地把自己隐藏在“笑脸”面膜后，吞下本不属于他的悲哀。
“哥，你在我心里比亲哥还要亲，我认你。”豆豆突然跑向警车，搂住柳旭。
随着警车带着柳旭离开木家园小区，杜春若有所思地看着账本上第三个孩子。
田沐一家人先行离开，凉亭里只剩下四人小组。沈千寻顿感双腿发酸，缓缓坐在凉亭横椅上，此刻身上卸下重担，生出虚脱的感觉，大脑一阵空白。
柳旭已经归案，只等凤山亭兄弟单位还原坠楼案幕后真相，这只鬼将现出原形。到时候加上田沐指认胡子明的证据，自己也算给父亲沈渊报了仇，同时他的卧底任务也即将完成。
但事情还没完，账本中还有最后一个孩子；迟冰提到的“第七个孩子”又是怎么回事，还有他和杜春的亲生父母依旧下落不明……
曾经迟冰受到“鬼”的威胁，深陷泥潭不能自拔，沈千寻一直在自责，认为是因为自己寻找账本里的孩子，间接造成鬼对迟冰的伤害。沈千寻一度怀疑自己做的事是不是错了。
然而，当他亲手查到且亲眼看见柳旭的遭遇，沈千寻不再犹豫。他要把账本里所有的孩子都找回来，还包括没有影子的第七个孩子。
“啧，小白兔……”
冯赖子坐在他身旁，掌心轻轻握住沈千寻的手背，似乎想安慰几句。沈千寻手背传来刺痒，他转头看向这位曾经的假父亲，眼前出现虚幻。
“赖子叔，是，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