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这狗儿的“狗窝”还正经挺像样子的!
借着微弱的灯火,顾学信把山洞的内部情况看了一个仔细——
一床破被子下面是一条补丁摞补丁的薄褥子,底下垫了一尺来厚的干草,干草都是压实过的,板板正正,既能防潮也能保温。
几块不规则的石板被冲洗得很干净,依次摆着两个缺了口的碗、五六根半长不短的筷子、一个水瓢,旁边还有一个小铁皮罐,顾学信猜测大概是盐巴。
在他打量的时候,李云舟也没闲着,他从角落里掏出来一只兔子,开始拾掇。
“给,我新磨过的。”
顾学信把腰上的砍柴刀递给他。
李云舟接过来,很熟练地剥皮切块。
除了这只兔子之外,他还藏了不少吃食在山洞里。
这里干燥,冬暖夏凉,只要不是太娇气的食物,都能放上几天。
“你平时总过来?”
顾学信问道。
看样子,李云舟在这里待的时间还不短呢。
李云舟点点头,也没吱声。
他比前些年更不爱说话,很沉默,甚至经常被人忽略。
白天干完了赵阿凤分派的活,到了晚上,就是李云舟的自由时间,就算他不回去,李栓柱也不会多问一声。
赵阿凤更是乐得高兴,省粮食了!
她到底不敢真的把李云舟给活活饿死,只是给他的吃食比畜生还差就是了。
自从李云舟能在山上找到吃的之后,他索性就很少留在家里,离那缺德的一家三口越远越好。
“滋滋滋——”
兔子的脂肪被烤成了油,一块块肉看起来油汪汪的,李云舟洒了一点盐,又碾碎一些野山椒和野山姜,一股脑儿丢进去。
一股辛辣味道窜起来。
不放不行,野物还是腥气重。
很快,兔肉熟了,李云舟默默地挑了几块好地方,都推给顾学信。
顾学信乐了:“我好大一个人,吃白食不说,还净吃好的?”
话虽如此,他没客气,张嘴就咬了一大口。
香!
烫嘴,但是真香!
在遇到顾学信之前,李云舟已经吃过一顿了,他不太饿,只是随便啃了两块骨头,就专门看着火候,免得烤焦。
这只兔子有三、四斤重,但剥了皮去了毛之后,肉也就那么多,顾学信一个大老爷们,嘁哩喀喳就吃光了不说,连一些小骨头都咬碎吞进肚里。
见他吃完,李云舟拿了个破铁壶去接水。
“云舟,别忙了,过来唠唠嗑。”
顾学信招招手。
李云舟在火堆上吊起破铁壶,在他身边重新坐下。
“整天在山上晃悠也不是个正经事,听五叔的话,你跟我那几个大侄子一起去读书,行不?”
顾学信旧事重提。
顾家五个儿子,只有老二和老五喜欢读书,其余三个都是一拿起书本就头痛的性子。
而老二和老五当中呢,又是只有老二是真正爱读书的,老五单纯只是不想下地干活而已,所以他宁可好好读书。
家里虽然没钱,但不管是谁,只要能念得下去,顾老太太都咬牙供。
如今是新时代了,外头的情况他们不懂,然而顾学信总觉得,能多识几个字,多读几本书,总归是好的。
李云舟一怔,很快摇头。
上辈子,他确实因为没文化而吃过亏,走过弯路,所以后来不管做生意多忙,每天都要挤出时间去学,去补。
而现在,他却不想再把时间浪费在学校里了。
自己要做的事情太多,已经没法像一个真正的孩子那样一步一步成长,必须尽快立起来。
可笑的是,也就是最近两年,他才勉强填饱了肚子而已。
“云舟,别担心钱,我……”
没等顾学信说完,李云舟就开口:“顾五叔,你得回家了。”
时候不早了。
顾学信无奈地止住了话头儿。
他看看天色,确实该准备往家返了,不然家里人肯定着急。
“我送你下山。”
李云舟灭了火,转身从角落里又扒拉出来两只野山鸡,鸡脖子早就被他拧断了,软绵绵地耷拉着。
“我咋能要你的东西?熊孩崽子,赶紧放回去,自己要是吃不完,拿去镇上卖……换、换了。”
顾学信差一点说漏嘴,赶紧改口。
私人买卖那是万万不敢的,但是偷摸拿去换点米面粮油啥的,只要数量不是太多,别张扬,倒也勉强行得通。
毕竟,李云舟那个爹和后娘都太不是东西了,到了冬天,打不着野物了,他也不能干饿着吧。
李云舟很执拗,非得把东西塞进顾学信的背篓里,还压了两捆野菜,遮得严严实实的。
二人一起往山下走。
刚走出不到半里地,顾学信耳尖,又听到一阵“沙沙沙”的响声。
他心里一个咯噔,暗道坏了。
这不会是又碰上了吧?
李云舟也听见了,立刻停下来,表情严肃地回头张望。
“云舟,等下我数一二三,你就赶紧往东边跑,听见没?”
顾学信咽了咽唾沫,小声说道。
他打算故意引着那畜生往西边跑,给李云舟争取一点时间。
不管咋说,他一个大人,不能眼看着一个孩子被畜生给害了。
要是幸运的话,他俩还能活一个。
“顾五叔,动静不对,你听。”
李云舟侧耳倾听了几秒钟,对顾学信摇摇头,又不顾他的阻拦,往回走了两步。
“回来!”
顾学信赶紧伸手去拽他,结果右手刚一伸出去,就停在半空中不动了。
只见七八米外,一人来高的灌木丛里,有个不大的脑袋鬼鬼祟祟地探出来,上头还长了一对角。
它的警觉性很强,没有急着走出来,而且也停止了进食。
是一头公麂子!看体型,已经成年了!
顾学信和李云舟屏住呼吸,两个人偷偷打起手式。
麂子这东西挺有意思,它跑得快,不好抓,但是它有一个很特别的习性,就是不管它跑出去多远,最后还是会回到之前的地方。
所以,假如一个人遇上麂子,想抓住可不容易。
很可惜,这头麂子现在遇到了两个人。
李云舟想也不想地跳出去“抓”麂子,等一人一麂跑走了,顾学信就在原地准备起来。
之前搓的麻绳有了用武之地,他先是在那片灌木丛里小心拴上了几条,然后又套了几个大大小小的圈,挂在手臂上。
“呜汪!呜!”
一阵俨然狗吠的短促声音由远及近,顾学信知道机会来了,他开始小范围地甩起手里的绳圈。
那头棕黄色的麂子果然又回到了这一带,它被李云舟吓得不轻,边跑边叫,时而回头望望,最后蹄子一绊。
“砰!”
重物落地,顾学信手里的绳圈也准确地套在了麂子的角上,还有一条腿上。
也巧了,一根细长的树枝戳进了麂子柔软的腹部。
一见到血,生性胆小的麂子吓个半死,蹄子在空中乱晃,连挣扎都不挣扎了。
“我天!这好东西!”
顾学信抹抹脑门上的汗,走上前去确认。
“是赤麂。”
李云舟喘匀了气,在旁边说道,眉眼之间难得地神采飞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