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做以前,老大两口子就算再想不开,也没有过“分家”的念头。
再说了,他们是长子,就算分家,将来也是要跟爹娘一起过的。
就耗子婶那个性格,分了家,她嘴上说不管事了,难不成还真的会把管家大权交给大儿媳吗?
朱翠红才不信呢!
“红啊,那你这是啥意思?你是说,咱要跟二弟分家吗?”
林山抹了抹嘴,一说到这么严肃的话题,他顿时也没了胃口。
“且不说你爹娘不会答应,就是分了,那老太太也得压在我头上,除非她咽气!”
朱翠红很不客气地说道。
林山讪讪一笑。
“要不,你找个机会跟你爹提一提,叫他把二房一家单独分出去?”
犹豫了片刻,朱翠红说出心中的想法。
就算离不了老的,先把残的弄出去也行!
哪知道,林山却摇摇头:“不行吧,哪能这样呢?别说咱生产队,整个公社也没听说过有这样的事儿啊!”
朱翠红嗤笑:“别人家不能,不代表你们老林家不能!嫁进来这么多年,别的本事没有,我把你爹娘可是看得透透的!二弟以后干不了活,老头老太太比咱们还着急呢,看,两个老饭粒儿平时多能造饭呐,今儿连饭都不吃了。”
说完,她扬起下巴,朝主屋努了努嘴。
林山没有再言语,他似乎也把媳妇的话放到了心里,在暗暗地思忖着这件事的可行性。
再然后没多久,顾家那边的热闹就传到林家。
耗子婶这才知道,原来顾老三那个蔫萝卜不声不响干了大事,还成了什么救人英雄!
呸,他要是真那么能,她家海子咋还能断腿?
老顾家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是一肚子脏心烂肺,说不定她二小子原本不会有事,就是被顾老三给暗害了,才会遭这么大得罪!
耗子婶越想越来火,干脆站在门口,扯着破锣一样的嗓子在那里叫骂。
“你们这群丧良心的……”
奈何一个人的力量有限,今天风还大,她一张嘴,大风呜呜往嘴里灌,那动静飘出去没两米远就散了,耗子婶反而被呛了一肚子凉风,回来就不停地打嗝放屁,止都止不住!
二房屋里,林海睡了一宿,终于幽幽转醒。
他在工地出事,虽然责任不在水库那边,但负责人还是当机立断,就让人把林海送去了县医院。
进了手术室,医生都没迟疑,直接选择截肢保命。
林海的大腿以下都被卷到机器里,这条腿就算勉强留下来,以后也不具备行走支撑能力,还很容易造成化脓感染。
切了倒是一劳永逸。
“以后可咋过呀,呜呜……”
“好好的腿咋说没就没了……老天爷呀,你杀了我吧,我不活了……”
冯素娟的眼睛肿得像两个核桃,都睁不开了,眯着一条缝,她伏在林海的身边,嘴里反反复复就是这么几句话。
听到媳妇的声音,林海满嘴苦涩。
从出事到现在,他就如同做梦一样,迷迷瞪瞪的,只是从伤口那里传来的剧痛时不时地提醒着自己,这一切都是真的。
啥都没了……
林海闭着眼睛,脸上满是痛苦。
他不甘心,他恨!
“别哭了,七妮呢,你叫她过来,我有话要问她。”
从醒来到现在,除了冯素娟之外,林海再也没有看到其他人。
他知道爹娘看不上自己,只是没想到他都这样了,还是换不来他们的一丝关心。
“别提那个丧门星!我叫她待在柴房里,别出来给一家子添堵!”
把脸一沉,冯素娟露出愤恨的表情。
都是信了她的鬼话,什么老神仙,什么做梦,全是瞎扯!
冯素娟暗自咬牙,这如果不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一条命,她真恨不得亲手掐死!
“行了,这件事归娘说了算,你别管了,我去给你拿点吃的。”
冯素娟起身,向厨房走去。
林海叹了一口气,他掀开被子,看着那条空荡荡的裤管,眼神渐渐变得阴鸷。
下午的时候,得了消息的姨奶奶风尘仆仆地出现在了林家门口。
她一收到姐姐的口讯,顿时喜不自禁,也不管今天还是元旦,叫小儿子赶了驴车就出发。
两姐妹嫁的不是一个地方,隔得挺远,姨奶奶母子二人在路上折腾大半天,今晚肯定要住下。
“他小姨,可把你盼来了,快,进屋来坐!”
见到自家亲妹妹,耗子婶也是挺高兴的。
“姐,旁边是老顾家吧?他家咋回事,门口不远处咋还停着拖拉机?”
姨奶奶的两只眼睛更尖,就打从门前一过,放屁一会儿的功夫,她就把顾家和林家四周的情况全看进了眼睛里。
“哼,别跟我提他们家,不稀罕说!对了,上回我跟你说那事儿,有眉目了吗?”
拉着妹妹的手,耗子婶的身子往炕头上一歪,迫不及待地问道。
要咋说龙生九子呢,俩人虽说是亲姐俩,但姨奶奶的长相可比耗子婶标致多啦!
而且,别看姨奶奶和耗子婶的年纪差不离,如今也是当奶奶的人了,但她不知道咋整的,看着挺年轻,细皮嫩肉的,一身白皮子,小骨头架子,走起路来袅袅娜娜的,根本不像农村老太太。
关于这个,就连朱翠红和冯素娟两个媳妇看了都觉得挺纳闷儿的。
不过,她俩今天倒是有默契,谁都不露面,各自躲在屋里没出去。
朱翠红透过窗户张望片刻,小声嘟囔:“瞅你家这位姨奶奶,跟个老妖精似的,你看见没,都多大岁数了,看人的眼神还瞟着,不正经!”
林山不耐烦地在炕上翻了个身,没吭声。
他才不关心这个,他只是闹心以后的日子要咋过。
“分家”两个字,成为一根刺,深深地扎在了林山的心中,扎得他又疼又痒的。
“我办事你还不放心?等着数钱吧,我的好姐姐呦!”
姨奶奶一声轻笑,神色妩媚,眉目之间颇有几分风流气。
有一点朱翠红没说错,她年轻的时候确实不正经。
耗子婶也觉得这种事情不光彩,所以没告诉儿媳妇,她这个妹妹当初是胆子很大的,不到十岁就被相中,接到城里去学本事。
至于学的是啥本事,外人不晓得,她这个做亲姐姐的却是门儿清。
不就是伺候男人的本事嘛。
后来,形势变了,她岁数也不小了,生怕被有关部门抓去改造,更不想吃苦遭罪,连忙变卖细软,逃回老家,找个死了前头婆娘,已经有儿有女的老实男人嫁了。
过了这么多年,姨奶奶当然不会重操旧业,不过,她也有独特的赚钱门路。
“你明天就带走,多一天我都不想留,死丫头就是专门生下来祸害我们家的!”
耗子婶磨着后槽牙,一张刻薄的老脸愈发狰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