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凭赵阿凤怎么胡搅蛮缠,李栓柱都不松口,到底还是让李天宝去了自留地。
“那啥,李栓柱啊,要是你家浇完了,还有的剩,也叫天宝上俺家自留地给浇一浇呗!”
“就是啊,不能白瞎了这么多粪啊!”
有人起哄。
“滚,滚!都给老娘滚!”
赵阿凤火冒三丈,一边放声大骂,一边去关院子的大门。
眼看着没热闹可瞧了,人群也就三三两两散去,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捡了一条小命。”
顾老太太低声叹了一句,伸手拉着两个孩子,也往家走。
“奶,掉粪坑真能淹死啊?”
铁头后怕地回头看了一眼。
“那可不,大粪堵着你的眼睛,你的嘴,憋也憋死你!以后都老实一点,不许瞎跑,不然我让你爹把你屁股打开花!”
顾老太太趁机做着安全教育,把铁头吓得赶紧捂腚,他不想开花。
走到半路,他们遇到了李云舟。
天不冷,之前湿透的衣服已经半干了,只是皱巴巴的,像咸菜叶子一样挂在他的身上。
“云舟哥哥!”
顾久甜松开顾老太太的手,跑着迎上去。
“你受伤了吗?”
她吃力地昂着头,没办法,李云舟虽然瘦得很,但比顾久甜这个小豆丁还是高出一大截。
李云舟淡漠地看了顾久甜一眼,没说话。
看到她拦着自己的去路,李云舟索性把脚往旁边一迈,就要绕过顾久甜。
“云舟哥哥,你现在别回家,‘赵发疯’正在发疯呢!”
顾久甜劝道,她不想让李云舟又一次成为那女人的出气筒。
闻言,李云舟扯了扯嘴角。
他挨的打还少吗?
奈何自己还是太小了,才十一岁不到,在这个没有介绍信就寸步难行的年代,在这个根本无法伪造户籍信息的年代,他只能咬牙忍着。
他需要等待一个机会,走出这里。
至于李栓柱和赵阿凤两个人,自己一定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想到这里,李云舟的脸色愈发冷峻。
他没搭理顾久甜,低头就走。
“哎——”
顾久甜感到十分纳闷儿,她不说人见人爱吧,但也是一个招人稀罕的小娃娃,怎么这个李云舟这么不待见自己呢?
尤其最近这两年,她主动跟李云舟说话,十次有九次他都不带搭理的!
“甜甜,回家吃饭了。”
顾老太太原本还想着,招呼李云舟一起回家吃饭,只是一看到那孩子挺得直直的腰背,她就觉得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后娘经常不给饭吃,李云舟从很小就去后山找吃的,野菜野果都吃过,但他极少接受别人主动给的吃食,哪怕饿得前胸贴后背。
这是一个高傲的少年。
顾老太太没念过书,她不知道“不受嗟来之食”这句话,但她明白这个道理。
“奶,云舟哥哥不理我。”
顾久甜一脸委屈。
“叫你云舟哥哥一个人待会儿吧,啊?听话,跟奶回家,奶给你做鸡蛋羹。”
顾老太太爱怜地摸了摸她的头。
祖孙三人离开。
过了一会儿,从角落里钻出来一个黑黑瘦瘦的小人。
她盯着顾久甜的背影,牙齿用力咬着嘴唇。
正是林七妮。
“李天宝怎么不被淹死!他死了,李家肯定恨死铁头,还有那个顾久甜了,谁让他们爱显摆!”
橘子糖肯定是顾久甜给铁头的,这种好东西,也就只有她才有了。
黑瘦的女孩目光阴鸷,愤愤地踢了一脚面前的土坷垃。
她以为那只是一团土而已,没想到,土在外面,里头包着一块尖锐的石头。
“啊——”
林七妮一声惨叫,又怕顾久甜没走远,她连忙捂住了嘴,疼得眼泪哗啦啦淌。
大拇脚指头一下子就紫了。
她穿的是草鞋,本来就不怎么结实,脚指头经常露在外面。
“呸!”
林七妮冲着那块石头吐了一口唾沫,倒是不敢再乱踢,一瘸一拐地走了。
不知道用了多少桶水,李天宝总算有了个人样儿。
李家的院子里臭气熏天。
李栓柱倒是挺高兴的,自留地都被他浇透了,有这么多粪水的浇灌,肯定能长出两茬好菜!
重新换了一条裤子的赵阿凤哭天抢地,也不嫌儿子臭,抱着他又是一顿嚎。
李天宝同样难受得要死,脸上的肉一颤一颤的,不停地念叨着:“我的糖还没种好呢!我的糖!”
还真被铁头说中了,李天宝听了林金贵的话,准备给糖施肥!
“你是不是傻!”
听完李天宝的话,赵阿凤气得拿手指头戳儿子的脑门。
都说儿子像娘,他怎么一点儿都没随她,肯定是他们老李家的根子不好!
“老顾家真他妈缺德,不就是日子好过一点,就拿糖去耍弄孩子,就不怕遭报应!”
赵阿凤气呼呼地大骂道。
她自动忽略了林金贵,毕竟林金贵才三岁,啥也不懂。
想来想去,就是顾家那两个小崽子最不是东西!
分糖,分什么糖?那么好的东西,怎么舍得给别人分,肯定从一开始就没安好心!
赵阿凤恨得咬牙切齿。
饭桌上,被判定为“没安好心”的铁头原本还想讲一讲李天宝的惨状,但被他奶一个眼刀子飞过去,就立即埋头扒饭了。
“爹、娘,我吃好了,你们慢慢吃。”
顾学信三下五除二地干完了饭,一抹嘴,起身就去拿工具。
“可小心一点,别叫人看着。”
顾老太太忍不住叮咛道。
“哎。”
顾学信把砍柴刀别在后腰上,又把提前搓好的麻绳一圈一圈缠好,放在篓里。
“老五,我和老三跟你一起去吧。”
顾学仁一说完,顾学礼也站起来,冷不防被坐在旁边的王大丫给扯住衣角。
“你去凑啥热闹?他五叔身手好着咧。”
王大丫撇嘴。
“你俩坐着,哥仨一起上后山,生怕别人不知道你们干啥?”
顾老太太也不同意。
然后,她淡淡地用余光扫了王大丫那么一眼。
“娘说得对,我悄悄走,悄悄回,看那几个夹子上有收获不。”
顾学信笑着说道。
孟盼娇挺着大肚子,送他到门口,也反复叮嘱不休。
她知道,丈夫冒险上后山放捕兽夹子,是想给自己和快出生的孩子弄点油水。
“爹!吃蛋!”
顾久甜抱着她专属的小碗飞跑过来,喊住顾学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