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医生
作者海蓝2024-04-02 08:5413,604

  明明说好是拿东西换钱,临了冯玉洁却想取高海棠性命,陈娟真是百思不得其解。最让她生气的是,冯玉洁实在太会伪装了,在她把刀抽出来刺向高海棠那一刻之前,陈娟都没意识到自己又一次上了冯玉洁的鬼当。

  庆幸她逃得足够快,否则好不容易甩掉杀害朱富的嫌疑,又得背上谋杀高海棠的罪名。

  此刻的陈娟只想赶快把手上的笔记本电脑、手机和笔记本处理掉,扔了也好,毁坏也好,她是真的不想再卷进任何杀人越货的勾当里了。

  她逃回家里,气喘吁吁地锁好屋门,打开背包,这才想起来笔记本电脑已经给了冯玉洁。

  她气得拍了两下自己的脑袋,好在笔记本还在手上。可是话说回来,没有视频,有笔记本有屁用。

  陈娟又急又气,心跳得停不下来,手机恰好在此刻震动起来,吓得她一抖,背包也掉落在地上。

  她蹲下来捡背包,却觉得身体沉重无比,干脆靠着门坐下,拿出手机一看,又是母亲打来的,她看着屏幕犹豫了一会儿,深吸了一口气,还是接了起来。刚接起来,带着哭腔的指责冲破屏幕,像潮水一样朝陈娟涌来。

  “你到底在外面做什么啊?啊?最近为什么不接电话?翅膀硬了,想飞了,不要我这个妈了?你怎么这么没良心,养了你三十多年,怎么这么没良心?”

  陈娟痛苦地闭上眼睛,任由母亲发泄,这时,父亲严厉的声音从母亲身边传来,“行了行了,你有事情说事情,先说这些干什么?捡重要的说。”

  听到父亲的责怪,母亲这才开始诉说此次来电真正的事由,仿佛父亲是母亲运行程序的指挥员,是母亲台前的提词器,而母亲,不过是一个负责发声的喇叭:“家里来了几次人了,来要债的。我们还以为是你爸的债主,结果他们说是你的债主。你欠谁钱了?家里这么多债还不够还的吗?你借钱干什么呀?”

  “干什么?我能干什么?我挣的钱,有哪一分不是打给你们还债的?”

  “什么叫给我们还债,我们不是一家人吗?你爸养小龙虾不也是为了挣钱?再说了,让你挣钱还,没叫你去借钱还啊,你这样拆东墙补西墙怎么行啊女儿,他们天天都来,你说怎么办?你说怎么办?你躲哪儿去了?先回来解决问题呀,爸爸妈妈受不了了......”

  今夜的陈娟已经受够了,她不愿意再承受任何一分的指责、压迫、欺骗、绑架或者是伤害,于是果断地挂断了电话,决绝地把父母的手机号都拉进了黑名单里。

  至少在这一刻,她感到身上的重量似乎一下子轻了一些,但也只是一些罢了。

  爸爸、妈妈,这样亲昵的人,不应该成为孩子最坚实的后盾吗?家不应该是港湾吗?家庭,不应该是互相扶持,一起前进的吗?为什么她的家庭从来只是从她身上汲取能量,而无法给予庇护?倘若家是一个能回得去的地方,她又何必一步步走到今天?

  陈娟是真的累了,十几年来日复一日的打工生活让她疲倦,对家庭无止尽的经济和情绪反哺让她疲倦,最近接二连三的事让她疲倦......在这反反复复的疲倦之中,还得考虑最现实的生计问题,她觉得自己一点力气都没有了,此刻,她只想戴上耳机,听一首最喜欢的歌,在适宜的温度里,在软硬度恰好合适的大床上,静静地睡上一觉。

  陈娟靠在门背后,抬着头,望着天花板发呆,天花板上有一块渗过水的痕迹,黄黄的边缘勾勒出一块完整的图形,她看着那块图形,越看越模糊,越看越模糊......

  短暂的消沉过后,陈娟反应过来了,家里的事应该是黄悦发现老婆解决不了自己的问题,所以想了这么一个无赖的办法,去纠缠自己的父母。

  她站起来,做了一个决定——她要去找高海棠。

  

  高海棠一夜没睡。

  麻醉劲儿一过去,肩膀上的伤口一阵接一阵地疼,她没法翻身,也不能平躺。

  除此之外,她的心里充满了担忧。

  李兴奇已经被警方带回去了,他要是守口如瓶还好,万一他坚持不住,说了实话,那她就麻烦了。

  杨早打电话说出李兴奇这个名字时,她紧张极了,尽管二人之间从未碰过面,甚至李兴奇可能都不知道她的存在,可对于高海棠来说,李兴奇的出现,依旧把她架在了烈火的上端。

  此时,在审讯室的李兴奇已经和王云等人僵持几个小时了,他始终不说话,也不喝水,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现在的他看起来比照片里瘦太多了,不过还是能看出来是同一个人,王云看他一直没有要交谈的意思,回到办公室给赵天宇打电话,“怎么样?余德波给你什么线索了吗?”

  “还没有......”赵天宇听起来很沮丧,“他说找人打听需要时间,可能明天才会有结果。那小子还是不开口吗?”

  “对,恐怕是有人指点过了。”

  “他一直沉默,咱们根本不能拿他怎么样,24小时一到,只能放他走了。”

  王云感受到了赵天宇的焦躁,她缓缓喝了一口水,“急也没用,再想办法就是了。这样,让余德波继续打听,你也别闲着,闲着更焦虑,带个人,去找杨早。避开律师,开诚布公地和她谈一谈。”

  “这么晚了......”

  “又没叫你现在就去。明早去,记着,态度好点儿,把你那急脾气收一收。”

  交代完工作,王云也没急着回审讯室,她拿着记事本走到白板前。

  已知高海棠在找一个笔记本,笔记本极有可能在冯玉洁手里,除了高海棠,还有一个女人也在找冯玉洁,现在杨早又带着李兴奇去找高海棠。

  目前为止,她依旧没发现这几件事之间有什么联系,但是高海棠始终处于事件中心,在朱富这个案子里,她绝对不清白,这一点毋庸置疑。

  那么那个黑衣服的矮个子女人呢?为什么在全组成员如此详尽的调查中,她始终没留下痕迹?

  等等!会不会,这个没有露面的神秘女人,才是把几个事件联系起来的关键?而不是高海棠?

  王云皱起了眉头,要是这样,问题就更复杂了,这个女人的面部一直没被监控捕捉,说明她已经有意隐藏了自己的身份,十有八九改变了形象,更有可能早已经逃窜到外地、甚至外国。

  对了,还有朱梦来,她如今这副摸样,还能上哪儿去呢?

  王云不知道,此时的朱梦来正在高海棠的别墅里,过着目前的人生中最舒适的一段时光。

  她睡在温暖的、软绵绵的被窝里,代芙给她洗了一个热气腾腾、香味满屋的澡,细心地给她梳好头发,涂上精油,她的身上涂上了滋润保湿的身体乳,淡淡的白桃味香气环绕着她,似有似无,使人愉悦。代芙在她的房间里放了小夜灯、夜盆、保温杯、加湿器,甚至还有助眠的精油香薰。

  她的心里安定极了,像受伤的鸟带着猎物飞回了隐蔽的巢穴。食物满腹,天敌不再,刚一躺下就立马进入了香甜的梦里。

  

  第二天一大早,赵天宇就约着刘庆东一起找到杨早。

  杨早上班的“早鸟课外智慧培训中心”在市外国语学校附近的一栋写字楼里,整整一层楼都是培训中心的教学场地。他们到达时,杨早正拿着一本册子向一个家长介绍课程,看到赵天宇,她立刻意识到是来找自己的,“警官,麻烦您稍坐一下,我这边结束了马上过来。”

  她的语气客客气气的,还给俩人倒了水,赵天宇点点头,坐在接待处,拿起手边的宣传资料翻看。

  这里只是其中一家分店,他们在市里一共有16家这样规模的培训机构,赵天宇这才意识到他曾经是见过这个招牌的,只不过那时候教培还没有被规范管理,所以不叫“课外智慧培训中心”,而是叫“早鸟课后补习中心”,他意识到高海棠确实是一个很有能力的女人,别的教培机构早就没影了,她和她的股东却能适时地完成转型,继续挣家长的钱。

  这么一想,在离婚之前的几年里,她能接受在家中做家庭主妇,真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赵天宇的心里出现了一个自然而然的念头——媳妇儿这么能干,朱富受得了吗?

  不过他立即意识到自己的这种想法充满了性别偏见,于是抬头看看杨早,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没想到刘庆东在旁边大喇喇地说出了声:“我只听说高海棠是个有钱人,没想到这事业做得这么成功呢。你看看里面那几个小子”,他指了指玻璃墙后面教室里正在学德语的几个小男孩,“八成个个都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你再看看这宣传册上的学费,你说说,就这学费,几个家庭能负担得起?我要是朱富,每天面对这么一个有实力、又有能力的女人,心里肯定不是滋味。这两口子的感情啊,好不了。”

  正说着,赵天宇“唰”一下抽走他手里的小册子,“别嚼舌根了,跟个大老娘......婆婆妈.......嗐!”

  “你才大老娘们儿似的婆婆妈妈呢,怎么?这几个字烫嘴呀?哥给你分析的那都是细节,细节决定成败懂不懂。你就说,夫妻俩感情不好、闹矛盾,杀老公的杀老婆的,咱们还见得少吗?”

  赵天宇心里一下子也没想好怎么讲清楚这其中的性别议题,在工作中他时常会产生类似的体会,很多时候,他能感受到身边的男同事们的脑内缺乏一块是人就应该有的反应区,以至于使他难以真正从心底里接受他们。可眼前的工作需要大家亲密无间的配合,他也懒得和刘庆东继续掰扯,正好杨早匆匆走过来了,他站起来按照规范出示了警官证,问:“你在这里说话方便吗?要不要换个地方?”

  杨早爽快地摆摆手,示意他重新落座,“没事,有什么您就问吧,我这一时也找不到人替我。您问什么我照实说就是了。”

  看杨早态度还算配合,不像律师在场时那么敌对,心里也松了一口气,拿出记事本和录音笔边问边记:“你和李兴奇是什么关系?”

  “他是我老公.......就是朱富的高中同学,我和朱富结婚以后没多久就认识他了。我们在老家办酒的时候他也来了,喝得烂醉。”

  “你和他一直有联系吗?”

  “没有。赵警官,我知道您想问什么,您想知道为什么那天我会带着他去找高姐,哦,我应该称呼她高海棠对吗?”她指一指录音笔。

  “怎么称呼都行。你猜得不错,那就请你说说来龙去脉吧。”

  “是这样的,我和朱富不是没住一起嘛,他后面和李兴奇之间有多少来往,我是不知道的,但是,好像是2018年年底吧,朱富说李兴奇会到家里找我一下,让我接待一下他,我也没当回事,无非就是多做点饭嘛,结果呢那次朱富破天荒地回来了,他们俩在家里坐了一会儿,李兴奇就走了。”

  “你知道他们聊的什么吗?”

  “不知道,好像朱富也是临时才知道李兴奇会找到我那里来的。那天他们聊天的时候,朱富让我带着孩子上公园玩去了,回到家就发现俩人都走了,朱富只在桌上放了一些孩子的东西,又搁了两万块钱......嗐,就像我先前说的,我也不在乎他人回不回来,反正我们娘俩就这么过着,不缺吃穿,挺好的......”

  “问什么答什么,别跑题了。”

  “哦,对对。那次之后我和李兴奇就没见过面了,那天,就是你们把他抓了那一天,他不知上哪儿打听的,找到公司这里来了,说是缺钱,让我借钱给他。我这刚来这儿上班,哪来的余钱给他嘛,结果他就犯浑了,说没拿到钱绝对不会走,要不就帮他把朱富叫出来,让朱富别躲着,否则大家日子都不好过什么的。”

  “他不知道朱富死了?”

  “可不是嘛,他说去找了朱富几次,保安都不放他进去,他以为是朱富故意不想见他什么的......总之,我就把最近发生的事给他简单地讲了讲,他就要我带他去找高姐。”

  “他事前不认识高海棠吗?”

  “应该是不认识吧.......”

  “之后呢?”

  “他在这儿闹,我能拿他怎么办,只能和高姐说了这事。高姐就说没事,让我把人带去找她,后来不就遇到你们了嘛。”

  “他没说找高海棠什么事?”

  “还能有什么事,管她要钱呗。我也看出来了,这人八成是沾了赌。”

  “你还挺清楚?”

  “我也见过别的赌鬼,眼神看起来就和他差不多。事情就是这样,别的,我也不知道了。这事儿和高姐没关系吧?你们抓他是不是因为朱富的事?”

  赵天宇收起录音笔,“这事儿我不方便和你说,不过有件事我得问问你,那晚律师把你们接走以后,和你说了什么吗?”

  “那......那我也不太方便和你说,我只能告诉你没说什么特殊的内容。哎呀,您也得体谅体谅我,我的工作、居住、孩子上学,全仰仗高姐,我也有我的难处。不过我可以这样讲,高姐之前肯定不认识李兴奇,要不然李兴奇也不能先找上我,对吧?”

  赵天宇不置可否,问了最后一个问题:“高海棠平时会到门店来吗?”

  “她不常来的,负责具体业务的都是各个门店的主管老师,呃,就是经理,一般她只和经理们开会、日常听取汇报,有重要决策时才会和其他股东沟通......”

  赵天宇看着杨早,她没来多久,似乎对这些事都非常熟悉了,工作的时候应该没少下功夫,想起第一次看到她还是在朱富的葬礼上,那会儿她看起来沉默又冷淡,现在倒像换了个人。

  他礼貌地告别了杨早,马不停蹄去找余德波。

  好在余德波没让他失望,一天一夜的时间里,他真问到了李兴奇的消息。

  “那小子是城东这边出了名的赖子,赌输了就溜,溜到安庆市下头的区县去躲、去扳本,赌赢了再回来,输了再溜.......也不知道他去区县的赌本是哪儿来的,估计就是坑蒙拐骗来的。最近好几家私贷的老板在找他,说是欠得多了,老板们就追着他收账。”

  “几个老板联合起来追一个人收账的情况常见吗?”

  “也不是没有,不过一般都是会互相协商一下,说话有分量的大哥把钱收回去以后,才轮到别的人。不过这一次李兴奇恐怕是得罪谁了,人家放话不要钱,要卸他胳膊,割他舌头......我去打听的时候,他们还以为这屌人是不是跑缅甸去了,原来是让你们给抓了。”

  说到这儿,余德波赶忙补充解释:“我什么也没说,他们还不知道人在你们那儿。”

  “得行,这一趟辛苦你了,消息来得很及时。”

  “王警官怎么样?最近你们是不是忙得很?”

  “是有点儿,不过她蛮好的,还交代我嘱咐你仔细数九天气,四九天就别到处跑了,担心你那高血压,别弄个心梗脑梗的让人操心。”

  “是是是,她说的话我都记着。”

  “我让你找的东西呢?”

  “哦,在这儿”,余德波从包里掏出来几张纸,还有几个电话号码,“这都是被李兴奇骗的几个人,我都劝过了,有几个人愿意报案,有俩人今早就能去。”

  “这可帮大忙了”,赵天宇拍拍余德波的肩膀,“少抽点,有空带你妹去公园走走,散散心。没太阳人容易抑郁。”

  余德波满口答应着,目送赵天宇离开。

  有了李兴奇骗取他人钱财的证据,就可以多扣留他一段时间,王云也松了一口气,否则这小子放出去,没准真跑出国去抓不回来,到时候王敏芬的事就更查不清楚了。

  要是王敏芬的事能查清楚,朱富的事估计也会有更大的突破口,如果查找冯玉洁的工作也顺利的话,真相应该就在眼前。

  

  刘圆圆和马止珊依旧在追查关于冯玉洁的一切,能查到的东西不多。要知道,没有社会关系的人是最难查找的。

  冯玉洁无亲无故,又没有固定的工作单位,唯一能确认的信息就是她所在的游戏世界。

  不过,自打从爷爷冯锦康的房子里搬走之后,她的身份证所对应的游戏账号就一直没再登录过,刘圆圆和马止珊约见了同一公会里,两个愿意接受问询的玩家,对方都表示没有在现实生活中见过冯玉洁。

  这两个玩家一男一女,男的ID叫“牛奶猛男”,四十岁左右,鸭舌帽,灰白拼接的棉服下穿了一件红绿相间的格子衬衫,大大的肚子把棉服撑得鼓鼓的,他一直在反复摸自己的手机,看起来有些拘谨,一直不说话。

  女的叫“香蕉笨娜娜”,看起来跟小学生似的,讲话萌萌的,个子也小小的,实际上已经32岁了。她非常惊讶冯玉洁的现实身份,甚至不知道她是一名女性:“天啊,我一直以为她是男的。她进攻的时候可凶了,说话也很凶,一般嘛,在虚拟世界里,男的始终要更放得开一些,就是骂人什么的,不太会顾虑别的感受......她就骂得很脏,跟男的似的......”

  她似乎很担心冒犯到旁边的队友,说着说着声音就渐渐弱下来。

  “那你们了解她的私事吗?她会不会和你们分享生活什么的?”

  两个人对视了一下,都摇摇头,“香蕉笨娜娜”解释道:“她就只说游戏的事,安排我们什么时候攻城、安排进攻目标的先后顺序什么的。都是线上通过文字交流完成。”

  “牛奶猛男”整理了一下鸭舌帽,清了清嗓子,刘圆圆和马止珊都期待地看着他。

  “有一件事情,我、我不确定讲了会不会对‘休伯利安舰长’,哦就是会、会、会长,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我不想影响她,我不想对她造成影、影、影响......”

  “别紧张,慢慢说。”

  “我知道她和工会里的一个成员私底下见过面,是那个人亲自和我说的,他说会长是女的,长得还特漂亮之类的。”

  “哪个成员?有联系方式吗?”

  “等、等、等一下。”

  “牛奶猛男”从包里掏出笔记本电脑,打开QQ通讯录翻了一会儿,指着一个灰暗的头像道:“就是他,五、五、‘五品带刀侍卫’。”

  

  刘圆圆和马止珊没有耽搁,很快通过网警和派出所,找到了这个“五品带刀侍卫”,见到本人以后才发现,这玩家没有吹牛,他确实是带刀侍卫——带的水泥刮刀。

  “五品带刀侍卫”真名叫王子,是一个泥瓦工,没有入职固定的装修队,日常就是接一接散活,老乡、网友、工头之类的约他去哪儿,他就去哪儿干一阵子,挣到一点钱够吃饭了,就开始休息,一直休息到没钱了,才会找下一次活儿干。

  听到警察问 “休伯利安舰长”的事,王子显然比“牛奶猛男”和“香蕉笨娜娜”抵触得多,可刘圆圆的气场太强,王子本来就是怕事的性格,如今在警察面前就像一个做错事的小孩,连续追问几句之后,他就把和冯玉洁在线下接触的事和盘托出了。

  据王子所说,他是在一次等工的时候认识冯玉洁的,当然了,那时候并不知道她叫冯玉洁。

  等散工的工人之间是竞争关系,很少真的有人能互相透底,成为朋友的更是少之又少,有时候为了一个百来块钱的工作机会发生矛盾的事多得是。当时冯玉洁是他们当中唯一一个年轻女孩,长得又清秀,王子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却遭到冯玉洁眼神威慑,“她光是望着我,就把我吓得手抖,感觉人透着一股狠气,当时我就不敢再看她了。后来我才知道,她是真的敢对人下手。”

  “下手?”

  王子捋了一下遮住眼睛的刘海,双手合十夹在腿间,继续讲述。

  “当时有一家酒楼,要办婚宴,需要几个女的临时工,冯玉洁就被挑上了,几个老婆娘觉得她是故意抢的她们的活路,就在那边决决决(*骂),讲话相当难听。我觉得她们有点欺负人,就去出了几句头,没帮上忙,反而......哎呀,总之闹得相当不愉快,过后,人家工头看几个人之间有矛盾,他也不想用了,工头肯定也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嘛,所以她那天的活计就落空了。”

  后来,直到工头们都走光了,王子和冯玉洁也没有等到工作,到了下午三四点,其他同样没等到工的人就慢慢散开了。

  王子觉得是自己毁了冯玉洁一天的工,想向她道歉,这时候,一个老头约没走远的几个人留下来玩“春天”,王子牌技很差,但架不住爱玩,老头劝了两句,他就留下来一起玩了。

  玩了几轮之后,王子才发现,除了自己,另外几个人都是互相认识的,他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这是被人家下套了,于是借口说不舒服,想快点脱身走人。

  好不容易找到的冤大头,老头怎么会轻易让他离开,他们强架着他,又玩了许多局,玩到后面,他身上一毛钱都没了,手机上的钱也被转得干干净净。

  没钱了是一回事,要是被他们逼着写下借条,那可就是另一回事了,王子虽然人懒散随意,这点常识还是有的,不管对方怎么劝,他都硬要走。

  “他们就说我敬酒不吃吃罚酒,几个人把我拖到背背处(*没人的地方),我就想,遭了(*惨了),今天跑不脱吃点皮肉之苦,心里正后悔着,就看到一个人朝着这边来,我脑壳遭他们按起的,没看清是哪个,就看到那个带头的老头脑壳上挨了一下。”

  回忆起当时的情景,王子依旧有些后怕,同时言语中又透露着一丝亢奋。他没有想到,来拯救自己于困境之中的正是冯玉洁,她手里拿着一根钢筋,为首的老头冷不丁挨了她一下,顿时就一阵眩晕靠在墙上了,鲜血顺着他的耳后流下来。王子一看,完了,本来挨点拳脚就能过去的事,这回要真刀真枪地干了。

  说到打架,真不是王子的强项,他出一拳那点儿功夫,就得挨对方五六拳,打得他晕头转向,打着打着,几个人的动作先后停了下来,王子抹掉眼皮上的血水,才看到冯玉洁已经把带头的老头按在地上,她的手里拿着一把折叠刀,就架在老头的颈动脉处。

  “她就说,‘既然你们喜欢赌,现在来赌一赌,我敢不敢割下去’。老头一开始觉得她一个女娃娃,只是虚张声势,喊几个同乡一起上,没想到她真的割下去了,血一下飙出来,我们几个都吓惨了。”

  工人间打架的事太常见了,大多是教训一顿就罢了,除非是意外,否则很少真的出人命,可冯玉洁不一样,看她的样子,要割开老头的颈动脉就像剥个橘子那么简单,老头当时就嗷嗷叫起来,冯玉洁这才放下他,叫着王子走人。

  “我其实心里很慌撒,一直回头看,我怕那个老头子真的死了,那我要坐牢的。她就说‘死不了,我没割血管’,我就和她一起跑了。”

  “你说那个老头的血是‘飙’出来的?怎么个‘飙’法?像水枪那样喷射?还是一股一股地涌出来?”

  “涌出来吧......”

  刘圆圆松了一口气:“那后来呢?”

  “后面我说记她一个号码,以后有工作了约她一起,就当报答了,她说不需要,我心里还是过意不去嘛,毕竟人家挨打也是为了帮我,是吧?所以我就说,要么加个QQ也可以,我一直追着她问,她就和我加了QQ好友。”

  “你们一直保持联系吗?”

  “没有,就像我说的,有工作的时候我就会约她一下。有一次我们一起在一个地方做工,我还是做泥瓦,她负责对图纸——她有文化撒,别个装修公司的叫她冒充那个,设计师,工作轻松,工钱和我的差不多。那天我们在工地上等材料进来的时候,我就看到她在游戏群回消息,我说我也玩,她就拉我加了她们的工会群。”

  “那时候是什么时间?”

  “具体的我记不清了......只记得是去年12月份了。”

  “2022年12月?”

  “嗯。”

  “她最近联系过你吗?”

  “没有,我都好长时间没见她在群里说话了,也不登游戏。”

  “你能不能想到她有可能会去哪里?”

  “我真的不知道,我们也就那一两回在生活中有接触,其他时候都是在网络上......”

  听到这个回答,刘圆圆有些失望,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和冯玉洁有现实生活接触的人,没想到问了大半天,对查找她的藏匿地点基本没什么帮助,她克制着自己心里的烦躁,看着记录下的内容不禁感到疑惑。

  冯玉洁怎么说也是正经大学毕业的,虽然不是重点学校,但找个固定工作应该是有机会的,怎么会保持这种“三和大神”式的工作状态呢?

  是不得已?还是她主动选择了这样的生活?

  不过值得注意的是,冯玉洁这一次的伤人记录和朱富的案件有一点共同之处,皆是朝着颈动脉下手,加上高海棠在找的笔记本大概率在她手中,结合这两点情况分析,她的嫌疑一下子大了起来。刘圆圆一边分析,一边想着要如何向王云汇报,一直没有说话的马止珊突然问王子:

  “你详细说一下,挨打那天,你们是在哪里分开的?把过程说详细一点,是打完架就分开了,还是一起去做了别的,或者去了哪里才分开的?”

  刘圆圆马上反应过来,马止珊怀疑冯玉洁此次从高海棠的眼皮底下逃跑,应该会去找原本就熟悉的人。

  王子捏着自己的鼻尖想了好一会儿,想得认真,以至于鼻尖被捏得通红,刘圆圆宽慰道:“边想边说就是了,想不起来的就说想不起来,没关系的。”

  王子松了一口气,“我怕说错了,要惹出大事。我也不晓得你们为啥子找她,但是我觉得她是个好人,如果做了错事,肯定也是有特殊原因的......”

  “嗯,我了解,你先接着说。”

  “我脑壳遭他们抓起撞了几下墙,她也淌鼻血了,脑壳上也开了一道口子,加QQ以后,我就说我在微信上和老乡借点钱,带她去医院缝针,叫她在医院等我一下,结果她也没开腔,个人(*自己个儿)骑起单车就要走,那我肯定不得放她走撒,毕竟事情是我惹出来的,我就去追,追了两步我脑壳昏得很,就zhuai了。(*摔倒)她就转回来看我,后头带我去了一个诊所。”

  “诊所?她和诊所的医生认识吗?”

  “不不,不算是诊所,就是一个老婆子在卖草药,不晓得你们见过不,我们农村老家集上就有那种老太婆。”

  “你接着说那天的事。”

  “老太婆拿了一些......我也说不上来是啥子,中草药吧,帮我两个把伤口都包起,又给我们吃了几颗头孢。我说这个头孢恐怕不能一下子吃那么多唷——手机上都有宣传的嘛,抗生素,使用要谨慎......她就叫我不要多问,然后给老婆子付了一点钱,我们就各自走了。”

  “你觉得她们俩先前就认识吗?”

  “肯定认识”,王子脱口而出,说完立刻就后悔了,觉得自己不应该把话说得这么死,改口道:“也不是说一定吧,反正我感觉她不是第一次去那里。”

  “你还记得那个地方在哪儿吗?”

  王子抓抓头,“我记不得具体啷个走了......”

  “有没有什么特征呢?比如,周边有没有什么地标建筑,或者你看到了什么印象深的人事物?”

  “哦哦哦,我想起来了,老太婆的铺子可以听到敲钟的声音。”

  “钟声,是......寺庙的钟声?”

  “对,对头,就是庙子里的钟声。”

  刘圆圆和马止珊互相看了一眼,“你们当时是往哪个方向走的还记得吗?”

  “方向......西边吧。”

  “哪里的西边?”

  “就是等工那个地方的西边,我记得当时是新园路,客运站背后那个立交桥下面。”

  王子提供的线索非常重要,王云了解之后,立刻安排刘圆圆和马止珊照着这条线索继续往下查,她则继续和赵天宇一起查李兴奇和王敏芬的关系。

  眼下周子龙已经同意就王敏芬之死报案,等到行政程序顺利完成,王敏芬死亡案就会重启调查——李兴奇已经控制住了,赵天宇又证实了高海棠和李兴奇之间有关联,等李兴奇的事查清楚,高海棠再想通过律师来逃避调查,就没那么容易了。

  

  刘圆圆和马止珊根据王子提供的线索,花了半天功夫,找到了他口中的中药铺,说是铺子,其实只是一个违规搭建的简易铺面,老旧得不成样子,屋顶上密密麻麻地长满了红色的不死鸟,看起来快把屋顶压塌了。

  铺子内部没有做硬化,依旧保留着裸土地面,虽然清扫得很干净,依旧散发着一股子潮湿的腥味。

  铺子外面是由两块木板搭起来的摊位,各式各样的草药粗糙地摆放在表面上,摊位上用纸板写着一些简单粗暴的广告语:

  “胆结石一副见效”、“肝硬化不开刀”、“白癜风一擦就好”、“头发白转黑”......

  看到两个年轻女孩站在摊位边,一个银发老人快步走过来,把手里削了半个的土豆放在一边的竹椅上,“妹儿,要买啥子?”

  刘圆圆拿出证件,“老人家,警察办案,想问您几个问题。”

  “我眼睛不好,你说大声点”,老人声如洪钟。

  刘圆圆露出疑惑的神情,眼睛不好关耳朵什么事?

   “警察,办案子,打听个人!”马止珊几乎是喊出来的,老人面带怀疑,上下打量两人,打量了几遍,重新拿起土豆,坐在竹椅上继续削皮,“问嘛。”

  刘圆圆看向马止珊,马止珊蹲下来,拿出冯玉洁的证件照:“这个女娃认识不?”

  老人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记不得。”

  “不认识还是记不得?”

  “记不得记不得。”

  “这个呢?”

  马止珊又拿出王子的照片。

  “哎呀,我记不得那么多事,我老了,你们上别处去问。”

  俩人都看出来了,老人很排斥陌生人,直接问肯定是行不通了。两人后脚到了辖区派出所,在派出所同志的引导下见到网格员。

  网格员何燕是个丰满的中年女人,性格很是外放,听说警察打听开中药铺的老太婆,话匣子合也合不上,拍着自己的手心,痛心疾首地“控诉”起老人的所作所为来。

  老人真名叫李云萍,今年71了,1999年以前一直在农村地区做赤脚医生,老了以后被孩子安顿在安庆市的老城区边缘的一处民居中,守着这个铺面,售卖中药材之类的东西补贴家用。

  毕竟年纪也大了,怕她一个人在家里出什么事情,何燕也是格外留心的,时不时就到家里看看她的情况,街道上发米面油,也会把她考虑在内,亲自给她送上门,每年雨季之前,何燕还带人去检查她的房子,生怕房子老化了倒塌伤到人......谁知道这李云萍脾气怪得很,有一次上面来检查工作,何燕带着一众领导一起给她送米面,领导就提出想进她屋子看一看、坐一坐,她竟然拿着棍子把人赶了出来。

  “我做群众工作也是十来年了,什么人都见过,李云萍这样的老人家,真是第一次遇上。警察同志,你们说说看,我们作为网格员,还能怎么做?做到这份上够意思了吧?老天,那么多人,那么多领导,她是真打呀,我小腿上被她打了好几下,回家以后疼了个把星期,这老人,我是真的怕了,拿这么点工资,还不够给医药费的!”

  “她和谁关系比较近,你们知道吗?”

  “没有没有”,何燕的头摇得像拨浪鼓,“基本不和别人来往。子女也不回来,听说是一个儿子一个女儿,从来也没见过影子。”

  “那她这种情况,怎么做生意呢?”

  “哎呀,做什么生意呀!”何燕一巴掌拍在自己的大腿上,“根本就没有什么生意。最多就是背着草药上山,给卧佛寺的师傅送去,人家呢也好心,就留她吃一吃斋饭、和她谈谈心,除此之外,没见过谁真的去找她看病的。”

  “她经常去卧佛寺?”

  “也不经常吧.....”何燕转朝旁边的同事,“哎,小周,你妈是不是说见过几次来着?”

  “好像她每逢初一十五就会去,我妈在庙里遇到过她和一个年轻女的在一起,回家还来问我那个是不是她女儿,但我其实也不知道,我没见过她女儿......”

  “年轻女的?”刘圆圆看向马止珊,马止珊马上拿起手机看了一下日历,“明天就是十五。”

  

  那天晚上的缠斗中,冯玉洁受的伤也不轻,并且这次和之前不一样,生锈的金属刺伤的,必须得打破伤风。

  跑出涛哥回收站之后,她趁着夜色,无声无息地回到了刘易深居住的小区,却没有急着进他家,而是在小区附近浪荡了两宿,直到确认接连两天看到刘易深出门。

  刘易深刮了胡子,穿着整齐,拿着一个手提包,像是病假结束恢复上班了。

  她在单元楼下便利店里看了好一会儿,看着刘易深出了小区,才找机会溜了进去。

  幸亏刘易深还没有换密码——她赌对了。

  她先是洗了个澡,咬着牙用酒精清理了创口,接着换上刘易深的衣服,在屋里四处翻了一会儿,从刘易深的卧室里找到一些零散的钞票和硬币。

  冯玉洁心里很清楚,这一次没杀掉高海棠,以后动手的机会就会更少,她必须蛰伏一段时间,才能再找机会。

  刘易深这里肯定是待不了了,只能找下一个地方。

  准备就绪之后,冯玉洁背上背包,小心翼翼地关上门,一转身,就看到刘易深站在门口。

  他把冯玉洁拉进屋里,关上房门,“我在屋里装了看家监控,监控提示有人进来了”,他抬手指了一下书柜,冯玉洁这才看到书柜顶层的书和书之间,有一个摄像头。

  “得罪人的事是你骗我的,对吗?”

  他把冯玉洁的毛线帽往上推了推,看到她脸上新添的伤口,心里纠结起来:“唉,你不需要回答我,答案已经不重要,我已经很清楚自己的角色,我只是你达成目的的一个工具罢了。”

  冯玉洁听完什么也没说,伸手去拉房门,刘易深立刻靠住房门,“我真的希望你可以告诉我真正的故事,你是谁?你做了什么?这次离开之后,你还会再回来吗?”

  冯玉洁索性放下书包,进厨房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一口气喝下,走回餐厅坐下:

  “你不会想听真正的故事的。”

  “我......”他看起来还没考虑好。

  “现在你有两个选择,要么听完故事以后,从世上消失;要么装作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发生,你没见过我,也不认识我。”

  此刻坐在面前的冯玉洁,一个精瘦的小女孩,穿着自己的衣服,白净的脸庞被包裹在大一号的黑色毛线帽里,细细的手指缠满创可贴,一只手里是水杯,另一只手里反握着厨房剪刀。

  她就这么静静地坐着,刘易深终于意识到,眼前的这个人,不是生活在虚无中赐予他的惊喜,也不是亟待拯救的落难公主,更不是会把幸福托付在自己身上的幸得瑞拉。她是一只鼬,是带毒针的野蜂,只要她想,随时后可能像拯救自己的性命一般,轻易地毁掉自己的人生。

  刘易深怕了,这种恐惧是自然界的生物对天敌的恐惧,比虚无主义带来的死亡信号要恐惧得多,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可是那个女人已经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了。”

  “那是你自己要处理的问题。”

  刘易深本就隐隐约约有些后悔自己冒充英雄,摊上一浑水,如今听到这话,只想快点置身事外,他到房间里停留了一会儿,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几百块钱:“我不会强留你,但你至少把钱拿上。”

  冯玉洁对这个结果毫不意外,她收下了他的钱,很快消失在楼道里。

  刘易深追到阳台上,却一直没看到她走出小区门,吓得他再度返回大门,通过猫眼看了好一会儿,确定楼道里没人之后,以最快的速度更换了开门密码。

  听着刘易深给门换了密码,又在消防柜玻璃门上的倒影中看着他逃也似地缩回屋里,冯玉洁缓缓地从刘易深隔壁家的入户处走出来,面对刘易深家的门口站着,一动不动。过了几分钟,刘易深都没有再出来,她把厨房剪刀扔在门口,快步走下了楼。

  背上被废铁刺伤的地方必须要用抗生素,冯玉洁走到大街上,拦了一辆出租车,“去卧佛寺。”

  “卧佛寺?今天是十五,烧香的人多唷,恐怕要堵车,我和你提前说一声哈。”

  “我知道。”

  “我就是提前说一声,反正也是打着表走,有的乘客他不理解撒,还以为只要车停起就不得(*不需要)打表了,要投诉我乱收费......”司机一边说,一边通过后视镜看后排乘客的反应,看到冯玉洁把毛线帽拉下来盖着脸,似乎已经开始睡觉了,司机没再啰嗦,一脚油门,转到了出城的高架上......

  

  十五一大早,李云萍就到卧佛寺上香了,按照她往常的习惯,先绕去寺院办公室,把带来的草药交给了一位小师傅,之后顺着返回的路,到观音殿拜了观音,之后拜韦陀和弥勒佛,最后才到释迦摩尼卧像。

  今天上香的人比平时多得多,香炉里的香烟从条拧成股,股又拧聚成团,烟团子随着空气缓缓上升,天气湿冷,烟雾久久难以散去,宛如一只体型硕大的灯塔水母笼罩在香炉上方。

  人们手持点燃的檀香,面对佛像跪拜。佛双眼半闭,面带微笑,手杵侧耳,看着脚下的凡人口中念念有词,或求平安,或求学业,或求家庭,皆是想求而不得之物。佛不言不语。

  李云萍只敬了香,却什么也没求,她走到树下,从包里拿出一个半凉的馒头,一个掉漆的保温壶,接着掏出一张旧报纸垫在石墩上坐下,慢慢地吃起了早餐。

  路人来来往往,没有人注意到一个老太太在树下吃东西,却有一双眼睛一直在暗处盯着她。

  过了快半个小时,李云萍的馒头吃完了,她站起来,不慌不忙地收拾东西,背着包下山了。

  “没见着?”

  “对,我等了一上午,冯玉洁没出现,止珊说这会儿李云萍已经回到家里了。”

  “会不会是被发现了?”

  “不太可能,我们是在大雄宝殿的二楼盯的人,不管是楼下还是卧佛下,都看不到我们。云姐,会不会是我弄错了?”

  听着刘圆圆有些气馁的口气,王云严肃地回答,“你是一个出色的警察,有丰富的办案经验,你可以论证自己的想法,但不要先入为主怀疑自己。我觉得你的方向没有错,从调查结果来看,李云萍和冯玉洁一定是认识并且有来往的,再研究研究,和马止珊碰头,一起复盘一下。别着急,急也没用。”

  “可破案期限马上就要到了,我怕查不清冯玉洁的事,拖了后腿。”

  “世上那么多案子,要是都能查清楚,警察不成神仙了?要是那样的话,卧佛寺也不必供神佛了,把我们请过去供着就好了。”

  刘圆圆一展愁眉,被王云逗笑了。

  “好了,言归正传,上面的压力我自然有办法顶住,你和止珊一定不着急哈,心平气和,把细节都对清楚,慢慢来。”

  听到王云语气松快,刘圆圆心里舒坦了不少,她收好设备,和带她上楼的师傅告别,回城去找马止珊。

  实际上,挂掉电话的王云双手抱拳,顶着额头,手肘杵在桌面上。

  李兴奇依旧咬死不开口,她毫无办法,没有物证,没办法逼他开口。嘴硬的嫌疑人她也遇到过不少,一般来说,只要是说谎,最晚到第三轮审讯就会漏出马脚,可李兴奇是根本不开口,根本没有办法论证他的话。

  王云感到困顿,她怎么想也想不明白,冯玉洁会和朱富有什么关系,到底是不是如她推测的那样,高海棠收买了冯玉洁为她谋杀亲夫?

  等已经不是办法了,她打算再去找一次高海棠。

  

继续阅读:第十二章 生存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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渔人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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