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陈娟心里也没想好接下来应该怎么办。报警？举报？告诉学生家长？
她拿着手机，犹豫不决。
开始她只是想录下黄悦的狼狈样，用他的手机发给他的妻子和同事，让他的生活地震一下，让他也感受一下生活里一直有一个阴影随行的滋味罢了。
当时的旧手机，看得出来黄悦很享受被虐待，还存了一些淫秽视频和偷拍女同事的影音，陈娟只不过想用这些东西威胁他一下，让他知道害怕。没想到会在他新手机里看到更多的内容。
偷拍、猥亵男、女学生，殴打住校学生，收受家长财物，拿食堂和教职设备公司的回扣……
她捏着手机，来回踱步，不知道是因为刺激，还是因为愤怒，又是因为不知所措，只觉得心里七上八下的。
“娟，你别太激动，这样，你到我旁边来，我们，我们冷静下来谈一谈，好不好。你要羞辱我也好，惩罚我也好，我都认了，我也不报警。或者这样，你告诉我，我错哪儿了，我，我我和你道歉，我给你磕头，行不行？娟！”
这下可把陈娟游离的意识带回现实了，此刻，她反而有些感谢黄悦，在某种意义上，他成为了自己的“人生导师”——她突然觉得自己和身边认识的，和自己差不多的女的，都太老实了了，事实上，就算是她这样最普通的女人，只要像黄悦一样，天生配得感高，自信又无耻的话，在真正的社会生活中，不仅犯了错未必会被惩罚，也不需要付出代价，反倒可能因为坏，而得到很多好处。
普通一点都不好。
她咬着牙，给黄悦狠狠吃了一记拳头，他的眼角立刻泛起了血丝，脸颊通红。
陈娟甩甩拳头，揉搓了两下：“我要10万，现金，明天晚上，我下班之前带到公司来给我。”
“不是，娟，取钱要预约的……”怕再度激怒陈娟，他话锋一转：“好，我就是去借也给你凑出来，你先把我解开……”
没等他说完，陈娟就带着手机和自己的东西离开了。
关上房间门那一刻，她紧紧憋着一股气，直到电梯到了一楼，她才终于在电梯口急迫地呼吸了几口，缓过来以后，她直起腰身整理了一下头发，在经过前台时，看到两个女孩上下打量着自己，不知怎么的，这种充满审视意味的目光反倒使她没那么紧张了，她越走越轻快，到了公交站时，已经轻轻地哼起了歌。
一直到第二天一早，保洁在走廊听到呼救，黄悦才重获自由。冻了一夜，把他冻坏了，他额头滚烫，浑身疼痛，可他来不及干别的，陈娟看起来是来认真的，现在必须是凑钱稳住她最要紧。
到了晚上，店门已经关了，街上没多少行人，陈娟等在店门口，她还是穿着那件黑色大衣。黄悦把装着钱的双肩包放在陈娟脚边：“都在这儿了。我手机呢？”
陈娟把手机递给他。
黄悦着急地检查了一遍，陈娟拎起背包，掂了掂，大概四五斤的重量。她把包背上，整理好衣服，拿出一个硬盘在黄悦面前晃了晃：“你报警，咱俩一块完蛋。”
跳上熟悉的886路，她背上的潮湿像海浪一波一波涌来。公交车里依旧是熟悉的臭味、面无表情的司机以及本地大姐们热聊的喧闹，她站在他们中间，身体随着车辆的启停、转弯摇摇晃晃。
冬天快来了，城市看起来冷冰冰的，路上骑着电动车的人们紧紧缩着脖子，几个可能是补习班刚下课的初中生，拉拉扯扯地走在路上，其中一个男孩垫着脚走路，篮球鞋的底子看起来很软，所以男孩走路也一弹一弹的。
陈娟看着这些人、事、物，今天她没有捂住口鼻，她的心思不再停留在这阵臭味上，自然地融进去了。
10万，不算很多，不过对于陈娟来说已经足够了。这是她第一次有超过3万的现金，在此之前她也在努力攒钱，但是永远超不过3万，每次快攒到3万，就总有要用钱的地方，3万这个数字就像一个她无法打破的魔咒。
她很快地租了一套单身公寓，换上了墨绿色的、坠着金色花边的欧式窗帘，沙发也买了欧式带曲线的款式，床上的铁艺造型和四件套边缘堆叠的百褶边，让这套小小的房子看起来有些过于厚重。
但她不理会空间平衡感和装饰的合理性，她在床头和书桌上放上了比软装更为厚重的莎士比亚，狄更斯，拜伦和雨果，即便也许永远不会翻开，但它们的存在本身就让她觉得舒适，身体某一个缺失的地方被填补起来了。
在一个休息日的下午，陈娟一个人出门，去了常和同事一起去的商场，只不过这次不再是径直坐扶梯下B2，而是上L2，她走进了那家粉色门头的内衣店，试了两个多小时，买了十几件合身的，没有钢圈的内衣。
她从来没有独居过，没想到可以光着身子在屋里走来走去是这样的感觉，她一件接一件地换上新买的内衣，在全身镜前，欣赏了自己很久。
在此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每每想起黄悦求饶的样子，陈娟的心里就会升起一阵实实在在的满足。
黄悦不再是一个名字，而是一个物种，掌控感原来是如此令人着迷的东西，它比任何东西都甜蜜，陈娟完全无法抗拒的手握支配他人的权利，尤其是被她审判为“黄悦”的人。
只不过连她自己都没有想到，在工作中和打擦边球的交友APP上面，遇到“黄悦们”的几率竟然这么高。她越来越顺手，越来越熟练，渐渐地，她察觉到自己似乎有一种天赋，能够用很短的时间让这些男人掉进她的陷阱里，像一株亚马逊雨林深处的猪笼草，或者是食人花，生性嗜好甜腻和腐臭的生物，就会成为她的食物。
当她掌握了他们的软肋并毫不留情地羞辱他们，就会在这种凌驾和掌控中获得难言的快感，有时候，她会得到对方恳切的求饶，有时候，则会像第一次一样得到一些钱……
这些人中没有一个是真正有勇气报警的，他们宁愿下跪、大嘴巴子扇自己，低声下气地哀求，也不敢报警把事情闹大。
仅仅9个多月而已，她已经玩过七、八次这样的游戏，直到最后这一次。
在APP上撩上的男人在凌晨发来信息：“青竹西路，金源御璟，301栋，打车来，和保安说找朱先生，他们会放你进来。不用带东西，我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