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云深不知处(3)
作者海蓝2024-01-31 19:002,699

   直到目送着高海棠的车转到主干道上,王云才从窗边离开,对着赵天宇说道:“咱们去找找那几个老家伙吧。”

   干警察这么些年,王云攒了不少线人,其中有被她送进去过的,也有交过手的,不过这些都不算最靠谱的,每次问情报都要趁机和她做点交易,只有余德波那几个老家伙,不止被她送进去过,有的是救了命之后才送进去的,还有的是送进去之后救了命。如今放出来了,几个人合伙在老城片区的西边开了一家饭馆叫“老伙计炒菜”,专做街坊生意。

   老城不好停车,王云让赵天宇把车停在商业区,两人步行穿过一个摩托车停车场,就到达了老城的边缘。

   老城的楼大多只有4至5层,水泥灰色的墙面为主,其余就是老式的小块瓷砖外墙,而一路之隔就是一一片高耸的写字楼和商场,穿过这条马路,就完成了从现在到过去的过程。

   王云已经很久没来过了,余德波很是惊喜,张罗着俩人坐下,又忙着叫后厨劈黄鳝,说是新开发的砂锅土黄鳝,拉着赵天宇的胳膊,非要叫二人尝个鲜。实在架不住他的热情,赵天宇只能顺势坐下,等到余德波把茶倒好了,一头扎进后厨去叫嚷起来,才被他逮到空处问起往事。

   余德波满脸横肉,看就像是道上混的,实则不然,当年他关进去,只因一刀捅死了欺辱自己妹妹的禽兽。最后不仅自己坐了牢,妹妹肛瘘,下半辈子算完了,出院了也没人照顾。

   活着没了基本的尊严,哥哥又为自己坐了牢,余德波的妹妹一时想不开,开了煤气。好在王云刚好带了东西去看她,这才把命救回来。

   后来,王云又帮着联系,做了再造手术,这才稍稍好过些。

   余德波在牢里时常发癫,故意和狱友干架,放弃自己了,知道了妹妹的事,才振作起来。

   席间,余德波端着酒杯的手一个劲地抖:“小赵,你师父是我的再生父母,没她,我这个家就算完了。”

   来上菜的刀疤看到他的样子,把盘子一放:“行了,念叨多少次了都。王警官,您说正事吧,别搭理他了。找人?还是问事情?”

   赵天宇拉着余德波,王云就把朱富和地下钱庄的事说了一遍。

   刀疤看看别桌的客人,压低声音道:“有这手段的,不是没有,不过现在都是天网了,那些老辈子的手段也不太有人用了,都是找别的麻烦,很少这样直接动手的。我看,钱庄的可能性不大。不过事有例外,也不好说。要说刀尖上的功夫,我也认识几个,今晚收拾完就去问问。”

   “这是照片,有消息随时给我电话。

   从老城返回西边的停车场,王云一边走,一边和赵天宇讲自己的想法:虽然地下钱庄是一条线索,但她的想法和刀疤的一样,这事不像黑道的手法,还是得从私人生活入手。

   朱富,一个现代人死了,没有手机,没有电脑,只能靠不断地观察这些和朱富有关联的人,才能还原他生前的生活——他的生活,藏着他被杀的源头。

   就在此时,刘圆圆的电话来了,又查到了一些新的线索。她听得十分投入,丝毫没有注意到马路上人群中,一个矮个子的女人拉着一个26寸的大行李箱,正在朝着老城的方向走去。

  

   从卧佛寺回来当天晚上,陈娟就收拾好了东西,什么雨果、加缪、莎士比亚、陀思妥、乔伊斯,她统统没拿,一个26寸行李箱就装下了自己所有的必要物件。有的衣服买的时候挺贵的,现在行李箱装不下,她干脆层层叠叠地套在身上,不一样的色彩叠在一起,视觉效果很是膨胀,人看起来倒是没有那么矮小了。

   收拾东西、理清思路,陈娟一夜没睡。那天开车师傅姜哥听了和尚的话,再结合他自己的跑车经验一路分析,最后下了一个结论——逃跑的冯玉洁应该住在老城,才会选在那个地方见面。

   尽管陈娟并不知道这样的分析合不合理,她还是选择相信,这样才能暂时停留在找对方向了的感觉中,不至于没头苍蝇似的乱转,惶惶不可终日。

   再者,刚毕业的时候就在老城打工,这一块她最熟悉,万一后头出了什么事也容易躲藏。

   现下得先找个住的地方,东边好多原来老单位的家属楼,原来住里面的老人渐渐都死了,房子不值价,很多后人,一个月七八百的价格把房子租出去,倒省了费心去管理。

   这样的房子最适合陈娟如今的情形,她把脖子上的围巾使劲拽了拽,吃力地推着箱子,往东边去了。

  

   找房子没费多大事,原来的广电局的家属楼里正好有一套空出来的,上任租客是一家人,今年工作不好找,两个老人连保洁的工作都找不到了,儿子儿媳跑外卖,如今竞争激烈工资越来越低,也挣不到多少钱,一年下来,一家人留在城里吃的倒比挣的多, 于是一合计,索性回老家去算了。

   租约还剩一年,没想到刚在某音一发,正好让陈娟刷到了。

   有陈娟来接盘,不仅租金能回来,还不用付给房东违约金,一家人高兴极了,不仅帮着陈娟拎东西、搞卫生,还在临走前给陈娟做了一顿饭。

   蒜泥白肉,芋儿鸡,土豆焖四季豆,凉拌豆芽,还有一个烫豆尖。

   这个季节的豌豆尖,不便宜的。

   做饭的儿媳围着围裙坐下,把筷子擦了擦才递给陈娟:“不好意思了姐,我们这个决定呢也下得匆忙,这临时临了的,没什么好菜,姐别见怪。”

   两老局促地挤在桌子的同一个角上,不好意思动筷子,儿子见状解释道:“我爸妈都是农村人,比较拘谨。爸、妈,坐那么远则呢么夹得到菜。”

   陈娟连忙帮着老人拿椅子:“饱吃宽坐,饱吃宽坐。”

   和这陌生的一家四口坐在一起,吃着简单的家常便饭,陈娟的内心突然热了一下,这是一种十分久违的感觉。

   客厅小小的,门廊做了90年代初最时兴的拱门式,风一吹,窗帘的一角就一飘一飘的,感觉时间也跟着慢了下来。厨房小小的,碗柜是砖头砌的,抽油烟机的款式旧得认不出来牌子,水龙头甚至还是老式的铁管子。饭厅更是小,五个人坐着,像入侵了小人国。吃饭的桌子上铺着一张油布,上面印着宋祖英的画像,旁边是两行竖着排列的宋体字,“国泰民安”“阖家幸福”。饭桌上方的灯昏昏黄黄,灯泡上布满苍蝇留下的黑点点。

   桌上的人没再说话,各怀心事,默默地吃着盘子里的菜,鸡肉有点柴,应该是火力不够,炖久了,芋头倒是很香的,陈娟扒拉一大口饭,又夹了一筷子豆芽,一个奇怪的想法突然出现在她脑海里——要是能一直和这家人生活在一起就好了。

   她被自己的想法下了一跳,脸上的神情也不自然起来,吃饭不专心,辣油呛到气管里,她剧烈地咳嗽起来。

   既然是奇怪的想法,大多不容易实现。吃好饭,再度确认陈娟安然无恙之后,一家人洗干净碗筷,拖着大包小包走了。

   房子一下子寂静下来,静得水龙头的水滴在水泥洗菜池里的声音被放大了好多倍,一滴、两滴、三滴……陈娟看着关上的门和搬空的客厅,终于很小声地哭了出来。

   她很难讲清楚现在是什么心情,各种翻滚的情绪中,最多的就是后悔,或许她不应该开始这一切,或许那天,她应该把黄悦的旧手机交给店长,或许她不该想着什么以牙还牙,或许从一开始她就应该离开安庆市……后悔愈多,害怕也越多,想到朱富软绵绵地倒落下去,想到冯玉洁在卧佛寺笑着对自己招手的样子,和朱富死亡那天对自己招手说再见的样子一模一样,她真是恨急了。

   她和冯玉洁无冤无仇,为什么冯玉洁偏偏要选中她,把她逼到如此境地?

  

继续阅读:第四章 黑色笔记本(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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渔人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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