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传唤高海棠，王云的态度和上一次到户调查时已经完全不一样了，她坐在高海棠对面，英气的眉毛下一双眼睛布满血丝，即便如此，她的眼神依旧像一把刀，像是可以割开所有谎言的外衣。赵天宇刚说完高海棠的权利和义务，王云就直截了当地抛出第一个问题：“10月2号那天，你都干了什么？”
高海棠当然也察觉到了她的态度变化，但不知道她们究竟是查到了什么，为什么会突然传唤自己，她有些紧张地握住双手，回忆了好一会儿，不太确定地回答：“10月2号，印象中我带着两个孩子去看了《熊出没》大电影，后来电影结束的时候，老大有点咳嗽，我们就回家了。那天没做别的事，之后一整天都在家里。”
“几点的电影？有人能作证吗？”
“我们家的保姆，晓芳姐，她全程和我一起的。几点的……只记得是下午，记不清几点了。哦对了，票是用手机买的，你们可以查记录。”
“2号上午，朱富和你打了一通电话，那通电话说了什么？”
“电话？”
赵天宇递上朱富的通话记录，用手指指了指其中一行：“这里，上午七点多，说了11分钟。”
高海棠像是真的忘了，要不就是太会掩饰了，她凑上前去认真看了好一会儿，眨了几下眼睛，才突然想起来似的，神情看起来也放松多了：“老大小时候胳膊受过伤，那段时间夜里有点凉她就会说疼，我和她爸爸说起这件事来着。”
“只说了这一件事？”王云追问，几乎没给高海棠换气的时间。
高海棠的睫毛抖动了两下，拖着鼻音“呃”了一声，“他和我借钱了。”
高海棠回忆，因为是假期，孩子不上学，她和孩子打算多睡一会儿，谁知7点多的时候就被朱富的来电吵醒了。说完小女儿的事之后，朱富就开口向她借钱，并且一开口就是一百万。
“我问他要那么多现金干嘛，他不说。当时他要的挺急的，可我手里真的没那么多现金，我就说没办法，何况……我们离婚的时候，我就已经是多给了。总之他好说歹说说了好大一阵，什么熔断，什么汇率，我也不知道他究竟要干嘛，后来看我实在没有，他也就作罢了。”
王云若有所思，看起来不是太相信高海棠的说辞，紧接着问： “朱富有保姆吗？”
“以前我还住那里的时候是有的，就是现在跟着我的李晓芳。离婚以后我就不知道了，我……我再没进去过。”
“你知不知道还有谁能够进出那套的房子？”
“警官，他的事离婚以后我就不知道了的，真的，除了孩子，我和他没什么好说的，也不想踏进他的屋里。”
不知怎么，这两个问题似乎使得高海棠有点生气，眼看她情绪发生变化，王云立刻追击：“你知道朱富还有另外一个家庭吗？”
“啊？”
高海棠的瞳孔是瞬间放大的，王云真真切切地捕捉到了她的每一个微表情，看来是真的不知道这回事。
“就是你上次在我家给我看的那个，矮个子的女人吗？”
王云倒是没想到她会这么问，看来她是真的不认识那个女人。
“他和你结婚之前就已经结过一次婚，你们在一起这么多年，你不知道这件事？”
高海棠还在惊讶中没有回过神来，赵天宇把手机打开，放在她面前，照片里是一个女人和一个男孩，看起来是从什么合照上截下来的，看警察的意思，这就是朱富的前妻和孩子。
她拿起手机，放大照片仔仔细细地看了两个人的容貌和衣着，一两分钟之后，在难以置信中慢慢放下了手机。
“但是我们去结婚登记的时候，工作人员没说什么，他也没有拿离婚证去盖章注销啊。”
“他们俩没有去登记，只是在老家办了酒，另外，这个女子不算前妻，他们并没有明确地结束事实婚姻。朱富偶尔会回去和她们团聚，每个月也会给她打钱，应该是生活费。”
这下高海棠傻眼了，她是真的不知道有这回事。一阵寒意从她的心口传到后背，她以为自己已经非常了解朱富了，他人性中的高处和低处，她都算见识过，没想到，这个男人的低处似乎并不在她看到的那一处。她觉得有点害怕，这么大的秘密，她竟然一点都不知道，如果不是半年前下定决心和他离婚，如今又会怎样呢？
看到高海棠脸色煞白，嘴唇也白了，赵天宇站起身来，生怕她就此晕过去了。好在过了几分钟，高海棠自己缓过来了，她的声音变得有些有气无力：“我能再看看她们吗？”
赵天宇看向王云，王云点点头，他再次把手机递过去。
高海棠看着照片里的母子二人，女人看起来挺老实的，年纪应该比自己小得多，但手上有明显的劳作痕迹，孩子看上去比自己的女儿大得多，想必朱富很年轻的时候就有这个孩子了。
这边高海棠的问话还没结束，查证的同志就来电话了，高海棠没有撒谎，朱富死亡日期当天，她确实有不在场证据，通话记录也没有什么异常。
王云皱起了眉头，高海棠真的没嫌疑？正当她准备问下一个问题的时候，高海棠突然抬起头来：“我想起来一件事，但是很久以前了。朱富和一个地下钱庄有联系。三年前，外汇政策开始收紧之后，他就靠那个钱庄帮他操作换汇、外汇买卖之类的业务。有段时间朱富经常被匿名电话骚扰，有时候还会听到他在书房打电话。似乎……他们之间闹了不小的矛盾。但那件事很快就解决了，并且已经过去了这么久……我不知道和这件事有没有关系。”
出了警局大楼，高海棠跌跌撞撞的，差点从台阶上摔落下去，似乎还沉浸在朱富另有一个家庭的事实中难以自拔。看她走出去的背影，赵天宇在笔记本上边记录边嘀咕：“现在看起来，嫌疑人又多了一个，不对，有可能是一堆。这高海棠也挺可怜的，被分走那么多家产不说，现在才知道一直在和别人‘共享老公’，啧啧。”
王云看着高海棠坐进车里，却依旧难以完全相信高海棠。的确，她看起来不仅无辜，甚至有点倒霉，但一个精明的女商人，真的会像看起来的这么柔弱和无辜吗？
但凡是想在人类社会里抢夺资源，除非运气好到天妒，否则必定是要有些手段的，从这几次接触来看，高海棠却没有展现出一点有手段的样子。
刚坐进车里，高海棠就立刻从包里拿出两张湿巾，用力擦了几下脸，擦掉了面颊上淡淡的烤奶茶色腮红，露出本来的自然肤色。之后放下驾驶位梳妆镜，又抽了两张湿纸巾，擦掉了眼尾的下垂眼线和宛若天生的粘贴式上下睫毛……
仅仅两分钟，先前在问询室里的无辜模样早已不再，此刻她的眼里没有错愕和眼泪，更没有寒意涌上心头，脸上只有一片淡然，冷静得就像刚开完百无聊赖的例会。她从后视镜望了一眼办公大楼，干脆地启动车子，一脚油门，快速地离开了公安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