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第一次谈话时一样,朱梦来说得零零散散,王云二人也记得零零散散。
王云明白了,这就是朱梦来说话的风格,急也没用。但也值得理解,一个正值盛年的女人,哪儿也去不了,也没有什么伴儿,成天一个人待着,意识如此发散地胡乱流动也是难免的。她给朱梦来倒了一杯水,“重点说一下笔记本的事,笔记本上有什么?高海棠为什么要找那个笔记本?”
“我只知道是一个黑色的笔记本。”
原来,朱富死之前,差不多就是刚和高海棠离婚那段时间,尽管和父母通话时一切如常,该给家里的钱一直在给,但是有一次,他却突然给朱梦来打了一个电话,没等她接起来,他就挂断了。敏感的朱梦来立刻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再问他只说拨错了。
他们几乎不会互相打电话,有事情最多也就微信上一句话说清楚。
再后来,有一天晚上,朱梦来神经痛得睡不着觉,想起身吃止疼药,正准备开灯,听到房间外面有动静,她以为是进贼了,拖着双腿,悄悄挪到了门边,透过门缝往外看,来人竟然是朱富。
只见朱富小心翼翼地扶起被他碰倒的空水桶,蹑手蹑脚走到堂屋正中间,拉起挂在墙上的佛像,把一个什么东西贴在裱好的佛像框背面,一束月光从天井照进来,一截照在他背上,一截照在佛像上。他对着佛像拜了拜,最后一拜弯着腰停了许久,之后匆匆转身悄悄关上门,发动车子,消失在雾蒙蒙的乡村小道上。
朱梦来一直想知道他在佛像后面放了什么,奈何她够不着,但也不想和父母说。
每天母亲拜佛时,她就看着那个不易察觉的阴影,母亲还以为她是突然开了佛性了,把她扶下轮椅,托着她软绵绵的身体,朝佛像接连磕了好几个头:“信了就好了,信了就好了,信了就没那么苦了。”
朱梦来在这一起一拜间,各种调整脑袋的角度,看了好多天,终于琢磨出来了,应该是个本子。
怎么样才能拿到本子看个究竟呢?她趁父母不在家时想过很多办法,甚至有一次拿到了火钳使劲浑身力气去夹,结果一次都没有成功。
没等她想到新办法,朱富又一次在凌晨回来了,和上次一样,他还是蹑手蹑脚地进到屋里,不同的是他没来得及再向佛祖叩头,而是取下本子就准备走。
这次朱梦来没有躲藏,她猛地把门打开,两姐弟在昏暗中面对面, 明明看不清对方,却能感受到对方的情绪,朱富压低声音:“我下次回来再和你解释。”
“你得罪人了?”
朱富没开口,朱梦来听到他的鼻息变重了些,语气温和下来:“我也晓得我帮不到什么忙,但你至少睡了觉吃了早饭再走吧,夜里开车,太危险了。”
朱富看了一眼父母的房间,把笔记本放进兜里,也就是这时,朱梦来才看清楚笔记本的样子,黑色的皮革表面。
朱富快步走到朱梦来的身边,她这才看到他的表情,竟然不是想象中的凝重或者紧张,而是兴奋。他把她推进房间,不由分说把她抱上床盖上被子,没再多说什么,再一次跑掉了。
“所以你也不知道笔记本上是什么?”
“对,后来,就是他把笔记本拿走以后不久,高海棠就把我接走了,过了一段时间我才知道,高海棠逼他把笔记本拿出来,换我。”
在姐姐和那个笔记本之间,朱富选择了后者。
或者说,朱富在谈判中选择了后者。
“你和高海棠不久之前吵了一架?”
朱梦来有些惊讶,警察连这都知道?
“是的。我要走,她不同意,当时保姆出去了,争执中我把她打伤了,但是没跑掉。”
“朱富没管你,高海棠没能如愿拿到笔记本,所以拘禁报复你?”
朱梦来笑了,虽然笑了却摇着头,看来警察也是常人,常人就永远无法真正感同身受,她这样非常人的想法。
“有一个词语你们这样的人很喜欢说,叫什么来着?哦,人道主义,高海棠对我进行了人道主义照顾。”
赵天宇云里雾里的,他觉得听朱梦来讲话真是费劲,一看王云,似乎已经完全听明白了,直接变换了问法:“根据朱富的死亡状态,以你的了解,谁有这样做的可能吗?谁会有这样的动机?”
朱梦来的眼睛从左侧转到了右侧,最后停留在自己的指尖:“要说恨,我想不出来谁会比高海棠更恨他。要说狠嘛,人人都有狠的时候。”
说完这话,她的语气一下子平淡起来:“只是说有这种可能,他们之间的事,我实在是知道得不多。”
王云点点头,结束了问话,她把朱梦来推到门外:“我会先给你找个住处,条件肯定不如高海棠那边,但是也不会饿着你。之后你是回老家还是留下来,看妇联和民政怎么说。”
朱梦来张张口,王云接着说:“学徒的事,我会帮留意的。”
听到这一句,朱梦来才慢慢靠在椅子上,任由另一位民警接手。
看她离开以后,赵天宇才抠着耳垂:“云姐,我没搞懂,咱们第一次去找她的时候,高海棠对她不是挺好的嘛,你是怎么看出来高海棠控制了她的?”
“两个关系好的女人之间相处起来,可不是她们那样的,那天的亲密只是一种伪装。再者,你没看出来吗?那房子里的一切都是高海棠说了算。不过,让我往这方向想的还是高海棠手上那块淤青,那天看她放东西时,我发现它的宽度、位置,似乎和朱梦来的冰箱正好对得上。得要多不小心才能把自己夹成那样?除非是别人动的手,说明她们俩肯能发生过争执。”
即便如此,朱富死后高海棠还是继续出资照顾朱梦来,这还不算有情义吗?朱梦来为什么还要跑?他依旧不明就里。
王云按着自己的后脖颈,“高海棠和朱富一样,觉得朱梦来残废了就是应该被管理的‘物件’,而不是人了。再者,高海棠不信朱梦来不知道笔记本的事,怕她跑了找不回来吧。”
赵天宇表情夸张,连连点头,王云没好气地按住他举到半空的大拇指:“差不多行了啊。总之,刚才我已经和队长打过报告了,明天开始,我俩还是盯高海棠。她没找到笔记本,一定还会继续想办法,也许那个笔记本就是案件的突破口。”
“朱富老家的事呢?”
“圆圆去查,挖往事,她在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