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琐碎难逃(1)
作者海蓝2024-02-21 13:392,714

   高海棠坐在客厅里,孩子已经睡了,她使唤保姆带孩子上楼睡觉,然后关了电视,穿上外套走出家门。

   陈娟已经早就等在家里了,高海棠才敲了一次门,她就快速地给她开了门。

   “你在哪儿看见她的?”

   “我没看见,是听见。”

   “听见?”

   “对,即使她化成灰,我也不会忘记她的声音——像一只树莺。她买完东西就走了,我跑过去,追了一会儿没跟上。”

   “她发现你了吗?”

   “那倒没有。”

   “在哪儿跟丢的?”

   “就这儿”,陈娟调出相册,高海棠拿起来看了一会儿,“你能在地图上标出来吗?”

   陈娟打开地图比对了一下,在地图上打了一个点,“就是这里。我是在这里听到她买肉夹馍的,追到这儿就丢了。”

   高海棠仔细端详,期间抬头看了几眼陈娟。

   这个相貌平平的女人和她想象中不太一样,不是冒失的笨人,挺聪明的,可惜胆子小了些。

   可这么胆小的女人,怎么会在朱富死亡当天出现在他家?是保姆?不像。情人,更不可能了。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高海棠没有停止打量,直到陈娟意识到这种审视,肢体动作也慢慢戒备起来,她才把目光收回到手机地图上。

   “冯玉洁的声音像树莺,你是说,她年纪不大?”

   陈娟摇摇头,瞳孔极速收缩,仿佛光是听到“冯玉洁”这个名字,就让她惊恐万分,声音里的气息也重了:“看不出来年纪,我没有看清过她的脸。”

   “朱富死的时候也没有看到?”

   陈娟不说话了,脸色沉下来,高海棠没再追问——之前约定好的,陈娟不问笔记本的事,高海棠不问朱富的事,只需要联手找到冯玉洁,目的就达到了。

   她把陈娟标记好的地图截了一张图,打开一个大海头像的微信,准备发送过去,这时,一个陌生的号码正好打进来。

   陈娟偷瞄了一眼,识趣地回房间去了,高海棠拿着手机走到窗边,轻声问:“哪位?”

   “你在殡仪馆说的话,还算数吗?”

   高海棠看着楼下,昏黄的路灯照着一只野猫儿,嘴上叼的不知道是老鼠还是烤鸭屁股,灵活地钻到车底,她转回客厅里坐下,放下戒备心:“当然算。你有时间的话可以带着简历来找我,我们面对面谈一谈,地址我会发给你。”

   陈娟从高海棠的话里听出来几分意思,她忙追问:“你可以给我也安排一份工作吗?”

   高海棠发送完信息,收起手机,饶有兴致地问:“你有什么工作经历?”

   陈娟正欲把此前的工作经历脱口而出,看到对方探究的眼神又谨慎起来,脑子飞快地转动,答道:“有办公室工作的经历,一般的Word,Excel都能做。”

   高海棠看出来她的戒备,站起来拍拍衣服,爽朗地笑了几声:“再说吧”,说完拿起包快步走到门口,关门之前从包里拿出来一个信封,笑着说:“这是上次答应你的报酬。找冯玉洁的事情,我会抓紧的。”

   陈娟接过钱,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她没想到高海棠真的会兑现当时的承诺。

   高海棠轻碰她的手背,“陈小姐,我希望你对我可以多一点信任,记住,我们是伙伴,不是敌人。”

   看着高海棠离开,陈娟竟然感到一阵怅然若失,其实在她心里,从第一次对话时就已经把高海棠当做伙伴了,不是因为信任,而是不得不。

   朱富的死亡缠绕在她的记忆里,这种感觉太孤独了,实在是需要一个同伴,来分担恐惧和惊忧。

   同样拥有这段记忆的冯玉洁并没有打算和她做同伴,反而躲着她。要是真的从此各奔天涯、再无瓜葛倒也罢了,偏偏冯玉洁手里,有对她来说比高海棠那个笔记本更重要的东西,如今能和高海棠追逐一个同样的目标,她终于能在夜里睡着了。

   如今她已经习惯了在门上挂一个衣架和杯子,再把凳子放在门后,凳子上斜放一个烧水壶。做完这一切,才回到房间,裹紧被子睡下。

   当天夜里,陈娟又梦到了朱富的样子,死死瞪着的双眼,青筋暴突的额头,还有死死抠住鞭子的双手......

   梦魇一再来临,她自己也不知道,找到冯玉洁以后,是不是就可以消除这段噩梦。

   第二天,陈娟熟练地背上背包,到ATM机边上,从手机备忘录里翻出来一串卡号,把高海棠给的钱,全部存了进去。

   “妈,我存钱进去了。”

   电话那头很嘈杂,母亲似乎正在赶集买东西,没有多和陈娟说什么,继续和他人讨价还价,没多大会儿,手机里传来嘟嘟声。

   陈娟悻悻地望着被挂断的电话,不自觉憋了一分钟的气,这时候才重新正常呼吸,这一次母亲没有像往常一样喋喋不休父亲的不是,也没有埋怨她的不关心,这真的让她松了一口气。

   没想到,刚走出自助银行,母亲就重新打过来了。

   “你怎么先挂了?”

   没等她解释,鞭炮一样的声音从听筒里噼里啪啦地传出来:“你可不可以重视我一点?能不能听一听我在说什么?养了一个孩子,养这么多年,什么都落不着......”

   又是熟悉的句式,陈娟知道解释也没用,她默默地把手机音量调低,任由母亲宣泄她的情绪和对生活的不满。

   一直没有听到回应以后,母亲挂了电话。

   微信上立刻弹出来一条语音:“和你妈你也不想说话了是不是?”

   陈娟打了一行字,然后快速删掉了,只回复了:“最近睡不好,很累。”

   母亲的电话又一次打了进来:“我真的搞不懂,你为啥子总是不开心?你的心思怎么这么重?你老汉不和我说话,你也不和我说话,你根本不关心我!你和你老汉一样,冷血。”

   陈娟叹了一口气,整理了一下状态,快速地切换到了早已熟悉的模式,顺着母亲的话语一点点开解她的烦恼,哄了一个小时零六分钟,才哄得母亲说出那句:“行了,不说了。”

   陈娟这才如释重负地挂断电话,此时,她的颈椎和手臂因为长时间的打电话姿势,已经开始僵痛了,她收起手机,用力捏着颈椎,试图放松一下那部分肌肉。

   一颗眼泪毫无预兆地掉落下来,她自己也没想到,惊讶地用手抹开了那滴泪水,看着食指上的液体,她回过神来,像是从一个真空中重新踏进了现实世界,车声、人声和店铺的叫卖声回到了她的耳边,泪水一滴接着一滴,很快汇聚成了两条泪痕挂在她的脸上。

   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哭什么,心里明明一点感觉都没有,眼泪却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好像也是从初一那年开始,她渐渐感觉自己变成了母亲的丈夫。父亲依旧在世,自己却慢慢变成了母亲的丈夫,这令她十分费解。

   工作以后,这种感觉更甚了。父亲是一个容貌衰老的婴孩,做事不考虑后果,壮志满踌,充满自信,热爱冒险,每一次的冒险失败,后果都要全家人一起承担。她不仅要负责家里的大部分开销,还要负担母亲的所有情感需求和亲密关系的依恋,这种依恋又不是单纯的母女之间的爱,更像是母亲想从自己身上,寻找被父亲所忽略的,丈夫的爱。

   这让陈娟感到疲惫,长长久久地做母亲的丈夫,让她累得笑不出来。

   前夫说她身上没有生气,生气,这种特质太奢侈了。

   陈娟低头,看着被眼泪浸湿变色的衣服扣子,冷静地擦干眼泪,抬着头定了好一会儿,泪腺才终于安静下来。

   她整理好背包,步行到老区文化馆附近的龙海寺烧了香,香炉里,数十个香客插进去的香烟袅袅地在阴冷的空气中缠绕在一起,分不出哪一缕是寄托自己心事的那一缕,陈娟的视线跟着烟缓缓向上,她出神地忘了一会儿,低下头把手放在额头上,喃喃自语了片刻,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现钞捐了功德,才大步走出寺门,钻进人群中,继续寻找冯玉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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渔人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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