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冯玉洁就在面前消失了，陈娟急得直接爬上围挡，看着就要跳下去追，司机一把把她拽住：“人早就跑远了，哪儿还追得上啊！”
拉了一趟远的大单，还碰上这样的大热闹，司机热心得像是自己朋友出事了似的，好说歹说，三请六劝，把陈娟带到了正殿外供香火的炉子旁，俩和尚倒也没有赶他们走，只是默默地拿来两条斋房里的木板凳，又给倒了两杯热水。
陈娟一脸欲言又止，浑身不踏实，左顾右盼，司机凑她跟前：“妹儿，今天我陪你跑这一趟也是缘分，我爱钓鱼，我的朋友都叫我姜哥，你嘞，你叫啥子？”
陈娟的心思根本没在他身上，她求助似的望着年长的和尚：“师傅，请问那小路通往哪儿啊？那个女的常来吗？你们认识吗？”
和尚沉吟片刻，答非所问：“施主，随缘不变，不变随缘。”
陈娟不明白这和尚为什么说这话，疑惑地看向司机，对方也是一脸不知所然，他倒是嘴快：“师傅，啥子意思哦？”
和尚颔首，答：“那位女施主我并没有特别的印象，小路是通往山下的，之前没通公路时，我们就是走那条路，如今已经很多年没有人走了。”
陈娟心里凉半截，仿佛人生已经走到尽头。
此时和尚又说了一句：“人间世事似镜中花水中月，太过心急恐怕竹篮打水一场空，不妨站在远处看一看，说不定柳暗花明……”
陈娟出来得着急，没吃晚饭，加上先前上阶梯时跑得太快，现在有点头晕，客套地点点头敷衍了和尚一番，没等和尚讲完，叫着司机返回城里。
回去的路似乎比来时快得多得多，没多大会儿就进了城，陈娟在路上盘算来盘算去，不知道到底该不该去自首，看着窗外车来车往，耳边只有车的声音，恍惚间世界已经被车占领了，人类全部被圈禁在这小小的铁笼子里。
她还没下定决心，就听司机扯着嗓门回头喊：“妹儿，到咯！”
陈娟魂不守舍地付了钱，司机还在喋喋不休，她直接下了车。
回到店里，高小瑾绕过柜台拉着她的手，把她拽到店铺背后的巷子里：“姐，你怎么突然走了，还好店长有事出去了，就是不知道明天那几个碎嘴子是不是又要打小报告。”
陈娟心不在焉。
“哦对了，你出去没多大会儿，一个女的进来找你。”
“女的？长什么样？”
“戴着眼镜……讲话、动作，和我上中学那会儿的英语老师特别像，就是这样，这样的……”高小瑾一边说，一边比划，动作有些滑稽，“我说你不在，她就走了。”
“她说什么了吗？”陈娟焦急地问。
“没。没有了。姐，你该不会是……得罪人了吧？”
陈娟想了想，像老师的女的，难道是黄悦的老婆？黄悦和老婆交代了？或者他老婆根本就知道自己的枕边人是个什么货色？
不过，不管来人是不是黄悦的老婆，眼下的情况，这份工作断然不能再做了，得先找个地方避一避。
高小瑾看她脸色不对，语气也焦急起来：“到底出了什么事？自打国庆请了几天病假回来，你一直就跟三魂丢了两魂半似的，人都瘦脱相了。到底怎么了嘛？”
陈娟绷着脸，“小瑾，这事我真没法和你说”，说着快步走回工位，把平时放午休小被子的收纳袋打开，收拾起桌面上的个人物品。
收拾好东西，删了电脑里的一些内容，陈娟再来不及和高小瑾解释什么，着急忙慌地拿着东西走了，只留高小瑾在原地摸不着头脑，追上前去想再问问，陈娟却已经上了一辆出租车。
沉积了一整个傍晚的雨水，终于劈头盖脸地落了下来。
此时，骑山地车下山的冯玉洁也已经回到了城里，拿着自行车头盔，沿着楼梯一路小跑上4楼。
这楼是从前水务局的家属院老楼了，90年代末的房子，也没有电梯，走廊墙壁还是半截蓝色的装饰。
楼里住的大多是老头老太太，冯玉洁不怎么和他们打照面，大家只知道这404里住的是过去老冯家的孙女，谁也不知道这孩子是怎么回事，只听说前几年爹妈出意外死了，这才搬来和老冯住。去年老冯也死了，如今屋里就剩她一个人了。
有时候冯玉洁从外头回来，会遇到有人试探性的叫她“你是小冯吧？” “吃了吗？上我们屋里吃去？”
她一概不理，直接回家。
这房子长久地没人维护和清洁，现在破败得可怜，客厅窗子的玻璃胶条大多已经老化脱落，垂在窗户一角，风一吹就咣咣铛铛地晃；冷风从缝隙里灌进屋来，吹起来客厅里的陈年老灰。楼外的榕树长得都快比楼体高了，屋里比屋外还要阴冷。她索性回到房间里把门关好，泡了一袋绵阳米粉，打开角落里落满灰尘的小太阳取暖器。
卧室也没比客厅好到哪里去，窗子也是一样的破破烂烂，贴着两圈不同颜色的胶带，兴许是几次修补后放弃了，如今胶带也即将脱落。门后和衣柜边缘一圈都是灰，由于太久没人打扫，已经和地板融为了一体。
整个屋里，只有床上常躺人的一侧和电脑桌上常被触碰到的一小块面积，颜色和其他地方不一样。
哦对了，还有键盘上常被敲的几个按键，闪闪发亮，发着油光。
冯玉洁刚坐下，电脑提示栏上QQ图标闪烁了两下，她拉上窗帘，把外套拉链拉开，点开QQ群以后笑了一声，随后打开游戏界面，一登进去就有无数的对话消息从侧边对话栏里弹出来：
“会长今天不来了吗？”
“会长的轩辕剑出吗？太炸了！”
“会长上线了，兄弟们，今晚杀哪边？”
……
冯玉洁看了七、八分钟，从桌上一堆凌乱的食品包装袋里翻出一个长长的鸭嘴发夹，把刘海往头顶一别，快速嗦了几口米粉，就投入到了激烈的战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