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俩人都一言不发。
从立案到现在,每个地方的调查,每个人的回答,都让王云出乎意料。案发现场没有留下任何物证,凶手不仅仅是打扫了放置尸体的餐厨区域,甚至全屋都没有找到一点有用的物证。
她实在是想不明白凶手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唯一的解释就是凶手计划周祥,经验丰富,时间充足——并且是非常、非常地充足。
国庆期间,小区里每天进进出出那么多人,如今又没有监控资料,要破这桩案子,实在太难。
事实上,局里没有破的案子多得是,破案除了尽力、拼命,更多的还是需要一些运气,王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这个运气。想到局里要把自己升支队长的事,她的心里一团乱麻。
她当然想破案、升官、涨工资,想说话更有分量,想冲破头顶看不到的职业天花板,但如果真是奔着这个目标去调查,过程就会变得焦躁。
她了解自己,焦躁的时候容易犯错,她隐隐觉得,自己似乎在先前某一步就已经犯了错了。
赵天宇的想法就简单得多,他一直在回想李晓芳的话。
恰恰因为朱富的性格如此极端,才更容易得罪人,现在的线索虽然像一团乱麻,可是只要慢慢整理,总是能厘清的。什么时限4周,4周后没破案又能怎么样?把他们都开除?不可能的事嘛。要真是这样,那公安局里早就没人了。
他从兜里掏出一盒木糖醇,正欲开口宽慰,王云突然一个急刹,把车停在了路边。
“我有个地方堵住了,你和我一起捋一捋。”
赵天宇连连点头。
“高海棠有不在场证据,但是她在找一个黑色笔记本,笔记本在朱富手上,她曾经想通过用朱梦来做筹码来换取笔记本......这样说来,想必比起杀死朱富,她应该更希望他活着,起码还可以谈判、交易;可是听李晓芳所形容的朱富,很有在夫妻生活中掌控了高海棠的迹象,高海棠难道不会想反抗,杀之而后快?朱梦来也有不在场证据,但是她和朱富的关系很微妙,在同一个家庭里的一对姐弟,人生际遇完全不同,朱富看起来也并不在乎她,并且她最有可能接触到杀猪、卖猪肉的人;那个矮个子女人......”
王云停顿了一下,眉毛紧紧拧在一起,“会不会其实我们查来查去,查到的都是迷雾,朱富急需钱、朱富和家里人关系不佳、朱富重婚......统统都是弯路,事实上这可能就是一个非常直接、简单的案子——那矮个子的女人,她就是朱富独居时请的保姆,就是她,和朱富在同一屋檐下生活到了8月24号,在此期间,因为朱富的极端性格,两人产生了摩擦......甚至更恶劣的事,于是她周密计划了两个月,在国庆期间完成了杀人计划。”
“并且她熟悉小区,也熟悉房子的构造,知道小区监控只保留30天,更有清洁全屋、把物品归位的条件和能力!”赵天宇几乎是喊出来的。
可王云的眉头还是紧紧拧在一起:“我就是在这个地方卡住了。如果是这样,小区物业人员和邻里为什么对这样的一个保姆毫无印象?何况她看起来就没有165公分那么高 。再者,她为什么要特意那样处理尸体呢?这非常说不通。”
赵天宇的肩膀一下子耷拉下来,确实是,这一点非常说不通。
“李晓芳不是说高海棠最近一直在找人吗?会不会和案子有关系呢?现在她的生活中心就是找笔记本,有没有可能她在找的人手上就有那个笔记本?”
王云摇摇头,她确实不知道,对她而言,那个只见过一眼的矮个子女人,现在的嫌疑似乎比高海棠的嫌疑更大。
可茫茫人海,要找到这样一个有意识躲藏、且几乎一无所知的目标,谈何容易呢?
陈娟当然也明白这一点,所以从高海棠口中知道警方有自己穿着黑色大衣的照片之后,她就放弃了所有黑色的衣服,用一件鹅黄色的棉服作为常备的外套,头发也从低马尾盘发变成了冯玉洁那样的长度,还剪了一个齐刘海,遮住圆圆的额头,看起来年轻了。
现实的困境依旧摆在面前,警方在找自己,冯玉洁避而不见,高海棠似乎要放弃同盟了,黄悦夫妇在伺机拿回她拿走的钱和手里的U盘......以及缺钱,非常缺钱。
不过,自从重新回到社交软件之后,她又慢慢找回了当时的感觉——我是有掌控能力的,我有改变的能力,绝不轻易妥协。
看到她发布的动态,男人们就像看到猎物的秃鹫,带着或大或小的喙俯冲而来,尽管只有图片和声音,他们依旧能够靠着天然的识别猎物的能力和自我沉浸式的想象,来和陈娟做一些带颜色的文字游戏。
她已经对这套流程十分熟悉了,文字间的推拉更是得心应手,说来也奇怪,每当她以软件里自己设计的人设和那些男人进行交谈时,收获就变得易如反掌了。
他们极少有能力逃脱她的撩拨和蛊惑,时常在几番交手之后,略显天真地留下自己真正的联系方式。
在他们面前,陈娟就像一个身体的先知,一个平淡生活里的奖励,一个云雾缭绕的美梦。
这让她感到安慰了许多。
有的时候,她甚至有一种错觉,警方和黄悦永远也找不到她,冯玉洁也不可能有机会要挟她,她完全可以像现在一样,以一个崭新的外在形象,在这座城市里寂静地猎捕。
这一次咬住饵料的是一个自称医生的男人,ID号dl11398。陈娟仔仔细细观察了他发布的每一张照片,在一个非常不起眼的地方看到了有用的信息。
男人在车窗前的自拍,清晰地倒映出一所医院的名称。
陈娟只在医院的官网查了十几分钟,很快就把名字和人对应起来,心内科,住院医师,代林。
“我还没有过真正感动放松和满意的x生活”
“其实我一直想尝一尝被掌控的滋味”
“上天使人降生的意义不就是增加生命的体验吗?”
“刚才在走廊上看了姐姐的照片,又Y起来了”
“姐姐,你爱我吧,你疼疼我吧”
......
代林的渴望像安庆夏季的雨,黏黏糊糊,没完没了,陈娟一条一条地看着他发来的信息,迟迟没有回复。两天一夜的已读不回之后,代林终于压抑不住了,他近乎祈求般对陈娟说道:“你不想和我做,干嘛要撩拨我?我很难受,你知道吗???”
陈娟点开阅读了,打开对话框,“对方正在输入”的状态持续了大约30秒,代林发来了邀约:“姐姐,今天下午行吗?我保证什么都听你的。”
陈娟坐在床沿上,看着手机里蓝色的字体,再度确认了医院官网在七夕发布的题为“白衣伉俪,生命之歌”的外宣文章。
文章配图里,代林的妻子脸圆圆的,戴着一副黑框眼镜,头发梳在脑后盘成一个小髻,和代林手拉着手站在医院门诊大楼前,看起来很是恩爱。
“订好房间把开门密码告诉我。乖乖等着。”
没出半小时,地址和密码就一起发过来了。
“订的圆床民宿。等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