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王云和赵天宇的高海棠很快关好大门，急匆匆地上楼，同时给适才的面试者代芙打去电话，告诉她面试通过了，“很抱歉，但是你可以今天就上岗吗？我有点急事要出去一下。”
代芙惊喜极了，快乐通过听筒传递给高海棠：“好的太太，我一定按时到岗。”
高海棠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轻松的笑容，想必是被年轻的代芙感染了，她温和地回复：“行，到时见。哦对了，不要叫我太太，叫我高姐。”
其实就算李晓芳没有被警方带去问话，高海棠也不打算继续用她了。孩子大了，需要接受更年轻的、更现代的的影响，李晓芳带幼儿是做得不错，但是对于孩子的教育，她几乎帮不上什么忙，也不太有边界感，反而会给孩子带去不少传统、古板的思想。今天面试的这个代芙就很好，正经本科毕业，性格也好，没有学历包袱，愿意进入保姆行业，最主要的是，她非常有分寸，面试结束的时候，眼神一刻也没有往警察那边乱瞟，礼貌地告别就直接走了。
代芙看起来并不在意雇主的私生活，这让高海棠十分满意。
晚上7点，代芙拉着一个行李箱准时到岗，签完合同，高海棠带她在屋里熟悉了一下环境，把孩子交给她辅导作业，自己一个人出了门。
一直潜伏在小区门口的郑泽亚和刘庆东非常谨慎地跟了上去。
结果高海棠还是晚来了一步，到冯玉洁爷爷家里时，冯玉洁已经不见了影踪。
高海棠看着这个屋子里的陈设——是老年人的居所最常见的摆设，门背后粘着颜色不一的挂钩，地上一个插香的小坛子。
再往里走，餐桌一边摆着几个酸菜坛子，坛口的水已经干透了，发出一阵酸臭的异味。
厨房的台面上摆着数不清的塑料袋，蓝的粉的，黑的白的，有的看起来已经粉化了，有的不知道原先装的什么，现在已经腐烂再变干，留下一滩黑色，把塑料袋和台面稳稳黏合在一起。
高海棠从包里掏出一包纸巾，拿出一张捂住口鼻：“确定是这里吗？”
几个男女中为首的一个女人，看起来四十五六岁的样子，名字叫李海飞。她戴着一对黑框眼镜，两个乖巧的麻花辫子垂放在两侧肩膀，声音低沉：“确定是这里，看来是察觉了，跑了。”
高海棠点点头，示意听到了，接着走进卧室。
凌乱的被子和毛毯，边缘黑乎乎的，应该是很久很久没有洗过了。电脑桌上下的灰尘痕迹，显示冯玉洁搬走了电脑和显示器。
逃跑还有空整理电脑，看来她是在今天之前就察觉到自己被盯上了，真是好机敏的一个女人。
高海棠走回客厅，环视一圈，目光停留在墙上的一排照片上。
她走近照片，一个男人见状，立刻抓起沙发靠背上一张破旧的盖布，麻利地擦去相框上的灰尘。
高海棠一张张认真地观察着。看起来是家庭照片，大多是两口子抱着一个小女孩，有几张小女孩在游乐场的单人照，最中间的一张，是一个老人抱着女孩，女孩把脸贴在老人脸上，一老一少看起来十分亲昵。
“这个小孩子就是冯玉洁吧？”
“对”，李海飞答道，“冯玉洁的父母在她17岁的时候就死了，此后她一直跟着她的爷爷冯锦康生活。2019年从安庆邮电大学毕业以后，冯玉洁工作过一段时间，半年后辞职，此后就一直在家待业。2022年冯锦康死后，冯玉洁一个人生活。听小区里的人讲，她几乎和外界没有来往，从来没见过她往家里带人。”
“嗯”，高海棠大步走到门口，回过头看着拿开捂在口鼻上的手，从包里拿出一摞钱放在鞋柜上：“继续找，找到为止，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谢谢高总。”
李海飞把高海棠送到小区门口，看着她上车，才返回到冯玉洁家中。
此时的冯玉洁已经在刘易深家里安顿好了。
从回家以后一直到晚上，他们都没再出过门，刘易深起来上了几次厕所，其余时间一直躺着，冯玉洁搞饭后清洁的时候，他请求她把卧室门开着，这样即便是躺在床上，他也能够看见在外面忙碌的她。
冯玉洁照做了，自顾自地打扫着厨房和餐厅区域，上一次太过匆忙，加之刘易深没有提出要求，留下很多卫生死角和柜子的清洁没有做。
她按照自己的习惯，由上至下，由里至外，一寸地方也没有放过。
清洁到水槽下方的柜子时，一大一小两只油光水滑的蟑螂慌不择路地冲出来，朝着不同的方向逃命，冯玉洁动作很快，先是伸出手直接把大一点的那一只抓在手掌心，紧接着站起来追了两步，一脚踩爆了另外一只。
“pia”地一声。
刘易深全程看在眼里，嘴巴微微张开——他是听说过有的人对蟑螂毫无感觉，但看到真的有人徒手捉住蟑螂，还是感到一阵不可思议。
冯玉洁没有留意到刘易深在看着这一切，把手心里的蟑螂头部一掐，用纸巾把它和地上那只包在一起，扔进马桶冲走了。
做完这些，仿佛无事发生，她安安静静地做完了清洁，抬了一个小凳子坐在浴室门外陪刘易深洗好澡，扶他躺下，才慢慢收拾自己。
刘易深安排她睡在次卧，一张一米二的小床上，床单和被罩用的是刘易深高中时期所用的，浅蓝的布料表面上印着一副巨大的柯南和小兰合照，枕头很小，只有常见枕头的一半大，枕头罩的边上还绣着一行小小的字：“大二班 刘易深”。
冯玉洁关了灯，枕在小小的枕头上，侧着身子听隔壁屋里的动静，听了好大一会儿，传来一阵似有似无的鼾声，她瞪大双眼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蹑手蹑脚地起来，整只手包裹住卧室门的小锁，用极其缓慢的动作，把门反锁起来。
然后才蹑手蹑脚回到床上，终于放松下来，盖好被子，双手枕在头后，回想今天早上的事。
事实上，自打在卧佛寺甩掉陈娟之后没几天，她就感觉到不对劲了，总觉得回家的时候有一束目光追随着她，一回头却没有什么可疑的人，她以为是自己太多多疑了。这种感觉持续了几天之后，一直无事发生，她也就没再在意，但是有一天，单元楼下最常见到的几个老人看到她时，没在身后小声讨论“老冯家的孙女”，而是用一种陌生的眼光打量着她。
她和爷爷居住了很多年，清楚这种目光背后的意思，合理猜测应该是陈娟不死心，硬生生找到这儿来了。
然而就在昨天，她确认了，有人在跟着她，但并不是陈娟，而是两个男的。
以她对陈娟底细的了解，她不可能有这样的能力。如果不是陈娟，又会是谁？为什么要盯梢？是警察吗？
不论如何，爷爷这套房子是不能再待了，于是冯玉洁很快收拾了东西，下了一个同城跑腿订单寄出了行李。
今天清晨，还没到6点，天一蒙蒙亮，她就趁着小区老人们出门的时候，穿上奶奶在世时的棉毛裤、毛线鞋、毛线帽，佝偻着身躯，跟在那个总问“是小冯吧”的老奶奶身边，机敏地混了出去。
至少在刘易深家里暂时是安全的，现在她需要搞清楚，究竟是谁在找她，为什么要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