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另一边此刻的高海棠和陈娟还不知道警方查到了些什么,接下来又将发生什么。
在一个更为寒冷的夜晚,俩人在各自家中,看着面前的灯想事情。
高海棠的客厅里是价值不菲的水晶吊灯,法国人设计的,长长的吊灯从4米5挑高的客厅顶上落下来,雨珠状的灯泡由纤细却坚韧的材料串起,错落有致,柔和的灯光打在屋子里,显得屋子比白天多了几分温馨。
还没到睡觉时间,两个孩子在李晓芳的陪伴下,坐在地毯上搭积木,高海棠站在二楼,看着李晓芳。
两个孩子从出生起就是李晓芳在带了,没有人比李晓芳更了解她们,李晓芳也是真心疼爱这两个孩子,所以高海棠才如此信任她。听着李晓芳轻声细语引导孩子,她想,如果少了这个保姆,自己的生活也许会增添更多的不顺心。
可是昨天李晓芳休息日,临走前并没有拿高海棠放在门口玄关的纸箱子,而是站在纸箱面前犹豫了一会儿,拽紧包包直接走了。
用了李晓芳这么些年,高海棠怎么可能不知道她的品性。只是在她看来,毫无破绽和缺陷的人才是最难掌控的,这么多年来,李晓芳从家里拿走多少东西、值多少钱,她心里都有个大概。
昨天那个纸箱子里的化妆品,别说那几瓶没开封的,光是几个原装的包装盒、包装瓶,在二手平台回收也值几个钱。可李晓芳偏偏没有拿,这就意味着,已经有别的人知道了她会偷东西,并且和她说了什么,让她不敢再顺手牵羊了。
起初,杨早告诉自己警察在跟踪的时候,她还将信将疑,如今看李晓芳的反常,她倒是确信了。
李晓芳是不是已经被警察传唤过了?她会说些什么?警察会从她口中听出什么蛛丝马迹吗?
“晓芳姐”,高海棠对着楼下喊了一声,“请你上来一下。”
李晓芳不知道即将发生什么,笑眯眯地交代了孩子两句,这才快步上楼,跟着高海棠走进书房。
“把门合上”,高海棠说完这一句就走到书桌旁坐下了,李晓芳掩上门,转身就看到高海棠从柜子里拿出来一叠现金,平静地通知她:“这是这个月的工资,另外还有过节费,你就做到现在吧。”
李晓芳很惊讶:“太太,我犯了什么错吗?”
高海棠站起来,把钱放在她手里,“没有,当然没有,孩子大了嘛,慢慢也不需要带了。你干了这么些年,也该歇歇了,正好休息一阵子,回去过个好年嘛。”
李晓芳手里捏着钱,不知所措,她是了解高海棠的,她绝对不会说什么重话,但是做出的决定也不会轻易改变。现下她心里也明白了,到这个份上,说什么都没用了,这份美差,算是做到头了。
高海棠没再多说什么,锁上柜子出了门,留李晓芳一个人在屋里轻轻地叹气,始终无法接受好端端地被开除的现实。
高海棠站在楼下,等着她收拾东西,李晓芳不得不沉着脸走了,巨大的行李箱装满了她积攒下来的私人物品,出门的时候,她眼看着高海棠删掉了她的指纹和人脸,等到高海棠进门去之后,李晓芳快步走到放纸箱的柜子前,端起昨天没拿的纸箱,掂起来却是轻的,她打开一看,纸箱里已经没有什么化妆品了,只有一团浅蓝色的拉菲草......
傍晚的天气似乎比夜里的还要冷,可能因为黄昏总是让人容易觉得冷,李晓芳嘟嘟囔囔地走出院门,拖着行李箱拒绝了出租车师傅载客的邀请,朝地铁方向走去。
高海棠在卧室里,看着慢慢走远的李晓芳,和自家斜对面的路边上停着的黑色大众车,唰地拉上了窗帘。
她回到书房,从书架上拿出一台平板电脑,毫不犹豫地注销了她和陈娟来往的账号,再熟练地把平板恢复出厂设置。
做完这些,她拿起自己的手机,翻看短信和通话记录,没有什么反常的内容。
“妈妈,妈妈!”
孩子的呼唤传来。
她走到走廊把空调总控调高了1摄氏度,微笑着下楼:“今天咱们吃麦当劳好不好?”
孩子们原本还很疑惑李晓芳今天怎么没做饭就走了,没想到竟然可以吃麦当劳,要知道,油炸食品这一类食物,妈妈平时一周只让她们吃一次呀,当然连连答应。
“谁换衣服换得快,谁就可以吃第一根薯条!”
两个小孩一听这话,顿时小跑着冲回房间,争做第一。
高海棠走到客厅拿起孩子放在积木旁边的小天才电话手表,在手机APP上改变了通讯权限,编辑一条信息发了出去。
收到陌生短信时,陈娟被提示音惊了一下,从发呆中回过神来。
今天她没有去找冯玉洁——最近把老城从头到尾走了一遍,再也没有得到过任何关于冯玉洁的消息,她正想再度联系高海棠,看看她那边的进度,没想到先等来了不再联络的信息。
发生了什么?是不是警方已经察觉到什么?还是高海棠已经找到冯玉洁了?
她不知道,她也不敢问,迅速地删掉信息,拿起饭碗发呆。
她有一种预感,如果不赶快找到冯玉洁,让她兑现承诺,那么警方就会先一步找到自己,到时候再想解释,也解释不清楚了。
有那么一瞬间,她仿佛已经感觉到不锈钢手铐接触手腕皮肤的触感,专属于金属的冰凉,手铐内圈的细齿,还有两个圈碰在一起时,清脆的响声。
她没有戴过手铐,却有着具体的感受,这些感受大多来自于梦里。卷到这件事情里之后,梦里就时常出现这一物件了。
陈娟探了一口气,扒拉一口饭,饭已经凉透了,她干脆把饭菜都倒在一起赶进垃圾袋,拿着手机回到房间,缩在被窝里搜索起来。
她需要钱。
此刻比被警察抓走更迫切的,是钱。
如果真的找不到冯玉洁,至少她可以逃到另一座城市,甚至另一个国家,前提是得有钱。
可是她的钱已经尽数转给了家里,她得重新找个工作才行了。
求职软件上的工作看起来很多,一页接着一页,翻不到头,实际上划分以后,种类非常单一,尤其是安庆这个地方,211毕业的硕士也得去瑞幸摇咖啡,更别提她这样的学历和工作经验。
她能做的就只有老本行,可是现在的大学生又年轻又便宜,人家有什么理由用她呢?
不找工作难,找工作更难,要么进厂打螺丝,要么打电话叫人进厂打螺丝,这是她唯二的选择。
直播?不行,她既没有特长,也不擅长聊天,要她在镜头前露脸,比刀扎还难受。
要不去做体力活呢?陈娟想,她把工作筛选调整成了月嫂、保洁等岗位,不看不知道,一看,用人单位都要求有经验的,或者是有证的。年龄限制就更有意思了,要么要年轻的,要么要老的,不上不下的她,竟然刚好卡在尴尬地带。37岁的人,好像刚刚好被社会淘汰了。
她很困惑,难道35岁以后的人都死掉了吗?别的35岁以上的人,他们在做什么工作?他们的工作,又是哪里找的呢?
除了手机上的求职软件之外,陈娟实在是想不出其他找工作的途径,她尝试着把简历发给了十几家公司,再看时间,已经晚上十点多了。
快过年了,天气越来越冷,如果仔细听,偶尔能听到玻璃发出的非常微小但清脆的爆裂声,陈娟起来检查了一圈,没看到明显裂开的地方,她拉上窗帘,看着卫生间里老化发黄的电热水器,犹豫了一下,没有洗澡,直接关灯躺下,但她并没有睡着,思绪纷飞,记忆闪回,她觉得自己好像从来没有过现在的寂寞。
她的心口涌动着一阵难受,不是难过也不是痛苦,就是难受,磨壳擦痒的,这种感觉只在月经前后会出现,一般她会自己动手,酣畅淋漓以后大睡一觉,但今天既不是月经前后,也没有特殊的理由,这样的没来由更让她难受了,她把脸埋在枕头里,屏住了呼吸。
没一会儿,她把头抬起来,猛地呼了几口气,重新摸出手机,拨通了高小瑾的电话。
“您好,找哪位?”
“小瑾,是我,陈娟。”
高小瑾的语气里透露着意外和高兴,“娟姐!原来你换号码了,难怪这个月我一直打不通你的电话。你在哪儿呀?搬到哪里去了?”
陈娟的打算是看看高小瑾有没有工作能介绍给她,但是对方似乎并不在意她来电话的目的,继续快速地说道:“你走了以后,上次我和你说的那个女人又来店里找了你好几回,娟姐,你过得还好吗?你没事吧?你怎么得罪她了?”
这下子,陈娟说不出来话了,支吾着不知作何回答,想了一会儿,才问:“你能调一下监控,把那个人的样子发给我看看吗?说实在的,我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在找我,找我干什么。”
“哎呀照片我早就偷偷拍了,这不是一直联系不上你嘛......”
挂了电话以后,陈娟很快收到了信息,图片打开以后,她一眼就认出来了,果然就是黄悦的老婆,和黄悦手机里的样子大差不差。
不用想,黄悦的事她应该也是知道了,就算不是全部知道,起码自个儿从黄悦那儿拿了钱的事儿是没跑了。
三番五次去店里找,说明他们两口子应该还是不敢报警,陈娟放下手机,去行李箱里把当初拷贝的U盘翻出来,捏在手里暗暗思索,给家里打钱的日子日渐逼近,也许眼下没有比重操旧业来钱更快的方法了。
即便生活已经到了这一步,陈娟也没想过不再管家里的烂摊子、不再给家里打钱,她的选择里好像从来没有包含过这一选项,甚至这个念头根本都没有在她的脑子里出现过,她只是一直想办法、想办法。只要警察还没有找上门,只要没到真正的绝路,日子就得照常过。
她打开了那个已经许久没登陆的APP,换上修身的V领蕾丝上衣,手持道具,拍了两张照片,谨慎地修掉了所有的痣、疤痕和皮肤纹路,发了上去。
白天还是晴空,此刻却突然下起了冬雨,雨点先是一两滴,轻轻地打在窗玻璃上,之后就变成了缓缓的小雨,外面顿时淅淅沥沥起来。
继续找各种角度拍照片的陈娟丝毫没有感觉到这种寒冷,她的心随着扭动的身姿,充满报复性的快感,也许是报复着稍早前的那一阵不安和困顿,也像在不知处报复着黄悦和他的妻子。她换了一件又一件衣服,动作间匆忙得像睡过头赶火车的大学生,雨渐渐小了,房间里只剩下源源不断的“咔嚓”声。